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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座曾經(jīng)容納了百萬人的府城僅僅殘留了些許殘骸。
白骨已經(jīng)被連年的風(fēng)沙覆蓋，偶爾有些細碎的骨刺飛出，融入于風(fēng)雨中。
水云君終究不曾出手。
斷臂殘垣之上，白觀棋盤膝而坐。
他低頭看上水云君的眼神，就一如去看修身塔上無數(shù)的殘局。
狂風(fēng)在水云君周遭呼嘯，一座樓閣虛影在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
這位天上西樓樓主略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他從不再想過，被稱之為天資絕盛的趙青萍竟然會死在陸景手中。
并非仙人中的佼佼之輩就不會死，上一次靈潮之爭，亦有許多仙人死在人間強者手中，甚至有樓主隕落。
可倘若一尊八境天府仙人死在一位照星六重的人間少年手中，即便是見過天上地下大世面的水云君心中都有諸多驚疑。
他背負著雙手，不理會觀棋先生的目光。
原本來自于他的滔天風(fēng)雨，此時已經(jīng)變成細雨微風(fēng)，便如同早春的春雨一般無聲無息。
“此處的百鬼死氣比起十年前更濃了許多。
也許你選中這里作為戰(zhàn)場，也算是令陸景多了幾份生機。”
水云君足足看了半刻鐘時間，這才踏步登云，與觀棋先生相對而望。
“只是，無論是你那師弟白微之，還是臥虎樓樓主都告訴我，你自從入了人間，游過人間山水，看過人間百態(tài)人生之后就不想再回天上，更不想回那玉仙樓。
他們俱都說伱對這千瘡百孔的人間生出了眷戀，生出了歸屬。
所以你端坐于太玄京中，神念卻游走于煬谷、虞淵，甚至元神扛來鸚鵡洲之水，想要與天地之真奪一奪活命的權(quán)柄。
他們也都說你視死如歸，不愿意回歸玉仙樓成為樓中的枯木。”
“只是……今日我來了人間，見你將戰(zhàn)場定于此處，我忽然覺得也許他們猜錯了你。
你明知這里有通往百鬼地山的通道，卻仍然在此處攔我，那么……也許觀棋先生只是在享受你這人間的身份，等到你殘魄登天，你還是愿意回到玉仙樓，成為天帝親點的清都君。”
觀棋先生眺望著極遠處連成片的風(fēng)雨，并沒有告訴水云君，這一處戰(zhàn)場并非是他選的。
他之所以來此，是因為信任他的弟子。
遠處，大風(fēng)起龍卷。
隱隱可見，天空中又驟然掛起一道劍氣便如同掛起一條燦爛的星河。
狂風(fēng)在那劍氣之后呼嘯。
這場面壯觀到了極致。
“陸景還是會死，他會死在風(fēng)大將手中。”
水云君平靜道：“便是他不死，你也總會死，等到你死了，我只是一根手指便會將他碾碎在風(fēng)雨塵埃中。
清都君，我對人間的大多事都有不解。
比如……兩座朝廷不相幫，人間大宗派也礙于天上地下的規(guī)矩不得出手。
那這些人究竟為何前赴后繼前來送死？”
“他們莫不是以為，以他們的力量能夠擋住我半座西樓？”
水云君好像是在認真向觀棋先生請教。
觀棋先生微笑道：“其實我也有些驚訝。”
水云君向觀棋先生行禮：“還請指教。”
觀棋先生道：“自從我與四先生那一場搬運鸚鵡洲，卻遭天罰，眼看河中道連年干旱之后，我對于人間之事向來不抱太大的希望。”
“北秦大燭王焚盡天下學(xué)問，他只要他的子民彎腰勞作，必要時奮力一躍跳進火坑，助長熊熊燃燒的秦火。
仁義禮智信，大燭王替他的子民拋棄，只需要有勇武二字就已經(jīng)足夠。”
“大伏崇天帝恰恰相反，他讓書樓屹立于太玄京，任憑書樓壓勝河?xùn)|八大世家，任憑夫子勝過陳家亞圣。
這看似一派清明之氣，可他的心中卻再無朝政，再無天下生靈，只想著自己畢功于一役的棋局。”
“這般情況已過數(shù)十年之久，我原本以為兩朝君王的選擇將會影響整座天下，自此之后，天下再無仁義、意氣之輩。”
“可偏偏陸景那幾句詩，偏偏又引來了這般多甘愿赴死之輩，倒是令我也頗為意外。
更何況……水云君如何覺得他們無用？”
觀棋先生極認真地詢問水云君。
他說話時又抖了抖袖子，袖子中一枚符文顯現(xiàn)燃燒于虛空。
頓時周遭的霧氣稀薄了許多，令許多風(fēng)雨之境都變得明顯起來。
“水云君且看，那些埋骨于風(fēng)雨中的，并非只有人間修士，還有那天上西樓的仙人。”
水云君頭也不抬，冷漠道：“仙人尸體，十中無二，來一次人間，殺一個執(zhí)掌天時權(quán)柄的人間天驕，死上幾位尋常的仙人又有何妨？”
“趙青萍也是尋常仙人？”觀棋先生反問。
水云君氣息不變，卻并沒有回答觀棋先生的詢問，反而上下看了觀棋先生一眼，忽然說道：“你這年輕的皮囊下，卻是一副老朽的軀體。
你耗費大力氣，招來這漫天的山水攔我，卻不知你又能攔上多久。
清都君，天罰加于你身，攔住了你成為真君的坦途，也斷了你的命脈。
你再耗費這些氣力，只怕活不過半個時辰。
區(qū)區(qū)半個時辰罷了……我便是等一等又有何妨？”
觀棋先生咧嘴一笑：“等待半個時辰，你這天上西樓的仙人又能剩下多少？”
水云君眼神一動。
卻見到他以天時權(quán)柄分割的亡人谷風(fēng)雨之境已都有變化。
只見陸景持劍配刀，行走于風(fēng)雨之間的邊界。
他身上霧氣縈繞，每每都能和那些風(fēng)雨融為一體，繼而穿越兩處風(fēng)雨之間的壁壘。
每一次穿越壁壘，陸景眉心中的風(fēng)雨印記就越發(fā)深邃。
風(fēng)雨之境中的風(fēng)雨也似乎是在迎接他的到來。
正因如此，陸景在風(fēng)雨之境中如魚得水。
便是修為明顯比起年輕的趙青萍還有更加強橫的風(fēng)大將也無法橫跨諸多壁壘追上陸景。
陸景手持殺西樓，騰空掠過，劍氣昂揚之間，總能斬去一位位尋常仙人的頭顱。
仙人的熱血也是紅色的，散落在大地上，與那些被神通、仙術(shù)卷積起來的白骨相應(yīng)成趣。
水云君明顯也看到了這一幕，可他卻似乎無動于衷，反而對觀棋先生搖頭。
“即便西樓的仙人在十二樓中稱不上一個多字，可一半西樓卻也有仙人六千余。
陸景照星之境映照了太微垣，哪怕有了比肩八境修行者的力量，可他并非無敵。
天上西樓仙人也并非待宰的羔羊任由他殺戮。
我便讓他殺上半個時辰，他又能殺多少？”
水云君娓娓道來。
觀棋先生卻在此刻站起身來。
他高高仰著頭顱，目光所及卻是整座亡人谷。
“陸景殺不了太多仙人，這些視死如歸的人間修行者也不是天上西樓仙人的對手。
就連我，身為陸景的師長也不知陸景應(yīng)當如何活命。”
觀棋先生聲音傳來。
在風(fēng)雨之境中游走的陸景，斬去一顆仙人頭顱，突兀指點虛空。
頃刻之間，地上仙人的血液猛然間凝聚，化為了一方高臺。
緊接著高臺一分為三，亮起璀璨的光輝。
一陣陣光輝中，陸景眉宇之間那一枚風(fēng)雨印記驟然間閃爍。
亡人谷中再度風(fēng)起云涌。
“其實這也算陸景的機緣，水云君不想讓陸景有絲毫的生機，又想要令你那得意門生趙青萍殺人間天驕，養(yǎng)一身氣魄，所以才構(gòu)筑了這諸多風(fēng)雨之境。
只可惜，陸景也執(zhí)掌呼風(fēng)喚雨的天時權(quán)柄。
而且陸景天資縱橫，便是對這天地之真，也自有難得的領(lǐng)悟。”
“再加上那一顆帝星太微垣！”
觀棋先生身后，一座座山水如畫，令這一處已經(jīng)生出波瀾的風(fēng)雨之境，變得如同墨色山水圖一般。
水云君看到驟然變化的風(fēng)雨之境，看到波瀾連天的天時權(quán)柄，又看到一臉灑脫淡然的觀棋先生臉上生出濃厚的戰(zhàn)意……
陸景腳下，又有三座高臺不斷旋轉(zhuǎn)，而那些仙人之血仿佛成了祭祀之物一般！
水云君低頭思索了短暫的剎那，口中喃喃自語。
“太微……三臺神通。”
“也是太微垣七十八神通中，唯一三道祭祀神通，卻不曾想……承了紀塵安人間劍氣的天驕陸景，以及你這位先要修補人間的書樓先生，竟然會坦然做出這種的抉擇。”
水云君語氣中帶著驚奇。
他左右四顧，隱約看到那三百騎虎武卒跟隨陸景的腳步踏入一座座風(fēng)雨之境。
不知不覺間，竟然聚攏起了許多不曾死在仙人玄術(shù)之下的人間修行者。
兩千余位修行者，不過與眾新人短暫照面，便已經(jīng)死了七八百。
又有三四百人，正在最后方的風(fēng)雨之境中與仙人交戰(zhàn)。
其余八百人卻已經(jīng)與三百騎虎武卒聚攏在一起。
陸景太微三臺祭祀神通，隱入那潑天的風(fēng)雨中，風(fēng)吹雨落。
亡人谷轉(zhuǎn)瞬間就有大不同！
水云君低頭看去……
他看到地上的塵埃、碎石正在蠢蠢欲動。
轟隆隆！
隨著一聲震天的響聲傳來。
一股股森寒鬼氣猛然爆發(fā)，青綠色的幽光從大地上浮現(xiàn)開來，籠罩虛空，便如同深邃的極光一般。
而這些幽光以下，地面劇烈的顫動之后便就此裂開了。
從中……猛然探出一只只手臂了。
這些手臂上縈繞著漆黑的霧氣看不真切，卻能感覺到撲面而至的鬼氣正席卷而來。
“想要救世之人，為了活命，卻主動打開了百鬼地山通往人間的通道。
地上的人，可真是難測。”
水云君瞇著眼睛注視著觀棋先生。
“今日清都君你必然魂歸故里，此番天上西樓大張旗鼓落人間，為的卻是殺陸景。
不如清都君你猜一猜，等我殺了老朽的你之后，是否也能夠殺陸景。”
狂風(fēng)又起。
原本想要靜坐亡人谷正中央，想要不費吹灰之力看觀棋先生老死得水云君已經(jīng)長身而起。
他那是天上仙，便是落在這人間，落在這百鬼死氣縈繞之處，他也能勝過世間萬千人。
“清都君，請上路！”
水云君張開寬大的衣袖。
自那衣袖中，厚重的云霧彌散開來。
而他身后西樓虛幻的影子猛然間變作實質(zhì)。
高高懸掛的天上西樓就如同一件蓋世的至寶，仿佛能夠鎮(zhèn)壓一切。
觀棋先生自有風(fēng)流之名。
可仔細想來，這十幾年，觀棋先生卻極少出手。
諸多修行者的目光，都落在觀棋先生身上。
觀棋先生也已做好了出手的打算。
他眼神認真，頷首之間，雙指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符紙。
那符紙，篆刻了如畫的山水……
卻是一座高聳的山岳。
那是真武山，是他第一次見到夫子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十一先生的所在。
……
“若無這百鬼地山通道，我原本打算借助太微垣，借助河中道那一座萬民碑。”
陸景殺西樓劍柄上纏繞著一條黑龍。
龍屬自得天地之鐘，神闕真龍哪怕不曾成就天府之境，在某種程度上卻已經(jīng)可以大小由心。
此時此刻。
敖九疑纏繞在陸景的劍柄上。
殺西樓飛出，周遭的風(fēng)雨之境似乎在合攏，化作漫天的云氣，遮掩此間人間修行者。
風(fēng)大將踏步而來。
他身上的仙氣之濃郁，便如同攜著一片晚霞前來。
“若無諸位，此間仙人之血只怕還撐不起一場三臺祭祀。
若能逃過此劫，陸景再謝諸位。”
陸景神念展動。
卻見他揮動衣袖，寶光瞬間流轉(zhuǎn)。
殺西樓震動，燃起絢爛的光彩，飛逝而去
殺西樓穿透了彌漫的風(fēng)雨，露出一道縫隙來。
石岱青、南禾雨、洛明月、魏驚蟄、厲金剛、威光天王……等等諸多強者從那縫隙看去。
卻見到這些云霧以外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
呼嘯的鬼氣彌散開來，那漆黑中仿佛隱藏著深深的殺機，隱藏著兇惡的百鬼。
除此之外，他們還看到一位身高百丈的巨人踏步前來，好像要撕開他們藏身的云霧。
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陸景卻踏步朝前，自那縫隙中走了出去。
他自光明走到黑暗，背影卻一往無前。
“眾人助我，也有人因我而死。
我知前來助我之人心中所持。
今日我若大難不死，來日必將報恩于人間！”
ps：凌晨還有一章，補昨天
凌晨還有一章，再推薦一本書:《我的力氣每天增加一百斤》，感興趣的可以去看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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