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雪花,輕輕柔柔地漂灑了一夜,也猶如我的思緒。透過玻璃窗上的霜花,我遠眺牧野的大地,心兒是那么的愜意美好,滿世界的銀白,房子上,樓頂上,汽車上,馬路上,到處都是銀白色的……人們好像處在一個童話王國的世界里面,整個大地好似披上了潔白的婚紗,多么美麗的冬天呀!要知道在牧野的大地上,冬天是很難看到雪花的,可是今年的雪花兒卻像個姍姍來遲的新娘,她用自己的美麗妝扮著牧野大地,這真是一件很難得的美事。在這個飄雪的難忘的一天里,望著窗外翩翩起舞的雪花,我的眼角濕濕的,在今天這個有雪的日子里,也是我的又一個生日里,我再一次把多年前的那次生日想起。
多年前的那個冬天,我在家鄉麻庵的鄉政府做文字工作。說起麻庵,附近的人們都知道,那里是隴東地區有名的“三無”地方,“無電、無車、無路。”山外面的人一提起麻庵這個地方,不是咋舌就是搖頭,外地的人們都不愿來此地工作,雖然只有二千多口人的鄉鎮,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各種制度、條條框框和別的大的鄉鎮里的鄉鎮工作一模一樣,也是一樣也不能少了。尤其是各種上報材料和給村社發放的文件。由于鄉鎮小,麻庵鄉鎮上的工作人員一個人至少得干幾個人的工作。尤其是到了年終,上班也沒有個時間限制,從睜眼到月亮爬上樹尖,我的每天時間被各種抄報材料密密麻麻的占用著,針尖也插不進去的工作里,不是給書記抄上報的年終總結,就是給鄉長抄報各種扶貧,五保戶的材料。因為條件差,沒有打印設備,所有的文件只能是領導寫了,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手抄復寫,然后由領導簽字蓋章上報縣上。
一份份材料倒還是可以用復寫紙一式五份,可是前面的紅頭文件,紙張比較厚,用復寫紙,一次只能一份一份地寫,如果復寫多了,字看不清楚不說,領導通不過返工,還會挨批評。復寫材料用圓珠,很是吃力,必須要用很大的手勁才能復寫上去,由于每天也沒有個上下班的點,上報縣上的文件如果緊急,就會抄寫的頭蒙眼花,手也發麻,但是還得繼續加班加點的干工作。
這一天,上報縣里的材料比較多,就連平時很重要的紅頭文也用完了,只能去離鄉鎮府一百里以外的縣委辦公室去領取了。鄉鎮府的領導們書記要召開冬季三防會議,其它各鄉長都有任務,拿文件的事只有我自己去了。小吉普車是全鄉鎮唯一的最高級的交通工具,大多數人們出山辦事都是步行用自己的“十一號”車出山。去一趟縣城不容易,聽說我們要出關山,書記讓去縣上送給四大機關的各種報表材料就一大堆,一天的時間里,我們必須按時歸隊。聽著書記的交代我們慎重地點點頭。我和司機小高要出發了,光大包小包的東西也捎了不少,大多數是給在山外面一中上學的孩子們捎去的干糧和衣物。
車子好不容易出了政府大院,爬行在山道上。西北的冬天,氣溫低非常寒冷,冬天的路況也很差,太陽照不到的路面上,就會結冰,車輪輾上去不是打滑就是媳火,車子慢慢地爬行在山道上,路況差的地方還得下來推著車子走。這就是我生活的麻庵,“獨立王國”的綽號是一點沒錯的,山大溝深,信息閉塞,交通不便,這里所有的一切不是你努力了,就會有收獲回報,而是你再怎么努力,環境阻擋著一切。以這樣的速度到縣里不知道又是到猴年馬月了,我邊推車邊在心里抱怨著這山,這路,這車。
好不容易爬了二十多里的山路,我遠遠地看到趙家山村的房子了,那些高低不一樣的大瓦房,茅草屋,氤氳在一縷又一縷的炊煙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們家里的四合院子,因為它們座落在出縣城的公路邊上。雖然我的家在這里,比起別的村子是交通比較便利的,但由于工作的關系,回家的次數也是有限的。每一次的回家,也只是和父母打個招呼就不得不又返回單位。我望著窗外,看著我的小村子。司機小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說:“董瑞(我小名)你回家嗎?”我說:“不了,辦正事要緊,等回來的時候再回去一下吧!”其實誰不想回家呢?由其是我一個女孩子在外漂著,那種對家的渴望和依賴是不言而喻的。我的父母親也一定是非常的掛念我的。尤其是母親,每一次都會站在村口碾盤那里,望著我,等著我。
還記得上一次回家還是一個多月前,給村子里送縣扶貧的名單,順便回家里的。母親得知我回家,扔下田里的農活,給我做了我最愛吃的肉餅,我邊跑向公路乘別人家的三輪車回去,邊拿著母親塞給我的肉餅,母親說:“董瑞,你生日的時候可得回來啊,媽媽到時候給你做好吃的。”我說:“還早呢,說不定(說不準)要是忙了就回不來了。”母親也還是跟著我小跑將我送到車上,示意我坐好,還念叨著我的生日之事,我近乎覺得她的絮叨,煩人……
眼看著車子過了我的小村旁,我還是忍不住朝我家的院子里張望,院子里沒有人,只有煙囪冒出的裊裊炊煙告訴我,母親可能此時在做早飯,父親有可能坐在炕頭煮著他的罐罐茶。
車子離開趙家山小村子,爬上四道平山頂又沿著山路而下,在彎彎曲曲的山道上走走停停。車子從山路一直下坡,路況越來越好,我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有了一點點的舒緩。到縣城已經是十點多了,我們跑了好幾家單位,總算把材料送到各個單位,又去了財政局上把工資報表送去,(三個月發放一次工資)辦完公事,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還有一些在我們單位工作的人員給縣城家里稍的東西,還有鄉親們給在這里上學的孩子們稍的錢,吃的,用的還有衣服。等辦完這一切,才想起紅頭文件還沒有拿到,只好等下午上班了再去拿。聽著“咕咕”亂叫的肚子才想起來還沒有吃飯,又不得不草草地喂了自己的肚子。轉眼就等到了上班時間,領了紅頭文件,心里想就可以早點回家了。車子啟動,在回單位的路上,有我們單位來縣城開會的,也有我們那里的鄉親們,都在回麻庵的路邊等車,天眨眼間就會黑了,小小的吉普車里只要能擠進去的,都擠進來人,人抱著人,沒有辦法啊,出山不易進山更加不易啊。誰叫我們的條件是這個樣子呢。車子沿山路返回,仍然慢慢的行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有時候車子上坡不動了,熄火了,年輕一點的就下車推著走一會,好走了就又擠上車,就是這么艱難的路況我們也還是前進,仍然是上到山頂又下山,車子緩緩的一路前行,小高開的很慢,因為里面擠得人多,一不小心就會有慣性沖下山崖的危險,我的心和車上人的心都懸著,揪的很緊,都擔心地給小高說:“慢慢地開”“小心點”車子慢慢地走著離我們熟悉的地方越來越近。但太陽落下,氣溫驟降,天空也開始變得陰沉沉的,霧蒙蒙的了。5點多鐘就開始已經看不清道路了,小高打開了車燈,我將目光移向了窗外,雖然外面已經黑了,但透過車燈我依晰記得這條路上的每個地方,“二道平,飲馬池,望臺……在這里的大山上我和伙伴們一同放牛,一同蹦跑,一同看藍天白云。這里有我童年的足跡,上學時徒步的腳印,再下一個山梁就會是我的家了。突然有人說:“下雪了”沙沙沙,沙沙沙,雪粒打在車窗戶上。
我們離趙家山小村也越來越近了,不知不覺我依偎在人堆里,眼睛開始打架,昏昏沉沉的就睡去。
忽的,車子停了下來,車上有人說:“路上有人好像攔車,我想可能又是路人,我擠在人堆里,也動彈不得,也懶得管。我從玻璃窗望出去,那個人穿著厚厚的棉衣,被棉帽裹的嚴嚴實實,看不清臉,司機小高剎了車,那人喊出了我的名字。“董瑞!”我機靈一下就知道這人是誰了,是“母親”我立刻從擁擠的車里半蹲起來,有人打開車窗,從車窗外遞進來一包東西,是一個碗用塑料布包裹著,塑料布和碗都是熱呼呼的,我透過窗戶才發現外面的雪花紛紛揚揚,白了路面,白了山林。
“今天是董瑞的生日,我看見她去城里了,所以……”車里頓時沒有了聲息,靜靜的,只有外面的雪花撲簌簌而下的聲音,母親說著,我使勁從人縫里擠到車窗,母親看見了我,微笑著將一包東西從大衣里拿出來,遞給我,我接過東西,手觸碰到了母親冰涼濕濕的手。她從車燈前跑過,努力的跑開,怕耽誤了大家的時間一樣,然后又沿公路邊的小路慢悠悠的走著,突然她回過頭望著車子,示意我坐好。就又走開了,望著母親佝僂的背影,我才看見母親的身上頭上落滿了雪花,母親是怕錯過了車,一直站在公路上等,不是在等車,而是在等車里的女兒。在這種漫長的等里母親是怎樣無助的站著,等著。她無怨無悔,不叫苦,不叫累,也不叫冷。這種愛只有母親有,也只有她才能無私的給予。
回到座位上,擠在人堆里,有人關了窗門,心里一陣酸楚,父愛如山,母愛如火,那暖暖的如同手里面的肉餅,緊貼在我的心里,車子依然沒有開動,一束強光,和著一大束目光送母親下了屋后邊的小路,直到母親的背影留在記憶里。此情此景一直留在我的內心深處,也留在了我在家鄉過的最后一個生日里,刻骨銘心,永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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