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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認得的?
認得?誰?這話傳進耳中,在腦子里轉了幾圈,才回過味來。
其實練兒這一句話本身并不難懂,讓人遲疑起來的是她問出這句話背后的原因,若不是自己太多心的話,怎么感覺像……我眨了眨眼,一邊梳理心中瞬間涌作一團的各種念頭,一邊拖延似的反道:“什么?”想借勢觀察她的反應。
練兒哼了一聲,挑眉道:“你剛剛才唱了贊人家的歌,難道轉眼就不記得了么?”面色一端,笑意就冷了下來。
稍熟悉她的人都明白,這便是她不開心的前兆,自己怎么敢怠慢,也顧不得再梳理腦子里那亂七八糟的許多,只能勉強一笑,坦白回答:“哪里來的什么阿拉木罕?我只是會唱這么一首歌罷了,也是以前從別處聽來的,談什么認不認得,都是沒邊的事。”
“真的?以前?”練兒很少不信我,但這次她偏偏就是不信了,或者至少也是將信將疑的態度,只見那雙清眸微微瞇起,斜瞥過來道:“這曲子明明是此地的異域風情,中原怎么會聽得到?你莫要欺我不懂,又想來哄我,這可不行。”
這人確實沒小時候那般好哄了,我訕訕的撓了撓臉,賠笑解釋道:“真的,是前些年不在華山時,從……一個游方郎中那兒聽來的,他路過我呆的村子時逗留了些日子,平時行醫看病,喝高了就喜歡胡唱,或是到過西域也不一定,我聽多了就無意中記住了幾曲罷了。”
說謊不打草稿的事很久沒做了,也算被逼無奈,否則難不成交代是電視里學來的?自己講的面不改色心不跳,那邊練兒聽進耳中,大約是感覺還算合乎情理,面色就緩了許多,還微微的點了點頭。
這小細節我瞧在眼里,覺得應該是蒙混過關了,正要撿起剛剛那些念頭來重新整理,倏地卻又聽見她的聲音響起,道:“那……你唱一個別的來聽聽?”
“……哎?”這次真是措手不及的愣住了。
“叫你唱一個別的來聽聽。”眼前少女重復了一遍道,完全是吩咐的口氣,霸道的好似茶樓酒肆里點小曲的老爺,連別有用心的笑容都有些相仿:“是你自己說的記住了幾曲,若真如此,唱點別的總不難吧?或者,你根本是在哄人?那我可絕不與你善罷甘休哦。”
不禁噎住,她真的是……越來越沒有小時候那般好哄了……
站在這沙丘之間,此時風不知不覺又大了些,送來了遠處隱隱約約的鼓樂喧嘩聲,回頭看看,夜色之下的幾堆火光尤其醒目,火光旁人影繚亂,仍舊在歡歌笑語之中,全不知他們無意間給別人添了什么麻煩……
因這念頭的插入,不知不覺分了一會兒神,而這一小會兒的沉默落在練兒眼中,好似就令她會錯了意,當即變了顏色,氣道:“怎么?唱不出?這么說你果然是哄我玩的!”
我被她嚇了一跳,心道糟了,趕緊收回目光看著她,辯道:“不是的練兒,只不過……那些歌都不熟,哪兒有說唱就唱的,適才是聽人演奏才臨時想起一首,現在總得容人想想吧?”
“那個小姑娘讓唱的時候,怎么立刻就唱了?輪到我,便是要想想,哼……”她倒沒發火,只是摔了手扭過頭去,再不理人。
從剛剛開始,我便有些吃不準練兒的這一番心思舉動,她追究這問題,真的只是好奇嗎?還是因為在意?若是因為在意,卻又在意的是哪一點?是歌中盛贊之人?可單聽剛剛一句,怎么又像是針對那小丫頭的……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這份奇怪的在意,究竟是源于她慣有的不服氣?亦或是……
不敢奢望,偏隱隱期盼,反而成了一件磨人的事,近來這段時日我才算真正領略了其中甘苦,假如……假如這便是所謂的“妒”,那么,即使是她無意之舉,即使這其中可做多種解釋,亦足以令人暗自竊喜不已了吧。
在這一種思路的主導下,自己幾乎是情不自禁噙起了微笑,卻見旁邊練兒還在負氣,微微鼓起臉的側顏在月下仍是那么可人,心情莫名的倏爾一好,就樂呵呵道:“好了,倒是想起來一首,練兒你當真聽?”然后果不其然被她瞪了一眼,好似在說你明知故問。
于是便吸了一口夜風,耳邊是遠處隱隱的樂器聲,借著這隱約的伴奏,緩緩將吸入的風再吐出來,輕巧跳躍的曲子便混合在了其中。
這次仍是一首新疆民歌,在另一個時代是大多數人都能哼會唱的,我嘴里吐著詞,眼睛卻瞬也不瞬的偷望著身邊的人。練兒并未看我,還是做扭頭負氣狀,但確實是在傾聽,前一句時還好,唱到贊揚女子美貌的第二句時,那雙不知望向哪里的眼中就透出了些許不快。
練兒是自負的,可她并不知道,我是看著她的眼睛唱出的這一句。
無法告訴她,世間女子之美,我見過的遠比她想的多,那些形形色&色的存在,五官姿容或有可以與她比肩者,然而卻沒哪一個能有近似她的氣質,那是骨子里的生命力與野性,是一種無形的神彩,真正見過的人便再也無法移開眼。
可真正吸引住我的,卻也不是這些。
不是這些,說不清是哪些,我只知道結局便是自己再也無法移開眼。
一時好似感觸良多,其實不過是腦中的一個閃念,嘴里仍在逕自不停的吐著旋律歌詞,幾乎成了一種思考之外的下意識行為。
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給別人,一定要嫁給我——眼中沒有別的,所以我并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以怎樣的神色,用怎樣的聲音,唱出了這一句,卻見到那個人驀地轉頭,直直看了過來。
心中一跳,歌聲一頓,生生忘了接下來該唱什么,我索性閉上了嘴,也看著她。
遠處喧囂依舊,這里卻陷入了安靜,只是風清月朗,夜色似水。
過了一會兒,練兒才歪了歪頭,開口道:“這歌詞真是怪,還好你剛剛沒唱,給旁人聽見會笑的,你今夜可穿的是女兒裝,不是胡服,不適合。”
神色輕松的笑上一笑,我問道:“若是胡服男裝,練兒就覺得適合了嗎?”
她昂首想了想,最后道:“不行,還是不適合。”
她這一句話之后,我們再沒有就此事深入談下去,話題被我引開,帶到了別的地方,胡亂東拉西扯了片刻,就哄她雙雙回到棚屋休息去了。
若是當時鼓起勇氣深入談下去,會發生什么?后來每每想起,總是有點懊惱自己沒那么做。
不過,也會慶幸沒那么做,因為之后很快,就有機會懂了她的話中真義。
這一夜鬧了很晚,但晨曦時分,由四匹駱駝和五個人組成的一只隊伍,卻還是按時出發。
臨行前熱情的當地人給我們補上了充足的物資,有經驗的壯碩駱駝在前頭輕裝領路,水和糧食被均分成兩份安置在中間的兩頭駱駝上,最后的尾駝才負重些必要的家什物品。
安置的如此周全小心,是因為接下來的一段路途才是此行最兇險的,任誰,即使是土生土長的向導,也不敢掉以輕心。
那是,茫茫大沙海。<b>最新網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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