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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自己既非什么絕頂睿智之人,所謂的構想,也再簡單不過,連計謀都說不上算。
從不去自作聰明想什么半途溜走,用一路的恭順服從,只為來換今夜的一搏,不過是想能夠在那紅花美婦之前,獨自上山而已。
這樣做,一來可以避免泄露黃龍洞所在,免了后顧之憂,二來也是因為擔心,擔心事情或并不像那美婦說得如此簡單,她雖口口聲聲說切磋,事件過程也講的絲絲入扣,但未和師父相互印證之前,我卻不敢真打心底全然相信,畢竟江湖是非,人心難測。
所以才會想先去稟報求證,假如事情屬實,師父覺得無妨,我便立即再回來尋她,另覓地點約斗,如此就再好不過,也是自己心中期待的兩全其美,皆大歡喜,但假若事情有異,或是師父覺得風險太大,那……
那說不得,也許我只能選擇做一次自私自利的小人。
一方面,其實也存著僥幸,這一路相處下來,總覺得這紅花美婦雖是脾氣古怪難以揣測,可嚴格來說行事還算正直,也許那村民威脅論不過是她口頭嚇唬,不見得真會付諸行動,但這總是僥幸心理,用來安慰自己,也或許能判斷成真,可終究掩不了自私之心。
若一定要在鄰人和親人中抉擇其一,我認了,怕只怕枉做惡人,絞盡腦汁,最后卻兩方都不得保全。
此時心底是不踏實的,雖然之前店小二信誓旦旦,說那迷香藥效絕對能讓人一覺大天亮,但紅花美婦畢竟是老江湖,感覺實在深不可測,我下意識認為事情不可能那么簡單解決,唯恐她提前蘇醒,轉眼就追趕上來。
所以才一路摸索,連個火把也不敢燃起。
即使如此,沿途而行,仍是心神不寧,這一夜黑暗如幕布般滯重厚實,幾步開外什么都看不見,尤顯氣氛陰沉詭異,偶爾身后有個風吹草動,蟲鳴鳥啼,都能讓人緊張上半天,疑神疑鬼的好似真有什么尾隨而至。
因為這些疑慮,真覺得心情焦慮的快要分裂了一般,既想快些直奔黃龍洞所在,又怕那頭黑暗中有誰正在迫近,到時候只被擒住還好說,就怕被跟蹤追擊,引狼入室得不償失。
這焦慮過重,最后神經繃了太緊,實在難耐,索性就停下了腳步。
一個人的荒野,四周濃黑如墨,傾耳聆聽,唯有風聲來往穿梭,仿若嗚咽,站下之后,呼吸漸緩,心也漸漸沉淀下來,我靜了片刻,倏地搖頭輕笑,嗤自己竟也會親身體驗了一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可真的只是草木皆兵嗎?這個擔憂不除,就無法前行,又或者……
思索片刻,再重新開始行動時,我換了個方向。
這次一路往西,摸索著疾馳了一段距離,即使視線范圍狹隘,但還是能憑經驗辨認出大致位置,看看走得差不多了,我放緩速度,撥著草在周圍且行且尋,口中發出輕微卻略高昂的嘯聲。
那是一種呼喚,卻不是對人的呼喚,曾經幼年的練兒硬要教給我,說不會便不是她合格的同伴,我無奈學了,沒想到如今真派上了用處。
果然,沒嘯上幾聲,黑暗那頭就傳來了高音回應,不一會兒,草叢中竄了兩個大家伙。
當面對那兩雙深邃而戒備的兇悍目光時,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的,畢竟自己不是練兒,真正能和它們溝通的手段不多,何況一別兩年,即使被當做陌生者對待也沒什么好奇怪,好在對付動物還算有恃無恐,所以也能按捺著任它們審視打量。
這樣被繞著圈嗅了幾圈后,終于,其中一只湊上來,用鼻子近距離嗅嗅我的手,又碰了碰,我緩緩蹲下來,用那只手慢慢摸它,被舌頭舔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被接受了。
心里是驚奇的,畢竟時隔兩年,它們竟然會記得我的氣味,雖然覺得慶幸甚至感動,但還是不明白其中道理。
無論如何,這已經在我期待之上。
待到安撫住那兩只大狼,讓它們乖乖趴在一邊不動后,我去到三步遠,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搖燃,借了微弱的光亮,撕下一片衣擺鋪好,然后把食指湊到嘴邊用力咬了下去。
這個看似瀟灑的動作換來的是一陣鉆心刺疼,我嘶的吸著氣,心里總結道還不如利器割的痛快,手上卻不敢停留,趕緊就著滲出的鮮血疾書起來,將那紅花美婦的事盡量簡略的記述其上,卻不敢說自己被威脅一事,只在最末寫道此人現侯于鎮中客棧,師父無需顧慮,來與不來,但憑決斷。
寫完之后,松了一口氣,我熄掉火折,草草處理了手指傷口,再拿起殘布輕輕吹著,好令其上血跡干的快些,若能早些想起這主意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可惜,自己是上得山來在各種顧慮的重壓之下,才臨機應變想起這么個法子,也活該受罪。
十年作息,深知練兒的習慣,一兩日內必定會來探望狼群一趟,若見得這殘布,必定會轉呈師父,如此一來我不必親赴,眼下即可折返客棧,運氣好那紅花美婦什么都不知道,運氣不好也免去了被跟蹤追擊的顧慮,比之前的想法好上不知幾倍。
可笑人真的是被逼出來的,之前想了一路,或者是相思作祟吧,想來想去,總考慮的是該怎么去見她們,反倒不如此刻急中生智啊……
我自嘲的在心底揶揄自己,見殘布已干的差不多了,就用樹葉包好,過去準備固定在其中一只大狼身上。
才行了兩步,卻見那兩只狼幾乎同時立起,背毛倒豎,喉嚨起了低低的吠聲!
我一愕,先以為是針對自己的,可剛剛還相處融洽,實在沒有道理,想著是不是手中血氣勾起了野狼的獸性,卻猛然間發覺,它們低吠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身后!
腦中警鈴大作,飛快轉身,環顧四周作勢戒備,可眼前,曠野里仍然是寂靜無聲,也許因為野獸的存在,連蟲鳴鳥啼都不知何時消失了,只有黑暗彌漫,如有形之物,愈發濃重。
仿佛什么都沒有,唯獨狼的低吠不見停止,反倒不停調整方向,刨著地,越加焦慮起來。
見它們如此,我沉思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對了那低吠的方向朗聲道:“前輩,既然被發現了那還是出來吧,您瞞得住我,卻瞞不住生人勿近的獸,再隱下去了也沒有多大意思,不是么?”
話音一落,那頭的黑暗中就傳來一聲冷哼,隔得有些遠,只見得到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從樹上一躍而下,然后就是那熟悉的陰惻惻聲音答道:“哼,什么生人勿近,要不是風向突變,害我從下風口變做了上風口,這兩只畜生怎么可能察覺得到我的存在?”
說完這句,她又慢悠悠走近兩步,我這才至暗色中隱約見到了那朵紅花,心中突突一下感覺有些不妙起來,無論儀態或話語,她都太過從容,這實在是顯得過于若無其事了,可不大像是……
按下那預感,我干脆一抱拳,開門見山道:“請教前輩……不知是何時察覺晚輩的離開?又是何時追上的?”
然后,我聽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聽到的答案。
她笑聲森然,道:“追?這種小孩子的把戲,你真以為能撂得倒我老人家?那下三濫的玩意我就是睡著了也會給它熏醒,你說,我老人家是什么時候察覺的啊?又用得著追嗎?”
這一句讓心越發的沉了下去,我想過她會提前蘇醒,會追蹤而來,可約是親身體驗了那迷香威力的關系,卻從沒質疑過她當時有沒有昏睡過去……一個念頭漸漸露出水面,帶起了一陣不祥之感,我緊緊牙關,繼續道:“既然如此,那客棧里的兩個人,不知道前輩有沒有為難他們?又是如何處置的?”
我臨時改了主意,她不算跟蹤成功,所以別的都沒什么,只是那兩個幫我的人,但愿……
在難耐的等待中,那頭傳來了一陣粲然怪笑,笑完之后,我只聽得那紅花美婦略帶譏諷的冷聲道:“你想他們會有什么下場?敢與我作對就要付得起代價,不過就是兩條人命唄。”
周圍的空氣,驟然就起了寒意。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是什么感受,又該是什么感受,只知道半晌沉寂之后,那婦人忽地又隱在黑暗中嘿嘿笑了起來。
她笑得開心,好似覺得樂趣十足,道:“嘿,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以為你這丫頭是個溫文爾雅的溫吞水脾氣,沒想到竟也有如此殺氣凜冽的時候,哈哈,實在有趣,有趣。”
殺氣嗎?或許吧。
我不知殺氣是什么,只知體內有太多的冷意,那冷沿著四肢百骸凝結,連呼吸都仿佛帶了冰渣,但心頭卻又有一種燥熱,被壓在冷下,躍躍欲動,似乎隨時會噴薄而出。
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淡漠的,不惡,也不善,在不觸及自己利益時可以做個好人,卻也不是個感情豐富的好人,知道身逢亂世,生死尋常,也早學會明哲保身不執著太多,必要時,甚至愿意犧牲些相對不那么重要的,來保全真正放在心底的存在。
若是這樣,就不該在此時動什么殺氣,因為于事無補,反而會把自己賠進去。
我明白的,都明白的,可熱與冷都在繼續,再壓抑也無濟于事,連身邊的兩頭野狼都似感覺到了什么,從焦躁戒備變作了興奮異常,爪子刮擦著地面,不停的發出低低咆哮聲,終于再也耐不住般一聲低吼,悍然發動了襲擊!
“停下!”脫口而出,卻已無法阻止。
“呔,你們的主子都沒動,哪里輪得到你們這幫畜生!”黑暗那頭傳來一聲叫罵,我神經緊繃的奮然撲身而上,還是晚了一步,只聽得兩聲獸的哀鳴,頓時血就沖上了頭!
沖上去,眼中只有那模糊的身影,腰側一陣勁風而來,剩下不多的理智令人一彎腰,躲過去了,卻毫不改變動作,借著慣性俯身而上,狠狠就是一撞!
如此沒頭沒腦亂了章法的攻勢,她似乎也沒料到,這一記竟然被撞在實處,微微踉蹌了一下,就啐道:“小丫頭你瘋了不成?”
我怕是瘋了,連自己都出乎意料,一片漆黑中,那小二的模樣仿若就在眼前,原來心里竟如此在意,還有那兩只狼,若它們也有個三長兩短,我拿什么面目去見練兒?那可是她如親人般的存在。
眼前黑影搖晃,瞳中只覺得發熱發燙,撞到人后就不管不顧的雙手一摟,角力般抱住眼前的腰,卯足全力把她往后推。
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在喊,這個女人,她濫殺無辜,殺了無辜的人,殺了無辜的狼,將來那些村民可能也難逃厄運,我算看走眼了,她原來如此古怪毒辣,嘴上說著切磋,或者接下來還想要殺師父,甚至殺練兒,我容不得她這么做!絕容不得!
我要殺了她!
這一刻,理智只能在一邊遠遠旁觀,控制身體的仿佛不是自己,我用盡全部力氣頂住她往后推搡,只因腦中還記得這里的地形。
她大意之下踉踉蹌蹌后退了幾步,往后一顧,立即察覺了我的意圖,怒喝道:“丫頭!你要干什么?小心我對你不客氣了!”見人毫無反應,隨即就揚起了手中的龍頭杖,呼嘯著就向我后背砸來。
這一杖帶著風聲,我如何不知,換做平時,早已經收手閃身,這時候卻仿佛魔障了般,不管不顧硬挨了一下,悶哼一聲,還是繼續推搡。
這時候離那懸崖已不過幾步之遙了,她想來也是急了,不再如剛剛那般與我說話,而是將拐杖往地上一插,雙腳開弓身子一沉,我頓感肩頭推頂的不是個人,而是千斤重石,拚力支撐也再無法撼動她半步,這樣僵持了頃刻,雙臂突又一緊,本來摟她腰間緊緊的手被一股巨力生生鉗開,只聽耳邊陡然喝了一聲:“去!”,霎時身子再不由自己,一輕一飄,便摔出了老遠。
滾了幾圈,終于仰面朝上停了下來,看著黑幕般的天空,我喘著氣,干咳了兩聲,抬手在唇邊一抹,看到了幾絲殷紅。
身體透支般的疼痛,再也動不了,翻騰的血漸漸褪去,五感恢復清明時,耳中就聽得了一聲聲高昂悠遠的狼嗥,轉過頭,在不遠的高處,那兩只狼在夜幕下匍匐相依,引頸而嘯。
原來……還活著……這樣想著,心里一塊石頭就轟然落地。
臉邊是草,隱有蟲鳴,無論發生了怎樣自以為激烈的生死搏斗,在自然中,一切不過都是尋常而已,突然冒出了這念頭,就又覺得好笑起來。
倏地,有一條人影落在了面前,發間一朵紅花在漆黑中煞是醒目。
“你這個丫頭,沒想到瘋起來是這般模樣,倒還差點害我陰溝里翻了船!彼f的森然,一根龍頭杖直指我的脖頸,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取我性命。
應該是不想死的,可這一刻心里平靜,竟還有幾分無所謂的輕松感。
直到遙遙的,有一個寒冰般的聲音,一字一頓,傳入耳中。
“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頭還是朝那一側偏著的,所以只要轉動目光,就能輕易看見,看見那不遠的高處,夜幕下兩只匍匐的狼身邊,多出了一個身影。
雖然只是隱隱約約,還是令人不由潮濕了雙眼,因為每一夜,都會思念。
我想她,想她,想她,但絕不想這個時候,見到她。<b>最新網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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