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穗飄起來,容凌頓時揮舞著小手抓珠穗,越是抓不到,他才越興奮。
夜天逸看著他,不多時,便接替了云淺月的動作,輕輕吹著珠穗逗弄他。小容凌因為有的玩,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新認識的舅舅。
一大一小玩得開心。
云淺月坐在一旁看著二人,她曾幾何時認為夜天逸和她的關(guān)系就此冷凍,再無關(guān)聯(lián)了。若說這個世界上,她辜負了誰,那么便是夜天逸莫屬了。十年相知,她步步做棋,總之是她將他拉進了漩渦,讓他掙扎。如今能有今日,坐在一起平靜地說話,過往成為云煙,他放開了心底的執(zhí)念,她放開了芥蒂,最好不過。
一夜一晃而過。
這一夜,云淺月終究是被西延玥的死影響,沒睡踏實。
第二日一早,啟程前往云城。
夜天逸清早便前往云淺月的住處,對她道,“我也與你去云城。”
云淺月看著他。
夜天逸目光有些悠遠,“對于夜氏,我可以不仁,可以不認祖,可以放手不管,因為無論是父皇,還是夜氏祖宗,給了我生命,沒給我應(yīng)有的尊重。我對夜氏從母妃死和藍氏滅門的那一刻,就恨它。所以,夜氏成王還是敗寇,與我關(guān)系都不大。但是夜輕染他不是,他自小就是夜氏和父皇選中的繼承人。他對于夜氏,早已經(jīng)榮辱與共,血脈相連。”
云淺月沉靜地問,“所以?”
“他與景世子該是最后一場戰(zhàn)爭了。”夜天逸面色昏暗地道:“比之于我,他生來才可悲。若是能活,我還是不希望他死。”
云淺月不說話。
夜天逸又道:“以前某一刻,我也想著就那樣死了算了!我在這世上生無可戀,就如西延玥選擇了死一般。你成全了他,但是景世子在十里桃花林沒成全我。無論我愿不愿意,還是被他救活了。醒來后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云淺月有前世今生,玉子書有前世今生,不代表你也能有前世今生。今日若死,來生可還記得前塵往事?你確定你想忘了這世間事兒?’說完這一句話,他就走了。”
云淺月想著容景畢竟是看透夜天逸了!
“是啊,他說得對,我不想忘了這世間事兒,哪怕萬事不如意,愛而不得苦。”夜天逸看了云淺月一眼,止住話,“所以,對于夜輕染,夜氏的苦果和罪孽是夜氏千百年來造下的業(yè)障,也不該由他來背負,他不過是成了夜氏抓住稻草的那個人,但不該是夜氏的祭品。”
云淺月點點頭,目光染上一抹遠山云霧,平靜地道:“既然你有此心,便跟著我去吧!希望夜輕染能為自己活一回。容景能容得下你活,能容得下夜天煜活,能容得下夜天賜活。姓夜的血脈還是能延續(xù)的,他沒道理容不下夜輕染活。”
夜天逸看著她。
“對于夜輕染,我也不希望他死。”云淺月對上他的眼睛,認真地道。
夜天逸抿了抿唇,不再說話,有些話也不必再說,無論是容景,還是夜輕染,還是他自己,還是云淺月,他們在京城那片繁華之地長大,生而知之,無論是明,還是暗,牽連多年的關(guān)系,不是立場不同,戰(zhàn)爭的血刃刀鋒和生死對頭幾句話就可以抹殺得掉。
因夜天逸跟隨云淺月離開,祁城便沒有了守城。
云淺月思索片刻,對安葬了西延玥才回來的華笙道:“你和蒼瀾、鳳顏三人留在祁城吧!花落、風(fēng)露、凌蓮、伊雪跟隨我離開。”
華笙看了夜天逸一眼,點點頭。
云淺月吩咐一句,一行人啟程離開。
容凌連日來不是坐船就是坐馬車已經(jīng)膩煩了,雖然小小的孩子,連話也不會說,但是鬧起人來力氣不小,云淺月在馬車內(nèi)被他鬧得無奈,只能挑開車簾,讓他透風(fēng)。
但是容凌并不滿足只是透風(fēng),探著小腦袋,伸著小胳膊,用力氣要脫離他母親夠車旁騎馬的人。
玉子夕和夜天逸并排騎馬走著,見容凌鬧騰,玉子夕頓時樂了,對他伸出手,“要不要舅舅帶你騎馬?”
容凌頓時咿咿呀呀起來,歡喜地舞著手。
“小心他摔了你。”云淺月警告容凌,這孩子在她肚子就能鬧騰,出生后因為上官茗玥看著,她一度覺得是她的錯覺,這孩子一定如他父親一般,可是從出了云山算是見識到了,他根本就是個猴子。
“怎么會?兩個他我也抱得住?”玉子夕立即反駁。
“那就給你吧!”云淺月將容景遞給玉子夕,她昨日沒休息好,今日禁不住他折騰。
玉子夕立即伸出手。
夜天逸先玉子夕一步伸出手,輕輕一帶,將容凌從云淺月手中接過來,抱在了懷里,語氣平靜地道:“我來抱!”
玉子夕愕然了一下,懷疑地看著他,“你會抱孩子?”
夜天逸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云淺月到也不反對,無論他們誰抱,吵不到她就好了,她不再理會歡喜不能自己的容凌,放下簾子,鉆回了馬車補眠。
玉子夕見夜天逸四平八穩(wěn)地騎著馬抱著容凌,無論他懷里的孩子怎么動,他都抱得穩(wěn),他嘖嘖了兩聲,有些不甘地對他道:“一會兒你抱累了給我啊!”
夜天逸“嗯”了一聲。
沈昭走在前面,回頭看了一眼,見到容凌在錦被里探出小腦袋,新奇又興奮地看著外面,他笑著搖了搖頭,想著世子若是看到這個孩子……
一路太平,馬車晝夜行路,四日后,來到了云城外。
兩軍在云城對壘,顯然數(shù)度戰(zhàn)火硝煙,剛靠近云城邊界,便聞到了空中彌散的血腥味。
“看來又開戰(zhàn)了!”玉子夕嘖嘖道:“姐夫也真是,都彈指在望了,竟然還沒拿下。”
夜天逸瞥了他一眼,聲音有些清涼,“夜氏即便是朽木枯木,曾經(jīng)也是參天大樹,根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斬除。更何況夜輕染的能耐不差于景世子。”
玉子夕撇撇嘴,對車廂內(nèi)的云淺月道:“二姐姐,你看到姐夫是不是先抱頭痛哭?”
云淺月挑開簾幕,對他道:“為何要哭?”“你就算哭我們也不會笑話你的。”玉子夕話落,看著她車廂內(nèi)道:“但是小容凌可是有意識的,以后他會說話會不會笑話你就不知道了。弟弟給你提個醒,你家小孩心眼壞著呢,昨天將我衣袍都給尿了,他不但不反省,還直樂。”
云淺月好笑地看著他,想起昨日也是好笑,容凌鬧著要找夜天逸抱,玉子夕就是不給,容凌似乎是來氣了,就將他衣袍尿了,他雖然喜歡容凌,但到底是皇子出身,尊貴著呢,而且也愛潔凈,當(dāng)時臉都綠了,后來再也不和夜天逸爭著抱他了。
玉子夕似乎也想起昨日,臉又綠了綠,不滿地對夜天逸道:“你抱了他好幾日,他怎么一回也沒尿你身上?”
夜天逸看了他一眼,“我沒做讓他記恨的事兒。”
玉子夕一噎,沒了聲。他清楚他做的讓容凌記恨的事兒是什么?不就是上次拿了一個豬蹄給他,后來被姐姐訓(xùn)斥一通,說小孩子不能吃太油的東西,他自然再不敢給他了,可是那孩子偏偏記住了豬蹄,每次見面都鬧他要,他哪里拿得出來?算是招了他的厭,也不愛讓他抱了,他強行抱,他就尿他一身,想想就郁悶。
云淺月不再理會玉子夕,看向前方,星旗營帳隱隱在望,“慕容”兩個字迎風(fēng)招展。濃郁的血腥味彌漫而來,但是沒有喊殺聲和戰(zhàn)鼓聲,怕是剛剛結(jié)束了戰(zhàn)役,她想著數(shù)度周折,終于來到了大營,不知道容景此時可是得到了她回來的消息?
她正想著,遠方的營帳前忽然走出一抹白影,她的目光瞬間定格。
月牙白錦袍在軍營凜冽大旗下纖塵不染,散發(fā)著奪目清華,彌漫的血腥中,他頸長的身影靜靜地立在那里,雍容雅致,如玉無雙。
一如前年,她鳳凰劫失憶時他從皇宮里打著傘走出來。
一如去年,他立在祁城的城墻上,她透過闌珊燈火看到的他。
有這樣一個人,無論時間在他們面前橫陳多久,無論他們面前擺著的是萬丈溝壑,還是千傾碧海,他都一如往昔,不曾變化。
“明明剛打完仗,姐夫好愜意。”玉子夕不滿地看著容景。
夜天逸靜靜地望著容景,沒有說話。
云淺月忽然足尖輕點,離開了車廂,從隊伍中飄然飛過,奔向那抹月牙白。
眾人只感覺頭頂紫色光影一閃,前方一抹煙霞飄遠,人已經(jīng)不見。
玉子夕撇撇嘴,嘟囔道:“這么迫不及待,太不矜持了!”話落,他對夜天逸懷里的容凌道:“看,你娘見到你爹就不要你了!”
容凌正好奇地看著前方,聞言歪轉(zhuǎn)頭看向玉子夕。
玉子夕繼續(xù)對他灌輸,“所以,你要看好你娘知道嗎?免得她被你爹奪去不愛你了。你要知道,你爹可厲害了,你若是不拿出本事來霸著你娘,你以后的日子,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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