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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軒轅王的一再催逼下,當秋風將層林涂染成金黃色時,軒轅和神農兩族宣布了軒轅青陽和神農云桑的完婚日。因為青陽重傷未愈,仍在歸墟水底閉關療傷,軒轅王決定由仲意代兄行禮。
高辛王少昊派了季厘攜重禮來恭賀,隨行的有高辛王妃軒轅妭和王姬高辛玖瑤。
朝中官員都明白青陽的儲君地位已定,來朝云峰道賀的人絡繹不絕,仲意一概不見,和阿珩陪著纈祖共享天倫之樂。
阿珩,仲意、昌仆夫婦,還有兩個小家伙——玱玹和小夭,朝云峰上是從來沒有過的熱鬧。
玱玹在纈祖身邊長大,纈祖對他十分溺愛,被寵得無法無天,性格霸道無比,小夭雖是初次到朝云峰,卻絲毫不拿自己當客,兩個小家伙碰面,沒有兄妹之情,反倒把彼此視作敵人,什么都要搶,連纈祖都要搶。
因為小夭是初次來,纈祖不免對小夭更好一些,玱玹憤憤不平,人不大,卻是鬼精靈,等長輩們都不在時,對小夭惡狠狠地說:“奶奶是我的。”
“也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是別人家的人,我才和奶奶是一家。”
“才不是!”
“那為什么我叫奶奶,你叫外婆?外婆就是外人!”
小夭說不過,就動手,一巴掌拍過去,“你才是外人!”
等纈祖他們聽到吱哩哇啦的哭喊聲趕來時,兩個小家伙已經打成了一團,一個眼睛發烏,一個臉上五道指痕,他們自己不覺得疼,纈祖卻心疼得不行,舍不得責怪他們,就不停地責罵侍女。
仲意感嘆,“你這女兒怎么養的,怎么和你一點不像?”
阿珩哭笑不得,“玱玹才是和你一點不像!小時候,你哪樣東西不是讓著我啊?來之前我還和小夭說了一路有哥哥的好處。”
小夭抹著眼淚大叫:“我才不要哥哥!”
玱玹狠推了小夭一下,“誰又想要你了?”
小夭從不吃虧,立即用力打回去,纈祖一手一個,卻拉都拉不住,兩個小家伙又打在了一起。
“都住手!”昌仆一聲大喝,拿出族長的威儀,把兩個活寶分開,一人屁股上拍了一下,“誰再打架,就不許他參加大伯的婚禮。”
玱玹不怕奶奶,不怕父親,獨對母親有幾分畏懼,小夭也覺得這個舅娘不怒自威,比娘更可怕。
玱玹和小夭都不敢動手了,可仍舊彼此恨恨地瞪著,忽然又同時醒悟,撲向纈祖,一個抱腿,一個拉手,“奶奶,奶奶!”“外婆,外婆!”爭相邀寵,唯恐纈祖多疼了另一個。
仲意和阿珩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旁的老嬤嬤搖頭笑嘆:“不知道大殿下的孩子會是什么性子,到時候三個孩子聚到一起才有得鬧嘍,我們這把老骨頭只怕都要被拆散了。”
仲意和阿珩笑聲一滯,纈祖也是面色一沉,押著兩個孩子去洗臉換衣服。
等纈祖走了,阿珩問昌仆,“當年歸墟水底少昊變作大哥,你能看出真假嗎?”
昌仆搖頭,“一模一樣。”
阿珩說:“我也覺得一模一樣,顯然父王派去的心腹也沒看出端倪,父王絲毫沒有動疑,可母后的反應卻有點不對。”
昌仆說:“在每個母親眼里,兒子的婚禮都是頭等大事,大哥卻重傷在身,不能自己行禮,母后觸景生情,當然會不高興了。”
仲意冷嘲,“父王幾曾真正看過我們?他關心的不過是我們能不能幫到他的王圖霸業,玱玹是他的第一個孫子,可出生到現在,他只在百日那天看了一眼。”
阿珩和昌仆都沉默不語。
因為是軒轅長子的婚事,又是兩大神族的聯姻,在軒轅王的特意安排下,婚禮比上一次少昊迎娶阿珩更盛大。
軒轅城內喜氣洋洋,張燈結彩,賓客自四面八方趕來,街道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玱玹和小夭最是激動,手里提著燈籠和風車,哪里熱鬧往哪里鉆,幾個嬤嬤跟在他們后面根本追趕不及。
阿珩叮囑嬤嬤們,今日人多,一定把兩個孩子看牢了,昌仆又派了四個若水勇士跟著他們。
昌仆看阿珩一直眼藏憂慮,問道:“一切都很順利,你究竟在擔心什么?”
“嫂子不覺得夷澎太安靜了嗎?”
昌仆點點頭,“是啊,我幫著仲意籌備婚禮時,還以為他又要鬧事,一直暗中提防,卻沒有任何動靜,也許他因為澤州的事情被父王責罵后,不敢再耍花招了。”
“嫂子不了解他,我和夷澎一塊兒玩大,他看著不吭不響,卻是那種一旦下了決定就會一條道走到黑的性子,小時候彤魚氏不讓他和我玩,為了這事沒少打他,要換成別的孩子早不敢了,可他受罰時一聲不吭,一轉頭就又跛著腳來找我玩。我如今擔心,他就是等著今日的場合發難,讓大哥和母后當眾出丑。”
昌仆皺眉,“父王十分愛惜自己的聲譽,今日天下賓客云集,如果讓軒轅族當眾出丑,毀了大哥和神農族的婚事,父王只怕會震怒,的確比什么詭計都要有效得多,可是夷澎能怎么做呢?”
阿珩低聲說:“四哥行事從沒有過差池,只能要么是我、要么是大哥,大哥的事他肯定不知道,我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你不是已經……何況小夭和少昊長得那么像,夷澎不可能拿此事做文章。”
阿珩搖頭,“我只是讓他一直抓不到證據來證明他的懷疑,究竟有沒有打消他的懷疑,我也不能肯定。”
“王子妃,王姬,不好了……”宮女們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看到她們,身子一軟就跪倒在地上。
阿珩和昌仆都臉色立變,“小夭(玱玹)怎么了?”
宮女哭著說:“小王姬不見了。”
阿珩身子晃了兩晃,昌仆趕忙扶住她,對宮女厲聲道:“都給我把眼淚收回去,先把事情一五一十從頭說清楚!”
一個小宮女口齒伶俐地說:“我們幾個帶著小王子和小王姬去看大殿下和新娘子坐花車,不知道怎么回事小王子又和小王姬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就開始打架,我們怎么勸都沒有用,小王子說小王姬的花燈是他爹爹做的,不許小王姬玩,搶了過來,小王姬不服氣地說‘才不稀罕,我們高辛的花燈要比你們軒轅的漂亮一千倍’,小王子就說小王姬說大話,還讓小王姬滾回高辛,不要賴在軒轅。也不知道小王子從哪里聽來的野話,說什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小王姬被氣得哭著跑掉了,小王子氣鼓鼓地說‘走了才好,有本事永遠不要來’!向相反的方向跑了,我們一下就亂了,慌慌張張地分成兩撥去追,小王子追到了,小王姬卻不見了。”
“四處搜過了嗎?”
“搜過了,我們看找不到全都慌了,立即去調了侍衛來幫忙一起找,可城內到處都是人,一直找不到。”
“是有個叔叔把她抱走了。”玱玹繃著小臉,站在門口。
昌仆一把把他抓過來,揚手就要打,阿珩攔住,“小孩子間的打鬧很正常,并不是他的錯。”把玱玹拽到面前,“告訴姑姑,你為什么說有個叔叔抱走了妹妹?”
玱玹低聲說:“我一邊跑一邊在偷看小夭,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要回高辛。我看到一個和小夭長得很像的男人,小夭撲到那人腿邊,他就抱走了小夭。”
昌仆說:“和小夭長得像?那應該是高辛王族的人了。這次只有季厘來參加婚禮,季厘并不像少昊,小夭和他也不像。”
“小夭雖然不怕生,卻只和少昊這么親。”
“不可能是少昊,他若來了,不可能不告訴你。”
阿珩心念急轉,站了起來,匆匆往外走。“我知道是誰了,嫂子,這里就拜托你了。婚禮關系到母后和四哥安危,無論如何,不能讓婚禮出差錯。”
“姑姑。”
阿珩回頭,玱玹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妹妹不會有事,對嗎?”
阿珩勉強地笑了笑,“不會!”
阿珩出了大殿,徑直去找夷澎。
夷澎和一群各族的王孫公子聚在一起飲酒作樂,看到阿珩進來,別人都忙恭敬地站了起來,夷澎卻端坐不動,笑著舉起酒盅,給阿珩敬酒,“真是難得,我已經好幾百年沒和你一起喝過酒了。”
阿珩說:“我有話私下和你說。”
眾人聽到,立即知趣地退了出去。
阿珩問:“小夭在哪里?”
夷澎笑,“真奇怪,你的女兒你不知道在哪里,竟然跑來問我。”
“你我都心知肚明,是你擄走了小夭。”
夷澎舉起酒盅,慢飲細品,“你的女兒是高辛的大王姬,這么大的罪名我可承擔不起。幸虧從今日下午起我們一群老朋友就聚在一起喝酒,他們來自各個神族,總不可能幫著我一起作偽證。”
阿珩強壓著焦急,坐到夷澎面前,壓住夷澎的酒盅,“好,就算是你沒有動小夭,那么你可知道讓小夭回來的方法?”
夷澎盯著阿珩,“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你知道我既然決定復仇,就絕不會輕易放手,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樣的性子,我敢肯定那個孩子絕不會是少昊的,我就是怎么想都想不通為什么少昊甘愿讓一個雜種混亂高辛王族血脈。”
“你究竟想怎么樣?”
“我要你當眾承認淫亂高辛宮廷,孩子的親生父親不是少昊。”
“你做夢!”
“是嗎?看來你覺得孩子的性命無關緊要了?”夷澎推開阿珩的手,笑著抿了口酒,“你在澤州城外見過那個人,應該明白殺死一個孩子對他來說很容易。”
阿珩臉色發白,夷澎將酒一口飲盡,說道:“今日晚上,在仲意和云桑行禮之前。記住,一旦他們行禮,你就永遠都見不到你的小野種了,永遠!”
阿珩盯著夷澎,“如果孩子有半絲損傷,我會讓你不得好死。”
夷澎哈哈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來,指著朝云峰的方向說:“如果傷了孩子就不得好死,最不得好死的人可不是我!”
阿珩轉身就走,卻心慌意亂,六神無主。她雙腿發軟,身子發顫,此時才真正明白了做母親的感受,寧愿自己死一千次,也不愿意孩子受到半絲傷害。如果此事只關系到她的安危,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夷澎,可是還有母親和四哥、四嫂、玱玹的安危。
搖搖晃晃地走著,腳下一個踉蹌,軟跪在了地上。
大街上燈如晝,花如海,游人如織,一派盛世繁華,可她卻如置身最陰森寒冷的魔域,全身上下都在發抖,明明知道此時要鎮定,可想到夷澎的狠毒,她就滿心恐懼,連思考都變得艱難,恨不得跪在夷澎面前,祈求他放了小夭。
一雙強壯有力的手握住她,把她從地上拽起,她仰頭望去,竟然是赤宸。
燈火璀璨,映得他面目纖塵可辨,眉梢眼角都是倦色,雙目卻是亮若寒星。
阿珩心中一松,“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赤宸不顧四周人來人往,抱住了她,拍著她的背說:“別怕,別怕,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他帶走了小夭。”
“誰帶走了小夭?”
“就是那個假扮過你的人。”
“誰假扮我?”
阿珩哭得嗚嗚咽咽,說得顛三倒四。赤宸只得把她帶到僻靜處,安撫道:“別哭了,不管誰帶走了小夭,我們去把她找回來就行了。”
也許是因為赤宸的懷抱讓人溫暖,也許是因為他的自信讓人安心,阿珩的身子不再打冷戰,腦子也漸漸恢復了清醒。
她抓著赤宸的雙臂,“你一定要把小夭帶回來。”
“你忘記我怎么長大的了嗎?跟我說說那個人究竟是什么樣,我好知道到底是誰帶走了你女兒。”赤宸跟著百獸長大,野獸最擅長的就是藏匿和追蹤。
阿珩將上次被引誘到澤州城外的事描述給赤宸,又把小夭被帶走的事情講了一遍。
“阿獙對你言聽計從,連青陽都不怕,卻會天生畏懼這人,他又如此善于變化,想來應該是狐族的王九尾狐了。”赤宸冷冷一笑,“我在深山大林里混日子時,吃過不少狐貍,就是還沒嘗過九尾狐的味道。”
城門的方向傳來禮炮聲,四朵象征富貴吉祥的牡丹在空中盛開,看來仲意已經和云桑進入軒轅城。
從現在開始到仲意和云桑在上垣宮行禮,連一個時辰都不到。
赤宸看阿珩在緊張地計算時間,“九尾狐要你做什么?”
“啊?”
“他抓玖瑤肯定是為了要挾你,他的要求是什么?”
“他是夷澎的手下,想破壞青陽和云桑的婚事。”
“怎么破壞?”赤宸從來都不容易被糊弄,問題很尖銳。
“要我……要我在青陽的婚禮上當眾承認和你有私情,淫亂高辛宮廷。”阿珩只能說一半。
赤宸譏嘲,“我怎么覺得這只狐貍幫我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這么個條件你都不能答應,你真的想救回女兒嗎?難道我就讓你如此羞恥?”
阿珩忙說:“如果如此做就能救回小夭,我會不惜一切,但夷澎不是個守諾的人,即使我按照他的吩咐當眾承認了一切,只能證明小夭在我心中的重要性,他更不會放了小夭,只會一個要挾接一個要挾。”
赤宸的神色不以為然,阿珩著急地問:“你究竟肯不肯幫我找女兒?”
赤宸冷冷地糾正,“是你和少昊的女兒,我有什么好處?”
阿珩只覺苦不堪言,一邊是母親和四哥,一邊是赤宸,令她左右為難,前面是心中只有王圖霸業的父王,后面是陰險狠毒的夷澎,令她前不能進、后不能退。如今女兒下落不明,赤宸還要和她談條件,她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赤宸把阿珩攬到懷里,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狂風暴雨般地吻著,阿珩氣得想扇他。他抓住阿珩的手腕,唇舌從阿珩唇齒間撫過,喃喃低語:“我就收這個做好處,你也不給嗎?”
阿珩心頭一顫,因為青陽的死而被苦苦壓抑的感情終于找到了一個釋放的借口,她不自禁地回應著赤宸的吻,纏綿熱烈,就像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赤宸先是喜,后是悲,最后竟然用力推開了阿珩,揚長而去,“時間緊迫,分頭行事,我去找九尾狐要你女兒,你去盡量拖延婚禮。”
仲意和云桑并坐于龍鳳輦上,御道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因為有神族侍衛用靈力鑄成的屏障,雖然人群你推我擠,卻沒有一個人沖到御道上來。
阿珩喚來烈陽,“點火制造些混亂,不要傷人。”烈陽要走,阿珩又抓住他,“別被抓住。”
烈陽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就這些神族兵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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