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月本來還想拉著她娘醞釀一番母子親情，聞言被這句話扼殺了個精光。祖嗣的暗人現(xiàn)身，先是讀了族譜，之后引領(lǐng)著她挨個祭拜列祖列宗。
一番祭拜完畢，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后。
出了祖嗣時，已經(jīng)辰時，云淺月由眾人簇?fù)碇巴仆醺箝T口。
云王府大門口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車碾。云淺月由七公主和云離陪著上了馬車，云老王爺年紀(jì)大了，不再去福壽山奔波，只云王爺帶著云王府眾人跟隨云淺月前往福壽山。
大約是城中的百姓都前往福壽山的原因，京城的街道異常的靜寂。
云淺月伸手挑開簾子向車外望了一眼，大街上家家門前緊閉，只零零散散幾個人影在街上走動。她落下簾幕，想著每一件大事兒的發(fā)生前奏大抵都會如此。有些是巧合的征兆，有些是必然的征兆。她輕輕嘆息一聲，明日不知道是怎樣的天翻地覆。
“妹妹，你氣色不是很好，不舒服嗎？”七公主輕聲問云淺月。
云淺月?lián)u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十五年過得真快，呼啦一下子就長大了。”
七公主聞言掩著嘴笑，揶揄地道：“你是覺得快，我看呀，有人沒準(zhǔn)就一直覺得慢呢！那日我與景世子閑話了兩句，他竟然說他等了多年，他終于及冠了，你也終于及笄了。若是再不到的話，他就熬不住了。”
云淺月聞言臉一紅，也笑了，“真是不知羞，這話也能隨便說。”
“都說景世子城府頗深，他的心思誰也猜不準(zhǔn)。依我看啊，是很好猜才對，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將你娶回家。”七公主好笑地道。
“我也想嫁給他，我們兩心相通，明明很簡單，可惜這偏偏是最難的事情。”云淺月也笑了，語氣有些淡。
七公主收了笑意，低聲道：“我也覺得你和景世子最配，甚至天下人如今都覺得你們最配，可是偏偏你和皇室有婚約，父皇將那個婚約架住在了七哥的身上，若是換任何一個人，你們都會容易一些，偏偏是與你糾纏極深的七哥。你們才會如此難。”
云淺月“嗯”了一聲。
七公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暗了下來，又對云淺月低聲道：“妹妹，你說二哥和四哥今日會死嗎？”
云淺月一怔，看向七公主。
七公主微微抿著唇，看著她道：“我真不希望他們死。那一把椅子真有那么好？這些年我自認(rèn)為我是活得最清醒的那一個人，清醒地看著皇宮內(nèi)外的所有人掙扎，包括父皇。他坐在那個至尊的位置上雷厲風(fēng)行呼風(fēng)喚雨一生，可是到老了不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百年之后，他也不過是天圣史志上一個封號而已。日日不得閑，處處籌謀算計，我真沒看到他那個位置有什么好了。”
“我們是沒看到它的好，但男人的心，和女人不一樣。”云淺月淡淡道。
七公主看著她，似乎很是不解，等著云淺月解惑。
“女人的心，可以小到心里只裝一個男人，男人的心則可以大到裝下整個天下，包括女人。這就是區(qū)別。”云淺月聲音有些清涼，“萬里江山如畫，歌載一世千秋，多少男人不想呼風(fēng)喚雨，站在高處，譜寫一世基業(yè)，在史冊上千載留名？沒有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七公主皺眉，猶豫了一下，問道：“那景世子呢？景世子對你之心，天下皆知。”
云淺月忽然一笑，偏頭看著七公主，笑問，“嫂嫂，你想說什么？”
七公主搖搖頭，“我就是不了解，這個天下間，總有例外的男人吧？我認(rèn)識的這些人里面，二哥、四哥、七哥，以及那一眾的哥哥弟弟，沒有一個人不汲汲營營，想要那個位置，有能力的人就去爭皇，沒希望的人，就幫著有希望的爭皇，最后無非是想謀得個王爵。即便是德親王府的夜輕染，孝親王府的冷邵卓，就連云離，他也是想盡全力保住云王府。這些年，我都能看得明白，但獨獨景世子，我看不透。”
“怎么個看不透？”云淺月依然笑著問，“剛剛你不是說他的心思很好猜嗎？”
“他的心思很好猜和他看不透不同。”七公主搖搖頭，慢慢地道：“那種感覺說不出來。父皇和七哥不準(zhǔn)備你脫離皇家，他愛你，為你爭，說得過去，他的心思擺在明處，敢于和父皇、七哥面前明目張膽地對你好，無視皇權(quán)，甚至是他將自己的高貴凌駕于皇權(quán)至上。讓天下人都對他仰望。不是因為他是榮王府世子，而單單是因為他是容景而已。但正因為都擺在了明處，所以，才讓人看不透。我有時就在想，景世子要的除了你外，還有什么。”
云淺月眸光閃了閃，笑道：“嫂嫂覺得除了我，他還想要什么？”
七公主看著云淺月的笑臉，見她笑得深，她心思一動，立即道：“妹妹，我這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將我的想法說與你聽而已。若我說得不妥當(dāng)，你聽得不順耳，全當(dāng)我沒說。”
云淺月輕笑，“嫂嫂說得很好。我沒聽得不順耳。你我是家人，又何必如此虛套。”
七公主松了一口氣，道：“我就是覺得有些事情看著越簡單，背后越不簡單。妹妹你是通透人，所有事情，你都比我看得明白，對于景世子，你也比我了解的多。想必我今日的話多此一言了。但我還是想說，景世子要的，應(yīng)該是不只你。”
云淺月笑而不答。
七公主看著她，從頭到尾，云淺月除了笑意深一些，再沒多余的表情，她心里一嘆，低聲道：“夜氏江山百年，早晚有終結(jié)之日。對于誰坐那個位置，于我都沒有干系。即便天下大亂，江山易主，那也是夜氏氣數(shù)已盡。但我終究是希望哥哥弟弟們能好好的活著。”
“嫂嫂的想法很好，那今日我們就一起為他們祈福吧！”云淺月淡淡道。
七公主點點頭，嘆道：“也許只是期望而已，哪里能不染血？他們所做的事情可是謀逆大罪，父皇是不會饒過他們的，七哥和染小王爺在，他們不是對手，沒有活路！”
云淺月不語。
“除非……景世子和你救他們。”七公主又補(bǔ)充道。
“我不會救，容景救不救，我就不知道了！”云淺月?lián)u頭。
七公主不再說話，面容露出傷色。
云離一直坐在二人對面，靜靜地聽著，此時見七公主神情，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別多想了，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選擇，是誰都左右不來的。你早已經(jīng)被皇上舍棄，云王府若是崩塌，有朝一日砍頭，也不會少了你一份。所以，已經(jīng)是這樣，我們只求最好的結(jié)果吧！”
“嗯！”七公主面上的傷色散了些，抬起頭，對云離溫柔一笑。
三人都不再說話。
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北城，前往福壽山。城外的路也無比安靜。
一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了福壽山腳下。
云離挑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回頭對云淺月道：“妹妹，這么多人和車輛，今日京中的百姓們怕是都趕來了這里。”
云淺月順著云離挑開的簾幕向外看去，只見山腳下已經(jīng)積聚了密密麻麻的人，黑壓壓一片，將整個福壽山幾乎添滿。各府的車輛都已經(jīng)早一步來到，人人衣著或華麗，或樸素，但臉上的表情都無一例外地一致溢滿期待，一雙雙的眸子隱含興奮和激動，她想著萬人亦不為過，有萬人觀看她和容景的及笄及冠之禮，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成人禮的最大排場了。
“來得真慢！”容景的聲音忽然響起。
云淺月順著聲音看去，只見在她的車輛左側(cè)方，停著一輛通體黑色的馬車，車前站著容景。一身月牙白的錦袍，腰束玉帶，腰間配著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佩，通身上下再無多余點綴，卻偏偏在萬人中，有著異常的驚艷的傾世無雙之美。
云淺月又想起那句話，“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云淺月正癡然間，容景已經(jīng)來到了她的車前，對她伸出了手。
云淺月將手放在他手心里，剛放進(jìn)去，便被容景緊緊攥住。輕輕一拽，她被拽下了車，腳剛站穩(wěn)，他便已經(jīng)拉著她向山上走去。
云離和七公主對看一眼，雙雙下了車跟在二人身后。
在福壽山舉辦及冠及笄之禮本來就千古罕見。更加上又是這樣一對傳言得天下皆知互許終身的男女，更是罕見。
這一刻，萬人的目光都定在二人的身上。
這一刻，關(guān)于玉子書和云淺月那些風(fēng)月之事，移情別戀的傳言盡數(shù)被人們拋諸九霄云外，每個人眼中能看到的只是那兩個人，心中能記起的，也只是那“一人之重，全天下人之輕。”，也只是那“此生只此一妻，非卿不娶。”的誓言。
容景拉著云淺月的手，腳步輕緩，每一步走得極其沉穩(wěn)，他面色依然是容顏如玉，如詩似畫，但是這一刻的容景，還是與往日不同，沒有了漫不經(jīng)心，也沒有了云端高陽的淡薄，他周身的氣息都不再是閑散隨意，有的只是似乎從他心底溢出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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