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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2章998.血信家書
福州鼓山西。
天色剛蒙蒙亮，高天縱、車宏宇等人以及福州守備軍中士卒便陸續(xù)蘇醒過來。
饒是夏日，在這樣的清晨，也是顯得有些涼意浸人。
但眾士卒們卻并顧不得這么多，在高天縱等人的吆喝下，便成群結(jié)隊(duì)到山中深處去尋找野果等充饑之物了。
他們還有干糧，這時卻是舍不得吃的。因?yàn)椋@些干糧并不足以支撐他們在福州城外逗留五日。
直到山下荒野中元軍大營中有炊煙裊裊升起，眾將士們才又陸續(xù)回來聚集。
他們中間有的人嘴角甚至還留有泥屑。
這樣的季節(jié)，在山中想要尋找吃的東西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高天縱放眼掃過諸將士。
現(xiàn)在，即便是將涌泉寺內(nèi)眾武僧算上，他們也只剩下不到兩千人。而阿術(shù)麾下大軍，卻還有數(shù)萬之眾。
這場阻擊戰(zhàn)的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沉默半晌，高天縱忽的撕破自己衣擺，他朗聲道：“諸位將士，咱們此行下山去，便不知道還能有多少人活著回來了。大家要是還有什么話想要對家人說的，便給家人寫封家書吧！我會為咱們留下最后的苗子……”
他嘴角露出些許微笑來，“若是我們這些都死在這福州城外，也好有個人能夠?qū)⑽覀兊募視o帶回去。”
說罷，他便又盤膝坐到了地上。
碎布片擺在膝蓋上，高天縱咬破自己的指尖，開始寫信。
腥紅的血液在碎布上浸染開去。
軍中鴉雀無聲。
將士們都只是學(xué)著高天縱，從衣擺扯下布片，咬破指尖寫信。
“阿彌陀佛……”
羅漢堂主持和眾武僧眉眼低垂，念誦佛經(jīng)。
只片刻，高天縱便又站起身來，向著軍中一人走去。
這人還是個娃子，是他第三團(tuán)的士卒。至今也才剛剛滿十八歲不長時間。
他從軍，是因?yàn)榧抑兴呀?jīng)是最大的兄弟。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尚才十四，一個更才九歲。
高天縱到這士卒面前，將血書遞給他，道：“木娃子，這封信便交給你了。若我沒回來，你便送到我家去。”
尚且稚嫩的木娃子眼中有著些許淚光泛出，卻道：“團(tuán)長，我不要留在這里。我也要跟著你們?nèi)⒃\！”
“你這娃子！”
高天縱笑著拍拍木娃子的腦袋，“我知道你勇敢，但這事你要辦得好，那比殺一百個元賊都管用。除去這些信外，我還要你帶口信給安撫使和軍長，這可是重要任務(wù)。”
木娃子卻只是咬牙道：“團(tuán)長你騙人！”
高天縱瞪眼：“我騙你作甚？”
木娃子道：“你們要去和那么多元軍廝殺，現(xiàn)在還要什么口信可要帶給安撫使和軍長的？”
高天縱嘆息，輕聲道：“我就是要你去將我們此時的困難處境告訴安撫使和軍長啊，我們可能難以再拖延元軍很長時間了，當(dāng)然要早讓安撫使和軍長做好準(zhǔn)備。不然，福州城說不定便就被元軍給輕易破了，難道你希望福州城被破么？”
木娃子眼神晃動，“團(tuán)長你真沒騙我？”
高天縱又拍了些木娃子的腦袋，沒好氣道：“哪這么多話，這是軍令，你給老子執(zhí)行便是了！”
然后他將血書扔到木娃子懷里，便不再多說，扭頭走了。
木娃子眼中淌出淚來。
他不是懵懂無知的年紀(jì)了，雖然高天縱說得在情在理，但他也只得，團(tuán)長這是在護(hù)著他。
團(tuán)長可是剛剛都還說了，要給軍中留棵苗子呢！
而那苗子，可不就是他木娃子么？
一個個士卒走到木娃子面前。
“木娃子，拜托你了。”
“小兄弟，勞煩你了。”
“小兄弟，你好好保重。”
“……”
這些將士們都沒有說太多的話，只是將血書交給木娃子。只有些和木娃子相熟的，才多說了幾句。
到最后，木娃子懷中已是堆滿血書。
他流著淚，將這些碎布片扎起來，要搓成繩。
高天縱、車宏宇等人集結(jié)將士，準(zhǔn)備出發(fā)往山下元軍大營去。
按著時辰，元軍應(yīng)該是快要拔營了。這個時候沖下山去，無疑又能阻礙元軍的拔營時間。
只臨走的時候，卻是忽的有將士將系在腰間的包裹放到了地上去。
車宏宇看到這幕，不禁勃然大怒，匆匆走到那士卒面前喝問道：“你這是作甚？”
包裹中可存放的是干糧。
這士卒看著車宏宇，道：“團(tuán)長，這回下山我們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了。這干糧，留給活著回來的兄弟吧！”
車宏宇動容，失聲，只怔怔看著這士卒。
旁邊，一個個士卒也默然將自己腰間的包裹解下，放到了地上。
有人道：“弟兄們，這回下山能否活著回來都看本事。這點(diǎn)干糧算是老子投的賭注，贏了，老子拿多的，輸了，便給你們！”
說罷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默默捆扎著碎布片的木娃子聽著這些聲音，忽的淚如雨下。
他看向大軍，嘶聲力竭地吼道：“團(tuán)長、老李頭，你們可都要活著回來啊！”
軍中有人回頭，微笑看他。
一個個包裹，被放在了地上。
然后，大軍終是下山而去。
山中僅剩木娃子，還有無數(shù)的干糧包裹。
木娃子將碎布片搓成繩，捆在自己的身上，嘴里只喃喃自語，“團(tuán)長你騙我、團(tuán)長你騙我……”
這邊的情形，其實(shí)根本無需他回去向黃華還有福州守備軍軍長匯報(bào)。因?yàn)椋咳碌纳藗內(nèi)チ耍@邊的消息自然也會傳過去。
可只身上這些血書，卻也是沉甸甸的人物。
木娃子癡癡看著高天縱等人下山的方向，默默將自己身上的干糧也放在地上，又深深瞧了周圍幾眼。這才向著福州城去。
山下，很快響起了槍炮聲。
高天縱、車宏宇帶著福州守備軍將士還有涌泉寺武僧們向著元軍大營發(fā)起了沖擊。
只這回阿術(shù)卻是有些防備。
他知道這些宋軍可能沒有離去。
高天縱等人剛剛沖殺到軍營不久，便有不少元軍匯聚過來。
他們反應(yīng)極是迅速。
這讓得高天縱等人自是遭遇到不小的阻力。
不過好在軍中還有神龍銃、轟天雷等物，再有涌泉寺武僧們相助，他們還是得以斬殺不少元軍將士，且損耗不少元軍物件。
將士們、武僧們甲胄上的血液都早已凝成了疙瘩。
直約莫過去兩刻鐘時間，高天縱等人才又帶著大軍撤出元營，又向著山上跑去。
不，這也許都不能算是撤了。
他們又是從元軍鐵騎的重重包圍中殺出來的。
軍中將士再加武僧，僅剩千余人。
且又有團(tuán)長陣亡。
福州守備軍中第三、第七、第五、第六、第八、第九六個軍團(tuán)奉命前往前線來拖延元軍步伐，之前鼓山突圍戰(zhàn)時，第六、第九兩團(tuán)團(tuán)長便是陣亡了。到這是，諸團(tuán)長中更是僅僅只剩下高天縱、車宏宇兩人還活著。
元軍果然沒能拔營，不得不留在原地打掃戰(zhàn)場。
阿術(shù)在帳中得知高天縱等人再度突出重圍，不禁勃然大怒。
高天縱這點(diǎn)人其實(shí)他并不放在眼中，只是老被這么騷擾，他自也是不厭其煩。
見得眼前將領(lǐng)請示是否進(jìn)山追擊宋軍，阿術(shù)拍著案桌道：“哈森、其木格、蘇合、孫溫偉聽令！”
“末將在！”
帳內(nèi)立刻有將領(lǐng)拱手。
他們四個，都是在延祥寨時被炸死的那元軍萬夫長托木爾的手下。
阿術(shù)眼神冷冷掃過他們，道：“本帥命你等率領(lǐng)本部將士即刻進(jìn)山追擊這股宋軍！務(wù)必將其全部殲滅！”
“是！”
哈森等將都是領(lǐng)命，眼神很是堅(jiān)定。
他們的主將托木爾是死在這些宋軍手中的，他們心中，自也期待為托木爾報(bào)仇。阿術(shù)這是在給他們機(jī)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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