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上官茗玥時不時地找話,接下來一路分外安靜。
回城的路并沒有像來時一樣趕,中途歇了一夜,第二日響午,一行三人來到云城。
云城位于京城三百里地,云淺月本來想三百里地不過一兩個時辰的路程,但是夜輕染建議,用過午膳再趕路。云淺月見他露出疲憊之色,也不反駁他,三人選了一家尋常的酒樓。
響午十分,酒樓客滿。
三人一路風塵,夜輕染褪了幾分威儀,云淺月褪了幾分清厲,不過就是比尋常貴公子和貴小姐尊貴一些的兒女而已,所以,也未得到什么特殊尋常優待,三人在門口等了片刻,店伙計匆忙地給選了一處靠窗的位置讓三人坐了下來。
三人點了幾樣小菜,便在一片熱鬧中各自吃了起來。
云淺月心無旁騖,專心地吃著菜,并沒有注意四周說什么,以及酒樓內的情形。
夜輕染過了片刻,忽然對云淺月低聲問,“小丫頭,你聽見這些人都在說什么了嗎?”
云淺月搖搖頭。
“你仔細聽聽,有些意思的。”夜輕染道。
云淺月抬頭看了夜輕染一眼,順著他眼神,掃見鄰座幾桌的人都在議論著什么,各種神色,她無所謂地低下頭,議論的聲音伴隨著她的名字竄進耳里。
“……照你們這樣說,景世子和淺月小姐再不可能了?”一個人道。
“可不是不可能了?淺月小姐都住進了榮華宮,那是什么地方?天圣歷代皇后住的地方,試問有哪個女子住進去還能出來的?”一個人理所當然地道。
另一個人嘆息地道:“可惜了當初景世子鋪陳了萬里錦紅,我家的那娘們當初還偷偷地撿了一塊紅綢收進了柜子里,說將來給兒子娶了媳婦后,可以傳給他們,說什么借點兒喜氣兒,也好和和美美。”
“我家的也剪了,想想去年,那一場大婚,現在還覺得甚是喜慶。”又一人嘆道。
“這就叫做風云變幻,世事難料。那說書的說的,戲本子上寫的,都是怎么說來著?叫做不是姻緣,怎么鬧騰,也是勞燕分飛。”一個人道。
“當今皇上早就喜歡淺月小姐,淺月小姐未和景世子大婚前,也對今上有著情誼,后來因為景世子,二人拔刀相向,淺月小姐嫁入了榮王府。兩個月前,淺月小姐作為出征南梁的大將軍,還是皇上親封,后來奪了鳳凰關,景世子據說去了十里桃花林,就在那時,事情急轉直下,景世子在十里桃花林反戈,殺了安王,淺月小姐為了安王與其決裂,寫了和離書,如今入住了榮華宮。”一個人一邊分析一邊道:“這追究起原因來,是否可以說淺月小姐本來就是當今皇上的人?她明里喜歡景世子,其實真正喜歡的人是皇上?但是為了引出景世子的身份,假意與景世子和好?以求令他真歸順?但是發現他連安王也殺了,決心收服慕容氏已失去的江山,才與其決裂,回京相助皇上?”
眾人聞言齊齊一驚,都看著那開口之人。
云淺月也抬眼掃了那人一眼,發現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長得稀松平常,沒什么特別。收回視線,不再理會。
“不可能吧?當初淺月小姐為了嫁給景世子,連先皇都對抗,幾次險些被先皇殺了,后來怒毀龍椅,揮劍殺當今皇上,險些要了當今的命,她對景世子怎么能是假的?”一個人反駁道。
“真真假假,哪里分得清楚,就是因為這樣,才迷惑了景世子。”一個人道。
另一個人忽然有些氣憤地道:“果然是紅顏禍水,因為有她,天下這些年就沒清靜了。黎民百姓受苦,西南戰亂波及千里,不是發水就是干旱,還有大雪封山,遍地災情。這就是天降災星的兆頭,依我看,她就是個災星。”
此言一出,眾人想起這連年的災害,都嘆息地點點頭,聯系云淺月這些年一直傳揚天下的名聲和屢次出現從不平息的事端,紛紛覺得有理。
不少人頓時將紅顏禍水掛在了嘴邊。
夜輕染本來還有意思地聽著,忽然聽著眾人的話語變了味道,他的臉立即沉了下來,騰地站起了身,剛要開口,云淺月忽然拿筷子按住了他的手。
夜輕染要沖口而出的話頓時卡主,看向云淺月。
云淺月對他笑笑,“你不是覺得有些意思嗎?何必動怒?”
夜輕染張了張嘴,忽然懊惱,扔下筷子,伸手拽起云淺月,“走,不吃了!”
云淺月也覺得吃得差不多了,不再吃也無所謂了,于是隨著他起身。她被罵做紅顏禍水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初她和容景表白心跡擺明車馬的時候,全天下的人都覺得她配不上容景,為了他和先皇抗爭的時候,先皇對榮王府打壓,容景屢次稱病不出,無數人罵她紅顏禍水,有辱了景世子才華,她還不是該如何就如何?依然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紅顏禍水這樣的話聽得太多,沒道理以前聽得,如今就聽不得了。
夜輕染的動作太大,驚動了臨近幾桌的人,都齊齊向他們看來。
夜輕染走到一桌旁邊,忽然抬腳踹了一個人屁股下面的椅子一腳,那人正是剛才起頭將禍水兒子引到云淺月身上之人,他不妨,即便他防備,坐文弱書生打扮,也抵不過夜輕染一腳,頓時椅子噼里啪啦碎成一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被木頭碎屑扎在屁股上,疼得“啊”地叫了一聲。
夜輕染看也不看那人,像是解了恨一般,向外走去。
眾人都驚呆了,一時無聲,只聽到那人大叫聲。
在夜輕染剛要走出門口時,一個人忽然大聲道:“這位兄臺,請留步。”
夜輕染見有人喊他,停住腳步,看著喊住他的人,只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書生打扮的人,與那被他踹到地上同樣書生打扮的人緊挨著,顯然是關系較好。他挑了挑眉,板著臉道:“何事?”
他板起臉來,即便衣衫因為風塵不再華麗,但依然威儀天成。
那人被他瞬間散出的氣勢一驚,但還是有著書生的骨氣和傲氣,對夜輕染道:“勞煩這位兄臺為我家仁兄道歉,摔了人就想這么走了,天下哪里有這樣的道理?”
“道歉?”夜輕染冷笑,“他隨意污蔑人難道還不準許我看不慣摔了他?”
那人一愣,“這位兄臺哪里話,我家仁兄何曾污蔑人了?”
地上那一位似乎也不解他哪里招了仇恨了,不過是隨意妄談幾句而已,聞言也不顧坐在地上丟人,掙扎著站起身,一副要理論的架勢道:“對啊,在下哪里污蔑人了?”
“我就告訴你哪里污蔑了人!”夜輕染冷峭地看著他,沉聲道:“云王府淺月小姐,六年前,幫助七皇子平息了北疆動亂,協助七皇子治理北疆,修河堤,筑水壩,開墾梯田,北疆六年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降大雪,不封北疆之山,天降大雨,不淹北疆之土,北疆天地豐收,再不見路有凍死骨。五年前,燕河口發生蟲災,她前往京城御藥房盜藥熬湯救濟燕河口萬人性命,險些被先皇關入天牢。四年前,蘭城鼠疫,萬人的城池,鼠疫一旦散播,便危及社稷,先皇本想對蘭城封鎖,萬人坑埋,是她冒大不諱偷跑去皇室祖祀,請出了始祖皇帝的帝王策一書,以開頭第一句話要求歷代帝王愛民如子威脅,才打消了先皇念頭,保下了整個蘭城上萬人。三年前……”
“行了,別說了!”云淺月打斷夜輕染的話,再說下去,她都覺得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應該被百姓們供起來,流芳百世。
夜輕染住了口,惱怒道:“憑什么你做了這些,還不被人知道?讓人說你紅顏……”
云淺月甩開他,淡淡道:“你愿意在這里說就在這里說吧!我不陪你了。”話落,不再理會他,轉身出了酒樓。
夜輕染見她離開,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兩個書生都呆呆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也懶得再待下去,瞪了二人一眼,轉身跟著云淺月走了。
硯墨自然跟隨在二人身后。
一行三人離開,酒樓內滿堂人都靜了片刻,仿若無人。
過了片刻,一個人忽然道:“那個人像不像是云王府的淺月小姐?”
眾人心里齊齊咯噔一下,有兩個人立即道:“像!”
過了片刻,坐在角落里的一個老者道:“什么叫做像?那明明就是淺月小姐!”他話語肯定,眾人都像他看來,他惱怒地看著那幾名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道:“你們這幫子年輕人,就知道酒飯之間胡談亂論,聽說西南千里被戰火波及百姓們流離失所的苦了嗎?短短時間,是云王府淺月小姐監國派人治理西南,才很快就恢復了春種,這一舉動,你們可知道救了西南多少人?那可不是一萬兩萬,也不是十萬二十萬,而是幾十萬人……”
夜輕染走出不遠,正好聽到那老頭的話,郁氣散去,露出笑意。
云淺月耳力極好,自然也聽到了,面色沒什么情緒,牽過馬韁,翻身上馬。
走了一段路,夜輕染忽然問,“小丫頭,有一句話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而你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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