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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門歌 150 第 1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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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最新網(wǎng)址:</b>    皇上和平焃得救的消息一傳開, 眾臣心頭都是一松。

    因太過振奮,連幾位素來沉肅的老將都免不了涕泗交流。

    經(jīng)過旋翰河一役,本以為勝利回京指日可待,怎料路上會生出這樣的變故。

    若是皇上不幸死于蛇毒, 消息一旦傳回京城,朝中還不知會再起什么樣的波瀾。

    萬幸皇上無礙。

    僥幸之余, 人人心中都有疑惑, 不知平煜從何處弄來的靈丹妙藥, 竟能對付這等見血封口的劇毒。

    至天亮?xí)r, 皇上和平焃不但能轉(zhuǎn)動眼珠進(jìn)行交流, 更能在旁人的攙扶下緩緩坐起,用些幫助祛毒的湯藥了。

    平煜自從皇上睜開眼,便出了帳, 轉(zhuǎn)而到大哥的帳中, 寸步不離地守著平焃。

    他整夜未睡, 雙眼有些發(fā)紅, 望著面色依舊灰敗的大哥,喉嚨陣陣發(fā)堵。

    昨夜那蛇的毒性太過兇險(xiǎn),直至現(xiàn)在大哥依然口不能言, 要不是有赤云丹相助,或是服用得再晚了半步,他跟大哥已然陰陽兩隔。

    平焃身上余毒未消,神志卻已漸漸恢復(fù)清明。

    四肢依然無法動彈,他只好吃力地轉(zhuǎn)動眼珠, 看見弟弟立在一旁,臉上是以往從未見過的晦暗神情,心知三弟這是擔(dān)心得狠了,于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示意三弟不必?fù)?dān)心。

    可惜舌頭僵麻如根木頭,沒能開口說話,

    平煜眼眶微澀,半跪在大哥身邊,扶他坐起。

    守在一旁的幾位跟隨老侯爺多年的副將見狀,下意識想起老侯爺,不由暗嘆,老人家何等英明,能將后代子弟能教養(yǎng)這般出眾,平家?guī)孜皇肿阒g全無高門子弟常見的猜忌嫌隙,要多親厚便有多親厚。

    感慨之余,對那位慷慨贈藥的幕后之人更為好奇。

    由著三弟扶著飲了一碗粥,平焃四肢的乏力感越發(fā)減輕,與之相對應(yīng)的,心里疑惑卻加深。

    中毒前的景象歷歷在目,他深知自己所中的怕是難得一見的劇毒,也不知何故,竟能得解。

    這時,帳外有人道:“皇上請平大人去帳中說話。”

    平煜對上大哥疑惑的目光,只道:“大哥你只管好生將歇,等我回來后,再將當(dāng)中的種種與大哥細(xì)說。” 扶著大哥躺下。

    ***

    到了皇上帳中,平煜抬眼一望,就見皇上榻旁圍了好些人。

    他并不急于上前,請過安后,立在一旁。

    用過祛除余毒的湯藥后,皇上這才示意眾臣退至一旁,單招了平煜近前。

    雖然身上仍有殘毒,皇上思緒卻仿佛撥云見日,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清楚地記得旋翰河邊平煜等人奮力圍殲王令時的景象。

    更忘不了出發(fā)對戰(zhàn)坦布時,眾將士上下一心、同仇敵愾的壯志豪情。

    蛇群作亂時,平煜為了護(hù)住他,不顧自身安危徒手抓蛇的情形,也仿佛歷歷在目。

    自然,他也沒忘記自己是為何看中了葉珍珍,又是怎樣招她入帳侍寢。

    讓他想不通的是,醒來后再看到葉珍珍,他卻再也沒有先前的那等悸動和狂熱,胸口只余一片漠然。

    尤其是想起當(dāng)時蛇群闖入帳中時,葉珍珍在留下來保護(hù)他和拔步就逃之間,曾有過明顯的踟躕,心里便不是滋味。

    其實(shí)他一貫厚道,死里逃生之后,變得更加寬仁,也知葉珍珍的猶豫乃是人之常情,但想到自己先前曾對此女萬般恩寵,仍有些慨嘆。

    他腦中堆涌了好些念頭。

    雖然不過是昏迷了半宿的功夫,腦中卻仿佛水洗過一般,許多事都看得透徹?zé)o比,再沒有半點(diǎn)之前的混沌。

    等他能轉(zhuǎn)動脖頸后,他看向守在榻前的眾臣,目光掃過之處,唯獨(dú)沒看見平煜。

    他目光微凝。

    李攸揣摩出他的意思,忙道:“蛇群來襲時,平大哥為了護(hù)駕,不慎也中了蛇毒,平煜此刻正守在平將軍帳中。”

    皇上先是驚訝,隨后便是釋然。

    平煜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本該是邀功請賞的時候,眾人唯恐少了在他面前露臉的機(jī)會,平煜卻因放心不下自家大哥,寧肯守在平焃帳中。

    他歷經(jīng)了一番變故,對肯顯露真性情之人越發(fā)看重,于是立即召見平煜。

    等平煜到了榻前,他望著平煜,問:“聽說朕和平將軍中毒后命懸一線,虧得有人及時贈藥,朕和平將軍才得以解毒,不知究竟是何人?何以不肯露面?立此大功,朕需好好獎賞才是。”

    自醒來后,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如今毒性盡退,他已然能開口說話,

    平煜以退為進(jìn),審慎道:“臣不敢有所隱瞞,但此人仍是戴罪之身,未得皇上準(zhǔn)許,臣不敢擅自替此人邀功。”

    皇上果然被這話引起了興趣,“戴罪之人?”

    平煜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三月前,因傅冰被問罪,云南巡撫一職因而空缺,恰逢云南夷民作亂,皇上便急令臣護(hù)送新任云南巡撫赴任,順便罰沒傅冰在云南宅中的家產(chǎn),并看押其女進(jìn)京——”

    “唔,朕記得是有此事。”皇上沉吟。

    過去兩年的某些記憶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塵,細(xì)節(jié)處有些看不真切,但撣撣灰,還是能一一想得起來的。

    更何況傅蘭芽這個名字,在來北元途中,王令曾反復(fù)在他面前提起。

    他疑惑:“你剛才說贈藥之人乃是戴罪之身,莫非……你說的正是傅冰之女?”

    平煜垂下眸子,在開口利用此事做文章前,他已經(jīng)做好了萬全準(zhǔn)備,若是皇上要借此機(jī)會召見傅蘭芽,他無法抗旨,只能不動聲色生出些亂子好做阻撓。

    總歸不能讓皇上窺見傅蘭芽的真貌。

    “正是。當(dāng)初抄家時,臣曾在傅家搜出一包錦囊,里頭有兩粒藥丸,因不知作何用,臣只好暫且將其封存,昨夜蛇禍時,罪眷聽聞皇上被毒蛇咬中,命在旦夕,便令人傳話給臣,說那藥丸乃是她外祖父無意中從一夷人手中得來,傅夫人臨終前,將此藥贈予了她,她說此藥能解劇毒,皇上安危事關(guān)國體,懇請臣將此藥速速給皇上服下。”

    皇上恍然大悟,“怪不得朕所中的奇毒能解,原來竟是此女贈了神藥。”

    心情頓時變得復(fù)雜起來。

    傅冰是父皇的重臣,經(jīng)父皇一手提拔,不過三十出頭便已入閣,短短幾年,便成為本朝最年輕的首輔。

    在他還是太子時,傅冰還曾兼任太子少傅。

    真說起來,他跟傅冰除了君臣之誼,更有一份師生恩情在里頭。

    可是自他登基后,因著王令有意鋪墊,他竟一日比一日覺得傅冰礙眼。

    不到一年功夫,他便將傅冰踢出內(nèi)閣、貶至云南,后又任由王令織羅罪名、坑害其落獄。

    世事難料,萬沒想到到了最后,他的命竟然還是由傅冰之女所救。

    思緒紛雜的同時,他心底免不了生出擔(dān)憂。

    按照從前的慣例,他的頭疾多半會被牽引得發(fā)作,誰知靜等了一晌,腦中依然清澈如前,半點(diǎn)不適都無。

    他暗驚,難道那藥竟能一并解他的頭疾不成?

    他并不癡鈍,想了一晌,豁然得解。

    剛才平煜曾說那藥最能解毒。自己的頭疾來得奇怪,不知吃了多少藥施過多少回針,全無緩解。

    從前以為是頑疾,如今想來,怕是王令為了擺布自己,在自己飲食中下了毒|藥。

    昨夜他中了蛇毒,本是回天乏術(shù),沒想到一粒傅家的解毒丸下去,不但叫他起死回生,竟一并將他頭疾的頑毒解去。

    倒算是因禍得福了。

    他喟嘆一聲。

    過去幾年,他竟糊涂至斯。

    一個包藏禍心的韃子,他視作親信。而真正的肱骨之臣,他卻視作奸佞。

    憶起當(dāng)年傅冰在朝中卓爾不群的姿態(tài),他心情再也無法保持平靜,恨不得立時回朝整頓朝綱,洗刷被王令陷害的幾位大臣的冤獄。

    下意識開口道:“招傅冰之女覲見,朕要重賞——”

    話一出口,忽然瞥見一旁葉珍珍的側(cè)影,心里莫名涌起一種濃濃的惡感。

    怎么說呢,先前他對葉珍珍有多迷戀,服過解毒丸清醒后,對葉珍珍就有多反感。

    記得兩人共享魚水之歡時,葉珍珍曾在他耳畔低語,說她與隨軍一名罪眷身形極為相似。

    雖不知葉珍珍是有意還是無意提起此事,但隨軍罪眷再無他人,定是傅小姐無疑。

    他眼下可一點(diǎn)也不想見到跟葉珍珍相似之人,排斥的程度,甚至強(qiáng)到了一起念頭便犯惡心的地步。

    他感激傅冰之女是一回事,給自己添堵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又將要召見傅蘭芽的話收回,只道:“傅小姐身陷囹圄,難得還這般深明大義,可見傅冰委實(shí)教女有方。傅冰之案,尚有許多疑點(diǎn),回京之后,還需好好重審傅冰之案才是。”

    平煜雖未能立刻猜到皇上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但既皇上不肯召見傅蘭芽,倒正中他的下懷。

    同時他也敏銳地察覺出皇上與從前的不同。

    闊別多年的謹(jǐn)慎謙和的作風(fēng)逐漸在皇上身上重現(xiàn),行事說話都與從前有著微妙區(qū)別。

    于是越發(fā)篤定,這些年皇上之所以性情大變,乃至近日對葉珍珍生出迷戀,統(tǒng)統(tǒng)少不了王令作怪。

    聽皇上這么說,他并不接話。

    榮屹余光瞥見平煜掃來的眼風(fēng),撫髯一笑,趁熱打鐵道:“皇上龍?bào)w事關(guān)天下危亡,傅小姐危難之中奉出神藥,不但救了皇上,更救了大明江山,此情此景,倒讓臣想起前朝救父的緹縈,臣斗膽進(jìn)一言,傅小姐如此義舉,皇上不可不嘉獎。”

    其余幾位大臣或有跟傅冰不和者,但也不好反對皇上褒獎救了天子性命之人,便也紛紛附議。

    皇上沉吟一番道:“傅冰父子因被王令構(gòu)陷,如今仍在獄中,回京后,即日令人著手重新審理傅冰之案,若真有曲折,從速替傅冰父子洗刷冤屈。另,傅小姐救朕一命,從此刻起,免去傅小姐連帶之罪,不再以罪眷身份待之,等傅冰之案得以正名,再授予縣主之銜,以資褒獎。”

    平煜見目的達(dá)成,面色無改,心里卻如同挪開一塊巨石,頃刻間輕松了不少。

    李攸在一旁聽得直挑眉。

    遙想這一路,那位傅小姐當(dāng)真吃了不少苦,雖說其中少不了平煜的費(fèi)心籌謀,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奇女子。

    直至此時此刻,傅家人才總算守得云開見月明。

    如今王令既除,傅小姐又恢復(fù)了自由身,平煜怕是心里樂開了花。平傅兩家的婚事,也已近在眼前。

    想到此,他不由搖搖頭,平煜這廝不過到云南辦一趟差,便拐著一個天仙似的的媳婦,而他自己呢,依然是孤家寡人一個。他負(fù)手望著帳頂,半晌無語。

    ***

    圣旨傳到傅蘭芽主仆帳中,傅蘭芽只覺恍然如夢,跟林嬤嬤抱頭痛哭了起來。

    想起這一路的不易,她哭了又哭,直哭到漂亮雙眼腫成了一對胡桃,淚水依然沒有打止的意思。

    殺王令、重獲自由、父兄翻案在望……一樁樁一件件……多少感慨堵在心頭。

    林嬤嬤更是老淚縱橫,摟著傅蘭芽哭道:“老爺初犯案時,嬤嬤覺得天都要塌了,虧了小姐不是風(fēng)吹就倒的性子,咱們才能一路掙命似的掙到現(xiàn)在,咱們小姐真真了不起。”

    哭得快脫了力,主仆二人才漸漸止了哭。

    凈過手面,換過衣裳,傅蘭芽緩緩環(huán)視四周,肩上枷鎖一旦除去,連帳內(nèi)的空氣都爽潔了不少。

    而今她不再是戴罪之人,聽帳外歡騰,下意識便想出去走走看看,但因平煜提前囑她不要出帳走動,為免橫生枝節(jié),她只好仍舊待在帳中。

    只是因著心事已了,她的話空前的多了起來。

    一會跟在林嬤嬤身后收拾行囊,挑揀御寒衣裳。

    一會扳著手指頭算回京還需多少時日,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林嬤嬤聽著傅蘭芽聲如黃鸝,語調(diào)更是說不出的輕快,何曾見小姐這般高興,她笑著又是嘆氣又是搖頭。

    為免在北元境內(nèi)盤桓太久,剛用過早膳,大軍便又開拔。

    只是在臨行前,帳外曾傳來片刻的喧囂,傅蘭芽悄悄往外看了看,只看見皇上的帳營前圍了不少人,似是出了什么變故。

    她不解其意,待想問問平煜,可許是平煜整日瑣事纏身、身邊耳目又眾多,始終未來尋過她。

    ***

    又行了一日,眼看要徹底走出旋翰河周邊草原,傅蘭芽因著一份復(fù)雜的心緒,下意識掀開車簾,遠(yuǎn)遠(yuǎn)朝那座古老的河流眺望。

    當(dāng)時在地殿中,她曾數(shù)次出現(xiàn)莫名的心悸,至今讓她不解。如今想來,也許是因血脈相連,又或是旁的緣故,

    無法解釋,她亦不愿深想。

    只是一看到旋翰河,她便免不了想起母親。

    亡國公主的身份,給母親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zāi)難,哪怕后來母親跟父親琴瑟和鳴,卻也因當(dāng)年在夷疆種下的禍根,最后不得不自戕了結(jié)此生。

    細(xì)究起來,那座先人的陵寢正是禍根。

    心刺痛了一下,她正要淡淡將目光移開,突然視野中出現(xiàn)兩人。

    其中一個身形高大,背上背著兩個灰撲撲的包袱,正是林之誠。

    在他身旁的那位麗人,卻是林夫人。

    他們身后,不遠(yuǎn)不近跟著幾名錦衣衛(wèi)。

    傅蘭芽大感訝異,不知林氏夫婦在大軍稍歇時走開,意欲何為。

    就見林氏夫婦攜手慢慢走到草原上。

    到了一處,忽然停下,隨后,林之誠單膝跪地,徒手挖起土來。

    因著功力日漸恢復(fù),他挖得極快,林夫人在一旁幫著推開松動的土壤。

    夫妻二人聯(lián)手,兩人身旁很快便堆起了土堆。

    傅蘭芽看著看著,隱約猜到林氏夫婦要做什么,眼睛微微睜大。

    果然,等坑挖得差不多后,林之誠將包袱從身上解下,放入土坑中。

    之后,夫妻二人低頭望著土坑,久久未有動作。

    后來林夫人終于忍不住,頭靠在林之誠的肩頭,哀哀哭了起來。

    林之誠摟著林夫人,沉默不語。

    等林夫人漸漸止了哭,這才將那土坑重又填上。

    夫妻二人對著那座土堆說了句什么,又靜立良久,這才往帳營走來。

    短短一段路,林夫人似是萬般不舍,一步三回頭。林之誠卻堅(jiān)定地拉著林夫人,不讓林夫人一再流連。

    等二人終于走回帳中,臉上都有種徹底放下的決然。

    傅蘭芽輕嘆口氣,緩緩放下車簾。

    ***

    多日后,大軍終于勝利班師回朝。

    早在此前幾日,明軍大敗瓦剌的消息便已傳開,舉國歡騰,進(jìn)城時,滿城百姓夾道歡迎,高呼“吾皇萬歲。”

    已是初冬,京中正是寒涼的時候,空氣卻熱烈得仿佛能將人融化。

    傅蘭芽在車中聽著外頭百姓快活的交談聲,嘴角微微翹著。

    只是想到父兄還未出獄,傅家還未正名,傅家在京中的宅子恐怕還在官中,她們主仆二人無處可去,一時不知在何處安置。

    這個疑問,在馬車停在一處幽靜宅子前,有了答案。

    宅子對外宣稱是傅夫人一位表親所置,這位表親聽說侄女得救,為安置傅蘭芽主仆,特將宅子騰挪出來。

    林嬤嬤信以為真,暗訝,夫人從來都是孤身一人,哪來的表親?

    傅蘭芽佯作不知,點(diǎn)點(diǎn)頭,由著門口的管事領(lǐng)著走進(jìn)那座處處考究的宅子。

    反正這一路上,平煜為了拐彎抹角送她東西,曾先后假扮過借秦當(dāng)家、李珉、父親門生……不差再扮一回所謂“表親”。

    果然,到了第二日傍晚,主仆二人沐浴完正用晚膳時,這位“表親”自己出現(xiàn)了。

    林嬤嬤昨日便已猜到這宅子是平煜之物,一點(diǎn)不覺詫異,見平煜來了,乖覺地迎平煜進(jìn)屋。

    候在屋外的仆人忙送一副碗筷進(jìn)來。

    傅蘭芽含笑起身,靜靜打量平煜,見他換了身石青縐紗袍子,精神奕奕,難得的是,一對上她的視線,他眼里竟浮現(xiàn)點(diǎn)笑意。

    她不由想起昨日。此人一聲不吭令人送來好些新裁的衣裳和首飾,雖讓她意外,卻因不忍拂他的意,只好乖乖收下。

    她沒想到此人百忙之中還能想起來管她的衣食起居,可見此人回京后諸事都還算順利。

    她暗忖,不知父親之案審得如何,以平煜的辦事效率,怕是這一兩日父兄便會從獄中放出。

    平煜到了桌前,并不急著用膳,先端起茶盅飲了口茶,目光落在傅蘭芽臉上。

    許是心情舒展的緣故,短短幾日不見,她臉蛋養(yǎng)得吹彈可破,凝脂的肌膚似乎能掐出水來,唇上仿佛點(diǎn)了胭脂,紅潤欲滴,一雙映月般的眸子如同盈著春波,烏溜溜水汪汪。

    她身上穿著件鵝黃色的褙子,領(lǐng)口及袖口處繡著栩栩如生的白梨花,整個人清嫩如春日楊柳,既雅致又悅目。

    尤為讓他舒暢的是,她頭上果然簪上了他昨日令人送來的一套首飾中的一根簪子,簪子上拇指大的東珠與她皎月般的臉頰交相輝映,整座屋子都被照耀得亮堂起來。

    他看得心情大悅,傅蘭芽因著罪眷的身份,頭上素凈了一路,如今既脫了罪,總算能妝點(diǎn)一番了。

    可惜這兩日事忙,他沒來得及細(xì)挑揀,也不知這些首飾合不合她的意。

    不過,她既第一時間便戴上,而且自打進(jìn)屋,她望著他的目光便柔情似水,想必是極滿意的吧,他自信地想。

    不動聲色放下茶盅,怕擾了她脾胃,雖有一肚子話要跟她說,他也打算先用膳再說。

    兩人用膳時都沒有開口說話的習(xí)慣,膳畢,下人撤下桌上碗筷,奉了茶上來,林嬤嬤則靜悄悄退到鄰房。

    掩了門之后,她豎著耳朵留意房內(nèi)動靜。

    先前外敵環(huán)伺,平大人都能瞅著機(jī)會將小姐給吃干抹凈,眼下再無旁人相擾,平大人怕是又會起心思。

    若是多來幾回,小姐有孕可如何是好?

    平煜只當(dāng)沒聽見門口窸窸窣窣的動靜,從懷中取出一物,推到傅蘭芽眼前。

    “秦當(dāng)家讓我轉(zhuǎn)贈給你的,一為謝你當(dāng)初救秦晏殊一命,二為……”他咳了聲,端起茶盅飲茶,“二為提前賀我二人新婚之喜。”

    在初聽到秦當(dāng)家這話時,他錯愕了一瞬,轉(zhuǎn)念一想,這一路上日夜相隨,雖然他有心遮掩,恐怕瞞不過秦勇這等心細(xì)如發(fā)之人。

    反正他跟傅蘭芽的親事過些日子便會定下,對方又是誠心送禮,他便收下了。

    傅蘭芽臉色發(fā)燙,默了下,打開那物,是一方硯臺。

    雖黑黝黝的一點(diǎn)也不起眼,卻觸手生溫、撫之如肌,正是她尋了許久的紅須龍尾硯,

    她怔了怔,萬沒想到秦勇出手竟如此闊綽,且一出手便能送到她心坎里。

    她抬眼看了看平煜玉雕般的側(cè)臉,眸光流轉(zhuǎn)間,含笑點(diǎn)點(diǎn)頭,“替我好好謝謝秦當(dāng)家。”

    說罷,慎重將那方硯臺收起來。

    似秦當(dāng)家這樣的奇女子,千萬人中也遇不上一個。

    有些事,何妨戳破,藏在心里便好。

    “他們何日回蜀中?”她懇切道,“我想好好送送他們。”

    這一路上,她和平煜不但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磨難,更結(jié)交了如秦勇姐弟及李由儉這等重情重義之人。

    這朵于刀光劍影中開出的友誼之花,在她有生之年,她都不想讓它凋謝。

    平煜臉上顯出古怪的表情,飲了一會茶,這才淡淡道:“他們會等我們成親之后再走。”語氣里透著些不屑。

    雖然秦勇并未明言,但他只要一想起秦勇說這話時,一旁秦晏殊目光里的濃濃警告意味,就知這定是秦晏殊的主意。

    無非是怕他不肯明媒正娶傅蘭芽,非得看著他和傅蘭芽的親事塵埃落定,才肯放心離去。

    他暗嗤一聲,傅蘭芽的平安喜樂,往后自有他一力承擔(dān)。只要有他在一日,傅蘭芽斷不會受半點(diǎn)委屈。怎么說都也輪不到他秦晏殊來操心……

    傅蘭芽見平煜眸中閃過一絲的不屑,奇怪地蹙了蹙眉。

    正要開口詢問最為掛心的父兄之事,平煜卻話鋒一轉(zhuǎn)道: “你可知那晚右護(hù)法為何會從帳中逃出來?又是怎么使出的引蛇術(shù)?”

    傅蘭芽明知平煜在轉(zhuǎn)移話題,卻因好奇,沉默了一會,沒忍住回眸看他道:“何故?”

    錦衣衛(wèi)防護(hù)嚴(yán)密,右護(hù)法又已武功盡失,為何能順利脫困,她早就對此事存疑。

    略一計(jì)量,訝道:“難道是鄧家的人?”

    平煜道:“右護(hù)法跟鄧文瑩一路同住同宿,又以鄧二的身份在鄧家生活多年,對鄧家的秘密知之甚詳,鄧阜年唯恐右護(hù)法說些不該說的話,見皇上遲遲不肯處置右護(hù)法,便派人暗中布置一番,在右護(hù)法的帳外放了一把小火,本欲于混亂中取了右護(hù)法的性命,沒想到反被右護(hù)法脫了困,趁機(jī)放出了蛇陣。”

    “原來如此?”傅蘭芽恍悟,怪不得那晚蛇禍出現(xiàn)得那般突然,“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鄧家?”

    平煜譏諷道:“鄧阜年是條老狐貍,見我查到了他的頭上,索性連夜進(jìn)宮,在皇上面前長跪不起,一口咬定是為了怕?lián)p害鄧文瑩的閨譽(yù),所以才一時糊涂。又說此事乃是他一人謀劃,懇請皇上莫要遷怒旁人。皇后見事情牽連到自家頭上,也跟父親一道請罪,直說父親糊涂,她亦無顏再主持中宮,還請皇上廢除她的后位。”

    好一招以退為進(jìn)。

    “皇上怎么說?”

    “因皇后如今有孕,胎氣又有些不穩(wěn),皇上投鼠忌器,只暫且削了鄧阜年的爵位,又令鄧家有職位在身的男子統(tǒng)統(tǒng)免職,回家閉門思過。”

    這已經(jīng)是最溫和的處理方式了,可見皇上對皇后肚中的龍嗣何等看重。

    但皇上畢竟險(xiǎn)些因此事丟了性命,怎會毫無芥蒂?往后鄧家子弟再想得用,怕是無望了。

    鄧文瑩呢?傅蘭芽下意識便想問。

    可是比起旁人的事,她顯然更關(guān)心父兄,便道:“我父兄之事如何了?”

    平煜望向她道:“你父親和大哥的案子已于昨日重新審理,不出半月,你父親和大哥便可出獄。”

    半月?傅蘭芽既驚訝又失望,“怎要這么久?”

    平煜眸光閃了閃,道:“你父親之案因牽連人數(shù)甚廣,重新審理需得一些時日。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你父親和大哥不會在獄中受半點(diǎn)委屈。”

    傅蘭芽定定地望著平煜,咬了咬唇。

    她倒不是不相信平煜的話,只是下意識便希望早日跟父兄團(tuán)聚,恨不得明日便能團(tuán)聚就好。

    不知其中可有轉(zhuǎn)圜的余地。若有,還得想法子請平煜運(yùn)作一番才是。

    平煜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氣定神閑地敲了敲桌,頭一回未對傅蘭芽眼中流露出的哀求之意予以回應(yīng)。

    傅蘭芽越發(fā)奇怪。

    在往常,哪怕平煜在盛怒之下,在她流露出哀傷或是畏懼時,他態(tài)度都會有所軟化。

    今日這是怎么了?

    平煜見傅蘭芽先是驚訝,隨后露出思忖的表情,不由暗暗好笑。可是有些事,他就是不想讓她提前知道。

    知她心思轉(zhuǎn)得極快,怕她又纏磨自己,索性起了身,一把將她攬到懷中。

    看向她頭上珠釵,笑道:“已戴上了。我也未曾挑過女子的首飾,不知可還合你的意?”

    這姿勢太不雅觀,傅蘭芽羞得不行,扭動了下,未能掙脫,只好抬眸看他。

    他正認(rèn)真等著她的回應(yīng),黝黑的眸子上映著她小小的影子。

    細(xì)細(xì)看了一會他的神情,她生出些愧意,倒是她鉆了牛角尖了,他既答應(yīng)了要替父兄脫罪,怎會有意拖延父兄出獄之日?

    想著他一個大男人為了她,一路上又是置辦衣裳又是置辦首飾的,點(diǎn)頭笑道:“甚好、甚好。平大人費(fèi)心了。”

    這聲平大人卻與從前不同,分明含著些親昵撒嬌的意味。

    平煜心中一蕩,臉上卻繃起,瞟一眼門口,這才轉(zhuǎn)頭,懲罰性地咬了咬她的唇,低聲道:“平大人長平大人短的,你倒是叫一聲平煜來聽聽?”

    傅蘭芽也跟著看了看門口,小聲反駁他道:“難道未曾叫過?”

    “何時叫的?”他不懷好意地問她。

    傅蘭芽仔細(xì)回憶了下,舌頭打起了結(jié)。

    是啊,她怎忘了,叫是叫過,可是,全都是在他對自己做壞事的時候……

    “你怎么這么壞?”她又羞又怒,瞪他一眼。

    平煜低笑一聲,抵著她的額頭,瞬也不瞬看著她道:“我表字則熠,你不肯叫平煜也行,叫我一聲熠郎也可。”

    他灼熱的氣息跟她的纏繞在一起,聲音不知不覺低啞了幾分。

    傅蘭芽跟他對視。因挨得極近,她長長的睫毛不時輕觸到他的,他的眸子仿佛生出了漩渦,能將人吸進(jìn)去。

    她心跳漸漸越來越快,卻仍嘴硬,嘟了嘟嘴道:“你要是方才不使壞,我勉為其難叫一聲倒也使得,可是眼下卻是不成了…… ”

    話未說完,他的吻已將她吞沒。

    與兩人最初那兩回單純的親吻不同,在他吻住她的一瞬間,他的手已渴望地探向她的腰間,危險(xiǎn)的意圖昭然若揭。

    更讓她手足無措的是,這一回,他似乎打算就讓她坐在她腿上,以她以前從未想過的姿勢,行些“不知羞恥”之事。

    她雖迷醉在他的吻中,卻并未完全喪失理智。

    在感覺到他已經(jīng)要解開她裙子上的絲絳時,頓時如夢初醒,拼命捉住他的手,不肯再讓他作怪。

    正在此時,林嬤嬤忽在門外發(fā)出驚天動地的一聲咳嗽。

    平煜侵略性的動作戛然而止。

    傅蘭芽雖松了口氣,卻難免羞窘。

    只奇怪,林嬤嬤莫不成眼珠子落在了房中?房門明明依然掩得好好的,兩人也未發(fā)出什么動靜,林嬤嬤為何能知道房中發(fā)生了何事,

    奇怪的是,跟以往不同,這一回,平煜并未遷怒林嬤嬤,更未挑釁林嬤嬤的尊嚴(yán),只摟著她吻了一會,便放開了她,低眉看著她道:“今夜我還有些要事要忙,你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再來看你。下月初,我父母會派人上門提親……”

    不等傅蘭芽露出驚訝的表情,便笑了笑,稍后,起身離去。

    傅蘭芽越發(fā)覺得平煜今夜奇怪,目送平煜出門,思忖了好一會,都未能猜出答案。

    翌晨,她正用早膳,外頭忽然傳來錯落有致的腳步聲。

    林嬤嬤奔入房中,眼圈發(fā)紅望著她,嘴張了半天,卻哽咽得說不出話。

    傅蘭芽心中仿佛有了預(yù)感,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猛的起身,往外奔去。

    因著太過急迫,不小心踢倒了春凳。

    剛到廊下,就見幾人正朝走廊走來。

    當(dāng)先兩人,滿面風(fēng)霜。

    其中一個不過短短幾月不見,便已染了滿頭銀霜,萬幸的是,精神卻尚佳,身軀更如翠竹一般,未有半點(diǎn)彎折之態(tài)。

    另一人攙扶著此人,俊秀的臉龐清瘦了不少,目光卻清亮如初。

    傅蘭芽嗚咽一聲,無聲捂住嘴。

    原來平煜昨晚是騙她的!

    是騙她的!

    她喉嚨哽得發(fā)痛,眼淚奪眶而出,飛快奔下臺階,一頭埋入那兩人懷抱,嚎啕大哭起來。

    “爹,大哥!”

    平煜落在傅冰和傅延慶身后幾步,聽得耳畔傳來傅蘭芽劫后重生的痛哭聲,來時路上還存有的一點(diǎn)芥蒂煙消云散。

    他仰頭看向天空,碧空如洗,目光所及之處無不透亮明媚。

    胸膛里仿佛注入一縷清風(fēng),塊壘頓消。

    良久,他如釋重負(fù)的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大結(jié)局這兩章有紅包。順便求個作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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