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看著秦玉凝,也不敢催促,丞相府的馬車在來來往往的街道中接受眾人矚目。
有三三兩兩的人開始聚在一起私語,說是私語但聲音到不小,說的自然是云淺月剛剛說的那一場夜天傾和夜天煜逼宮傳位,秦玉凝和六公主兩個女人致使兩名皇子一死一傷,逼宮失敗。古人最重以夫為天,以夫為綱,秦玉凝在天圣京城所有人的心里,包括天下所有人的心里,已經是二皇子夜天傾的女人,更何況還為他懷了孩子,即便沒三拜天地,那也是改不了的事實。更何況二皇子喜歡秦小姐,不惜逼迫皇上圣旨賜婚的事情在半年前傳得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二皇子身為太子時喜歡秦玉凝才對云王府的淺月小姐棄之如敝履,如今不成想秦玉凝在二皇子逼宮傳位上倒戈對二皇子拔刀相向大義滅親,被自己愛的女人打入地獄,這讓善良的老百姓們唏噓的同時,都對秦玉凝有一種很深的厭惡,暗暗都大罵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冷血無情,蛇蝎心腸,對于自己的男人,居然都下得去手。
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輿論都是可怕的,這一陣風一旦刮起,就難以消停。
秦玉凝被各種情緒充斥頭腦,等回過神來,就看到許多人圍在一起對她指指點點,人人臉上是嫌惡的情緒。善良的百姓表達喜惡最是直接。她本來蒼白的臉色更是白無血色,一直以來,她都是京城所有閨中女兒的典范,更有甚者,在容景沒有說“秦小姐大才,堪當國母。”時,就有人拿她和云淺月比較,說云淺月無才無德,紈绔不化,做不了皇后,秦小姐才有資格進宮為后,百姓們對京城乃至天下第一美人都推崇備至。認為所有女子都不及她,可是如今這么多嫌惡的臉圍了里三層外三層地看著她,是她從來沒想過也沒體會到的。
這一刻,她不僅是被云淺月和容景剛剛那一番話激起的惱怒恨意羞愧,還有恐懼。是真真切切的恐懼。她一直以來,高高在上慣了,突然一天天崩地裂,天塌地陷,她從高處跌入塵埃,才知道有多么令她崩潰。
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發現眾人指指點點,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語,話語都是不堪入耳,她的話被冷風卷入風中一吹就走,埋沒在眾人的話語中,根本無力辯解。她忽然用袖子掩住臉,上了馬車,簾幕落下,聲音有著恐懼和哭腔以及顫抖,“趕車……快……”
丞相府的車夫也驚呆了,這幾日他都趕車過街,從來沒遇到今日的情況。見秦玉凝上車,連忙一揮馬鞭,馬車離開此地。
即便走得遠了,秦玉凝似乎還能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她捂著臉身子不停地顫抖。
云淺月自然不知道她和容景、玉子書離開秦玉凝后還發生了這么一種狀況,當然如果知道的話,她也許會很有興致地折回來看戲,并且會看個夠。那日她用匕首傷了夜天傾,拿著劍威風凜凜地架在夜天煜脖子上的情形她一直記憶猶新。
剛到云王府這一條街到,云王府大門內沖出兩道身影,正是凌蓮和伊雪,二人見到云淺月,齊齊眼眶發紅,喊了一聲,“小姐,您總算回來了!嚇死我們了。”
云淺月想著她是忘了事先通知她們了,西風崖下本來就隱秘,一直不對外人道。她是為了想給崖下的人一個隱秘環境,不想被人打擾。她看著二人有些愧疚,但為了不引出她們眼淚,還是語氣輕松地道:“你們的小姐我像是那么沒用的人嗎?出去散散心而已,心情好些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
二人對看一眼,齊齊埋怨道:“那您也不傳個信!”
“我是和某人打架啊!傳信的話難保你們不告訴他。好了,好了,我下不為例!”云淺月伸手拍拍二人肩膀。
二人顯然是礙于容景和玉子書在,點點頭,眼淚到底是沒掉下來,面色輕松下來。
“妹妹!”云離的聲音從云王爺大門口傳來。
“總算回來了!”七公主跟在云離身邊,二人顯然也是得到訊息急匆匆跑來。
云淺月看向二人,只見云離也清瘦許多,七公主臉色有些憔悴,走路有些拐,云離扶著她走路,她連忙走了上去,關心地問,“嫂嫂,你的腿怎么了?”
七公主上上下下將云淺月打量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氣,沒接她的話,卻是埋怨道:“那么大雪的天,你就算不滿那道遺詔,也該回府來啊!怎么能跑出了城,多少人擔心你。”
“妹妹,你這幾日去了哪里?可有凍傷?”云離也打量云淺月,立即問。
“月兒,你總算回來了!”容楓顯然也是聞訊趕來,沒乘坐車馬,施展輕功飄身而落。
“臭丫頭!你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凍死在外面了。”云老王爺還沒到云王府大門口,聲音已經從內院傳了出來。
“父王,我就說她會無事,您偏偏還急得跟我跳腳怪我不出去找她。”云王爺的聲音。
似乎又有幾人說話聲,魚貫向云淺月涌來,讓她一時間接不上話。她忽然覺得容景那句話說得也不是不全對,至少有一半還是對的,她似乎在天圣還真是很重要的人物,這回她沒毀成遺詔,打發怒火,負氣出走,看來真是有些勞師動眾了。
可是這樣勞師動眾,居然都沒能讓那人死心,她真是覺得失敗。
須臾,所有聲音落,她剛要開口,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明日先皇大殯,你今日回來正是時候。雖然兩道遺詔空白,但還有一道遺詔在,你總歸是先皇親點的兒媳婦,要行大孝之禮。明日與我一起少不得要勞累一番,今日就好好在府中休息吧!不必進宮了!”
這樣熟悉的聲音和語氣,除了夜天逸外不做第二人想。
云淺月緩緩轉頭,就見七皇子府門口,不,如今該改稱攝政王府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夜天逸。她眸光一寒,“夜天逸,你說什么?”
夜天逸一身雪青錦袍,除了腰間系了一塊白布外,其余服飾一如往常。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云淺月,不答她的話,須臾,移開目光,看向玉子書,沉聲道:“玉太子陪伴月兒數日,辛苦了!”
玉子書自然也看到了夜天逸,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淡淡一笑,“七皇子客氣了,子書與云兒的交情無需多提。”
夜天逸盯著玉子書看了片刻,一雙眸子沉靜異常,玉子書淡淡而笑,神色不變,片刻后,他點點頭,似乎目光隨意地落在容景身上,“景世子昨日未在京中,朝中又堆積了許多事情。如今你既然回來了,便與本王一起進宮處理吧!”
容景清淡一笑,不答話,算是默許。
夜天逸似乎也沒想他回答,又轉頭看向云王爺和云離,“先皇明日大殯,一應籌備都需禮部配合欽天監。云王叔和云世子恐怕也要辛苦一番了。如今月兒既然回來,你二人也與本王和景世子一起進宮商議吧!”
“……是!”云王爺和云離齊齊頷首。
夜天逸話落,不再看眾人,收回視線,伸手挑開簾子,上了馬車。簾幕剛落下,車夫一揮馬鞭,馬車離開了攝政王府。
云淺月寒著臉看著夜天逸馬車離開,怒火在胸中翻滾打轉。這個人,是非要逼她對他拔刀相向才甘心?不,或許拔刀相向不管用,非要你死我活才管用。
這一處靜寂無聲,眾人的目光都看著夜天逸馬車離開。
一陣冷風吹來,云淺月鬢角一縷發絲被風揚起,容景伸手給她捋順到耳后。
云淺月收回目光看向容景,容景對她一笑,溫聲道:“我與云王叔和云世子一起進宮,攝政王既然如此吩咐,你就不必進宮了,好好休息吧!”
云淺月沉著臉不語。
“不過是幾句口舌之談,你覺得你為此生氣可值?”容景溫柔的目光落在云淺月身上,低低地道,“想想玉雪飛龍!”
云淺月聞言一團惱火被生生擱淺,瞪了容景一眼,“不是要進宮嗎?還在這里磨嘰什么。”
“嗯,是要進宮!”容景放下手,溫潤一笑,轉身向不遠處停著的通體黑色的馬車走去。不多時,上了馬車,簾幕落下,弦歌一揮馬鞭,馬車向皇宮而去。
眾人看著容景的馬車離去,依然無聲無息。
云王爺走過來,伸手拍拍云淺月的肩膀,對她壓低聲道:“你娘被子書用洛瑤和你哥哥換了人,留下來陪著你了。如今在你的淺月閣。”
云淺月眼睛一亮,看著云王爺,須臾,轉頭看向玉子書。
玉子書距離云淺月最近,自然聽到了云王爺的話,見云淺月看來,對她笑著點頭。
云淺月沉著的臉一暖,想著這才是小七,她最親近的人。夜天逸是夜氏的皇子,他姓夜,流著夜氏的血液,她以前怎么會覺得有一張相似的臉便不會傷害她呢?她眼眶有些酸,想轉身去抱玉子書,一但這里這么多人,她還是克制住了,低聲道:“子書,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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