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wǎng)址:</b> -
人都是有私心的生物,說到這一點,其實我自己和那少婦比,也算是不遑多讓了。
那少婦明明是知道劍譜乃一件惡舉贓物,得之有違道義,仍然要索來觀看;而我明明在詢問中途豁然想起這幕,心中也是同情,卻并沒有出口相助。
她要索來觀看,是為了學(xué)好武藝逃出鐵飛龍掌握,而我不出口求情,則是想那鐵飛龍從此了無牽掛全力以赴,協(xié)助練兒,追回劍譜——腦海中,與其說是隱約記得,不如說更似直覺,直覺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是一條萬分兇險之途,會發(fā)生許多變故。
這兇險之途,練兒該有鐵飛龍全力相助,就憑這一點,我也不想貿(mào)然改變什么,所以只是緘默,袖手了事情的發(fā)展,不敢求情。
只是可憐那鐵珊瑚,就此要接受命運,流落江湖。
這女孩雖然之前表現(xiàn)刁蠻,小孩兒心重,但記得她該是個很講情義之人,此時之舉也印證了這一點的,她站在我身邊,雖然淚水漣漣,但還是眼巴巴看著林中,見到了那少婦至花樹叢中趔趄而出,就紅著眼眶迎上去,走了兩步,又站住,舉袖狠狠拭了拭淚,才叫了一聲:“……珂姨,你、你沒事吧?”
那少婦額頭帶血,正踉踉蹌蹌埋首奔走,突然被這一聲叫住,才停駐腳,迷惘抬頭,見到是這女孩,原本蒼白的臉更沒了血色,嘴唇無聲翕動幾下,倏地凄苦一笑,道:“阿瑚啊,你珂姨歪打正著,也算得償所愿,就不枉做了一回惡人,你父親說我壞他聲名,我倒不覺得什么,要算賬我反正決不欠他的,但對你……對你我真是愧的慌,也就沒什么臉再見了,天大地大,你要好好保重……下輩子……要有下輩子,我還愿意照顧你……”
她悲涼說完,苦笑一聲,舉步與女孩擦肩而過,繼續(xù)向前,頭也不回,那女孩只是黯然相望,臉上無神,已是連淚水也沒有了。
我雖選擇了默然袖手,任由事情到了這一步,但眼見她們苦楚,心中也不能淡然,何況這一步之后,再無顧忌,出林相候便是出于這般補償心態(tài),怎么能讓她們就此離去,見狀當(dāng)即出聲,喚了一句:“慢著,請留步。”
那少婦聞聲一顫,明明剛才我就在那女孩身邊不遠(yuǎn),她卻好似現(xiàn)在才發(fā)覺我的存在,慘白著臉轉(zhuǎn)過來,僵聲道:“你,你怎么在……罷了,你還想怎樣?說出來給彼此個痛快吧。”
我搖頭道:“真相大白,我已不想怎樣,只是想知道你要怎樣,枉你剛剛也說了天大地大,如今卻轉(zhuǎn)過身就要一走了之,讓珊瑚姑娘一人去漂泊流離,孤苦無依么?”
“我……”這少婦似沒想到話題是這個,先是一呆,再澀然道:“我不是……只是……我哪里還有那個資格……”口中支吾,竟顯得有些無措。
“珊瑚姑娘?”我回頭看那女孩,她身后是大片的花樹叢,繁花點點,此刻卻只能襯得伊人單薄無依,也更令我不忍見她遭命定的獨自流離,堅定心中所想,便道:“珊瑚姑娘你意下如何?恨這人嗎?”
聽得我這么問,那少婦愈發(fā)不知所措,低著頭好似個等候責(zé)難的孩子,不安之極。
倒是那個十來歲的女孩,此刻卻顯出了大人氣質(zhì),安靜的想了一想,沉穩(wěn)開口道:“我,說不難受是假的,也真是有一些怪珂姨……”見那少婦難堪的偏開頭,她嘆了一聲,緊接著道:“但是那又怎么樣,當(dāng)時也沒人逼我,自己貪心學(xué)了終究怪不得別人,即使怪,也談不上恨……”
一邊嘆著,女孩一邊走過來,也不看我,只拉了那少婦的手道:“珂姨,無論之前如何,她說的對,咱們今后就都是沒家的人了,從此浪跡天涯,會飄去哪里也不知道,天下這么大,我又年少不懂事,你真忍心要撇下我獨自一個人嗎?”
至事情敗露之后,那少婦或凄狂或悲苦,面無血色,就是不見一滴眼淚,此刻聽這一句,卻潸然淚下,反握了女孩的手道:“好,好,只要你不恨我,我們……我們一起上路,浪跡天涯怕什么,我自幼跑江湖賣藝,什么沒見過,阿瑚,不怕。”
“嗯!”那女孩見少婦哭了,自己揉了揉眼,反而含淚帶笑起來,道:“珂姨這么說,我就不怕了。”吸了一口氣,再側(cè)過頭來,這時候才盯住我,說了一聲:“多謝成全。”便拉了少婦舉步離去,兩人步履皆堅定許多,再不復(fù)前一刻出樹林時的跌跌撞撞。
我也不再阻攔,只是乘她們未走遠(yuǎn),提氣道:“二位今后若有什么難處,或是厭倦流離,可去陜南定軍山,那里有一座山寨,寨中俱是娘子軍,只要報出玉羅剎名號,可保無憂!”
擔(dān)心此話給林中之人聽到,我說這話時并不算太大聲,好在風(fēng)向合適,那兩名女子沿著土路遠(yuǎn)去,其中一個遙遙擺了擺手,表示已經(jīng)聽見,當(dāng)然,至于之后去是不去,便全由她們自己做主了。
一句喊罷,默然看兩道身影離去,漸漸變做黑點,再望不見,自覺該做的都做了,也勉強可稱仁至義盡,心中卻莫名的滿是悵然,旅人上路,此途去不歸,漂泊二字,百種滋味,只有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切身體會,我記得今日,卻不知明朝,也只能盼她們一切順?biāo)臁?br />
立在山坡上心思沉沉,不知不覺站了好一陣子,等忽地一醒,才驚覺浪費太多時間,我雖相信那鐵老爺子為人,也隱約記得他該要幫練兒的才是,但此刻畢竟剛剛棄女逐妾,人生一場大變,難保不會失常,練兒又是口無遮攔的主兒,這萬一要是嗆起聲來,還不激得對方以命相搏?
念頭如此一轉(zhuǎn),心中頓時忐忑,轉(zhuǎn)身就要往林中而去,才奔出兩步,突聽里面?zhèn)鞒鼍尤灰魂嚒β暎?br />
還來不及愕然,但見花樹叢中轉(zhuǎn)出一老一少兩人,老者高大威猛,少女風(fēng)姿綽約,不是練兒和那鐵飛龍還是誰?我原還擔(dān)心這兩人一言不合動手起來,可眼下事實是練兒面色愉快,笑意盈盈,連那鐵老爺子,雖然眉宇微鎖還隱有感傷之色,但在愴然傷懷之余,也不知道練兒用了什么法子,竟讓老人褪去了沉重,和她交談自若。
“原來你在這里,傻傻的一人立在坡上做什么?”出了樹叢遮蔽,少女目光一掃,立即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叫了一聲,幾步過來拉住我左手,笑道:“來,快去跪下拜三拜,認(rèn)義父了。”
“義父?”我只覺錯愕不已,一時間不知道她鬧什么把戲,這功夫鐵老爺子也已經(jīng)走過來“哎”了一聲,捋須道:“玉娃兒你怎么這樣的,哪有跑過來二話不說,就叫人跪下認(rèn)親的道理。”他話語雖是責(zé)備,但語氣平靜,神色坦然,稱謂更是近了不知幾層。
“義父你不知道,我和她是從小一起的,一起吃,一起住,一個師父,我拜了你做義父,她萬萬沒有不拜的道理。”練兒回頭對老人一笑,又瞪過來一眼,道:“快,你拜是不拜?不拜我可要去和義父親近,從此不理你了哦。”
這一老一少都是古怪脾氣,這個早就知道,尤其是年少的這個,我更是以為自己對她性子熟悉得沒有十成也有九成掌握,但面對眼前這一出狀況,還是深感措手不及,這兩個人,一個片刻之前還在喊打喊殺,頗有些勢不兩立的架勢,另一個更是才剛剛逐走妻兒,臨老變作了孤家寡人孑然一身,怎么轉(zhuǎn)眼之間,樂呵呵一個認(rèn)父一個認(rèn)女,結(jié)成了一門喜氣洋洋的干親戚?
我這里要錯愕,練兒卻不給時間,見我遲疑,怫然一皺鼻子,沖這邊就是一副威脅恐嚇的模樣,見她如此,自己也顧不得什么驚訝了,先呵呵陪笑道:“你真要我認(rèn)義父?”待到被她用你明知故問的眼神白了一記,再莞爾抿嘴道:“鐵老英雄深明大義,明辨是非,能認(rèn)他老人家做義父實乃幸事,我樂得從命,只是練兒,別事后怨我沒說,咱們倆認(rèn)了同一位爹爹,你將來可是要老老實實的叫我一聲姐姐了哦。”
此言一出,眼見著少女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練兒轉(zhuǎn)了轉(zhuǎn)眼,叫道:“不行不行。”輕輕推我一把,跑到老爺子面前,嬌嗔道:“義父咱們可說好了,這干女兒你只可認(rèn)我一個,妹妹便罷了,我絕不要多出什么姐姐來。”
鐵老爺子被她一鬧,哈哈笑道:“你就是不認(rèn)姐姐,她也不是你師姐么?難道你先前說的一起吃住,一個師父,還是假的不成?”
“是一起吃住,一個師父,但可不算師姐。”練兒撅嘴道:“師姐師妹要分長幼尊卑,我可不要她壓我一頭,我壓她還差不多。”
這么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她說出這個心里話,雖然早有預(yù)料,但我還是忍不住搖頭輕笑,也拿她無可奈何,那鐵老爺子脾氣倒果然和練兒投緣,聽了她這番話,居然也連連點頭道:“有道理,這長幼尊卑的規(guī)矩守起來太麻煩,還是不分的好,不分的好,哈哈。”
這么一來一去,倒把先前的凄風(fēng)楚雨沖了個渺無蹤跡,直到跨進鐵家大院,老爺子睹物思人,才重又露出悵然愁容,我和練兒準(zhǔn)備飯菜時無意一瞥,見他獨自在花廳撫著桌椅扶手,神色孤獨,這個時候看起來就只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花甲老人,我看得心中一動,隱隱明白了練兒的用心。
果然,練兒隨我眼神見到這一幕,就嘻嘻一笑,上前去道:“對了義父,咱們什么時候出發(fā)去追劍譜啊?”鐵老爺子回過神來,道:“急什么?你那寶貝一定替你追回來就是,我說話,你還待不信?”
“我總不能叫你一個人去替我取回劍譜吧?”練兒搖頭笑道,引來老爺子一板臉:“我既答應(yīng)了你,就是我的事了,你以為我一個人取不回來?”她卻不以為意,只是說:“義父你出馬我是放心,但你一個人出遠(yuǎn)門,總不免寂寞,我們伴在你身邊,替你解解悶什么的,不好么?”言辭之間,倒真有如女兒對父親說話一般,令我在一邊聽得很有些驚奇。
這鐵老爺子也是個耿直脾氣,見練兒如此,臉上就露出慈祥神色,倒好似真把她當(dāng)女兒看待了,拍了拍她頭,語重心長道:“玉娃兒你體貼為父,為父心里自然是高興的,只是那搶劍譜的金獨異有些來歷,這一路莫說兇險,就是山高水遠(yuǎn),怕你也是去不了的。”
練兒聞言還待再說什么,我聽得全不明白,就走上前去,輕聲打岔道:“鐵老前輩,晚輩沒怎么涉足江湖,剛剛又不在林中,有些不懂,還望老前輩賜教。”
“你也別一口一個老前輩了。”老人看我一眼,捋須道:“你和玉娃兒如此親近,便也算是我半個女兒了,老前輩老前輩什么的,聽著舒坦,聽久了卻生疏,你還是愛叫什么叫什么,想不出來,叫我鐵老頭也行啊。”
“……那,我卻之不恭,還是叫您老爺子好了。”我微微一笑,點頭應(yīng)下。
之后的時間,老人便向我解釋原委,原來那少婦離開之時,已經(jīng)詳細(xì)交代了搶劍譜的三人,其實都是鐵飛龍認(rèn)識的,只是沒什么交情罷了,其中兩個幫手倒是江湖上名不見經(jīng)傳,算不得什么人物,不提也罷,反倒是那主謀之人十分的棘手。
此人名叫金獨異,成名已有三十余年,所練陰風(fēng)毒砂掌極為陰毒,不但雙掌含有劇毒,而且掌風(fēng)激蕩,冷氣沁肌有如鬼魅,多年前他曾在中原為非作歹,行為甚是乖謬,終于激起武林公憤,一場大戰(zhàn)后僥幸逃生,之后躲去了西域,雖然四處收徒,好在西陲塞外也惹不出什么大亂,不想時隔多年,他又開始偷偷涉足中原,也不知哪里來的消息,竟搶去了貞乾道人要送至天山的劍譜。
“此人狡猾歹毒,武功本就高強,再得獨門劍法定是如虎添翼,絕不能讓他練成。”解釋到最后,鐵老爺子正色道:“是以我決定這次出門,一路往西北而去,沿途向江湖同道打聽,若能打聽他動向自是最好,如果不能,就一路往上,去往塞外直搗他的老巢!即使揪不到他本尊,也必然能查出他消息動向!”
“前輩好氣魄!”我聽到這里,不禁贊了一聲,西域關(guān)外何等遙遠(yuǎn),就是交通便利時代,也不能說走就走,他卻講得仿佛飯后溜達(dá)一趟那么簡單,作為一個常常四處跋涉之人,不得不衷心佩服。
“那是當(dāng)然,我鐵某人從來一諾千金重。”老人聽得入耳,好似十分受用,倒忘了他之前對我的要求,只閉目捋了捋短須,又睜眼道:“也正因為如此,此一去短則數(shù)月,長的話怕是一年也難回,你們兩個娃娃跟去不妥,尤其玉娃兒你是一寨之主,怎么也不可能走得開,眼下就要分別在即,我收你這義女也什么見面禮,你外在修為比我還高,我是沒什么可傳,只是在內(nèi)功修上還有一些心得,明日留書給你,你閑暇看看,有些好處。”
他說的詞懇意切,說到最后,竟是慨然要以數(shù)十年修習(xí)的內(nèi)功心得相傳,我心里代練兒欣喜,練兒自己卻好似意不在此,聽了全沒什么表情,反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兒,好似主意打定,昂首道:“義父,我們陪你去!”
她說的決然,鐵老爺子聽得固然一怔,我在旁也是一皺眉,道:“練兒,定軍山怎么辦,搞不好要走上一年多,你可是寨主。”
“那有什么,定軍山今時不同往日,早已步入正軌,又與周圍結(jié)盟,就是有大變故也有接應(yīng)之地,出不了亂子。”少女手一擺,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笑道:“我明日修書一封,義父你托人送到瓦窯堡去,自然一切辦妥,咱們哪怕去上一年半載也不妨事!”
“好哇,既然你玉娃兒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老頭子還有什么可說的?”老爺子脾氣直率,聽練兒這么講了也不再客氣,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咱們爺仨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即刻出發(fā)!”
當(dāng)夜就在鐵府住下,老人雖然驅(qū)逐了女兒,畢竟心里舍不得,還是保留了鐵珊瑚閨房,給我們一人安排了一間客室,各自早早安歇,養(yǎng)精蓄銳。
或是睡得太早了,心里又有些事,我躺著輾轉(zhuǎn)反側(cè),竟一時難以入眠,翻來覆去烙了幾次餅,索性爬起身,披衣信步,走到了院中,西北之地,夜涼風(fēng)高,院中一棵參天老樹矗立夜空之下,雖然挺拔高大,但形單影只,月下枝條隨風(fēng)微微搖曳,竟有幾分蒼涼之感。
正仰頭撫著這老樹枯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些什么,倏地耳邊有熟悉聲音傳來。
“你在干什么,不去睡,還穿這么少?”回過頭,見少女從廊下黑影中走出,到了面前,一拉住我左手,立即眉頭一擰,道:“好涼,你傷還沒好全,這樣子吹風(fēng)站著,是想把自己弄病然后賴皮,明日不陪我們出發(fā)么?”
她這古古怪怪的邏輯也不知道是哪里得來的,我失笑道:“想什么呢?今夜躺下的太早,只是睡不著而已,倒是你自己怎么也沒有睡?還走到院子里來了?”
少女哼了一聲,偏頭道:“我在寫信,寫信真是麻煩,寫在紙上的段子和平時說話就不能一樣么?那些之乎者也,傷神死了,我寫得煩,出來透透氣。”
“練兒……”聽到她提起修書之事,就觸動了心事,我喚了一聲,看她一眼,道:“你真要撇下一切不管,就這樣離開中原,隨老爺子遠(yuǎn)赴大漠關(guān)外?你……不留戀么?”
是,我自己倒是除了眼前之人,再了無牽掛,但她已是江湖的一分子,有名聲,有基業(yè),有種種雄心壯志,還有許多結(jié)交的認(rèn)識的,甚至可能是意氣相投的……人……
“留戀?留戀什么?”可此刻,她卻一臉莫名的看著我,反問了一聲后,突然像想到什么,緊張道:“誰說我要和老爺子走?是我們要和老爺子走!你當(dāng)初說過,我去哪兒,你去哪兒的,可不準(zhǔn)反悔,路再遠(yuǎn)也不準(zhǔn)!”
月光之下,但見少女緊張的認(rèn)真,也說的認(rèn)真,太認(rèn)真了,就引人忍不住笑,我輕笑道:“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哪怕迢迢萬里,萬里之外,也不反悔。”
甚至,求之不得。<b>最新網(wǎng)址:</b>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