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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發(fā)生了什么,未來道路如何,當下該繼續(xù)的事,就總得繼續(xù)。
要練兒答應的事,她倔著不應,就知道再說也是無果,唯有暫時擱下,乘著后半夜時間風塵仆仆踏上歸程,好在一路順利,未出什么差錯,饒是如此,當真正趕回與等待在原地的駝隊聯(lián)系上時也已是天光大亮,初升的陽光無遮無攔,映著人們眼中的惶恐。
當我們卸下鼓鼓囊囊的水袋倒出了甘甜的清水分發(fā)時,那兩個向?qū)з康孛嫦蛭鞣焦蛳拢贿咈\的頂禮膜拜,一邊低低的念叨著什么。
他們在感謝他們的神,實際上,他們更該感謝眼前的這名少女才是。
神藏起了水,卻躲不過玉羅剎的眼。
分發(fā)了清水,就等于給隊伍分發(fā)了定心丸,鐵老爺子捧著水囊好一通暢飲,大叫痛快!過來一會兒又偷偷摸摸將我拉到一邊,道那年長的向?qū)Ч蛔蛞顾朴胁卉壠髨D,幸而一直沒給他機會,說罷后又拍了拍我的背,夸道看不出你這丫頭平時不聲不響,倒是頗有識人之術(shù)。
不置可否的笑一笑,怎么好意思告訴他,其實我連他都不曾盡信過。
緊要關(guān)頭,信得不是鐵飛龍,而是鐵飛龍的驕傲自負之心,這么想的話,自己也不過就是個一如既往疑神疑鬼的膽小之人罷了。
當然這些心理活動不足為外人道,既然安然無事,結(jié)局皆大歡喜,那么就從此略過不提。那一日隊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睦@了方向往枯湖而去,在黃昏時分到達,這次換了練兒與鐵老爺子兩人下去取水,一遍遍來回了三四趟,終于補滿了駝隊里的儲備,駝峰上原本空空如也的水桶又滿載了重量,大漠中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安心的事了。
當夜在枯湖休息,我與練兒之前奔波勞頓,如今倒頭補眠,一夜無話。
只是,當翌日晨曦時分離開之時,她在駝背上,回望了那越來越遠的干涸湖底一眼,突然湊到我耳邊輕聲道:“昨日取水時,義父只是在巖穴底接應,未曾進去過那個水洞之中。”
耳中癢癢的,不由得退了一點,我不明白她怎么提起這個,只笑了笑,隨口道:“是啊,那道巖縫太小,老爺子的魁梧體型想來是擠不進的。”
“所以啊……”她笑吟吟的得意補充道:“最后出來之時,那洞中洞便被我用石塊封了,管保以后即使再有人下去,也瞧不出來端倪。”
這一下自己才錯愕起來,不解道:“這又是為何?若是他人要尋水求生怎么辦?”
卻見她翻了翻眼,渾然不以為意的輕哼一聲,偏就再不答話。
對她此舉,當時是不明就里的,過后也沒有想出個什么所以然,其實也沒太多心思去想,因為之后一路上,光是應付身邊時不時發(fā)生的狀況,就令人覺得有些精疲力竭了。
所謂狀況,無他,只不過是練兒的平時某些……行為。
我不知那個洞中,那一場陰錯陽差的所謂親密,究竟對她具體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只是這之后練兒的舉止確實發(fā)生一點變化,最明顯的,便是她越發(fā)頻繁的主動表現(xiàn)出些……肢體接觸,甚至于是更進一步的……肌膚之親。
記得兒時她是極不喜這些的,該是覺得有被小覷之嫌,如今卻仿佛嘗到了不同滋味,便興致勃勃的頻頻“小覷”起我來。
而這種興致勃勃,委實令人頭疼不已。
其實還算值得慶幸的是,雖之前對某個要求倔著全然不答應,但面對鄭重不允許的態(tài)度時,練兒倒也不會硬要胡來,當我第一次拒絕她的嘗試時,還以為會惹來她不悅,卻竟也沒有,只是取代不悅而來的,便是各種花樣百出的……騷擾。
雖然實際上,練兒根本不明白何謂騷擾。
也不懂她心里是怎樣想的,是要轉(zhuǎn)移不忿?亦或只是單純好奇?總之“比試”不能得逞,她便對碰周圍地帶產(chǎn)生了興趣,常常在駝背上不經(jīng)意的顛簸搖晃著,倏地臉頰或下巴就被人湊上來若無其事的用唇觸上一觸,有時甚至碰觸的是鼻與眼睛,甚至是耳……
若僅僅這樣也就罷了,但這種碰觸到了最后,往往會遭遇到一小截舌尖的輕輕描摹吸吮,那便實在是令人不堪忍受之事。
于是之后的一路上,每每被身后人摟入懷中時,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前可以安心交托身體的存在,現(xiàn)在卻需要時刻留神,免得渾渾噩噩間被某些不經(jīng)意的舉動嚇到。
有時候會覺得她這做法,就好似發(fā)現(xiàn)了未知的值得探索的領(lǐng)域,具體探索哪里并不重要,重要得是探索的有趣就行。
可悲的是,作為被探索對象,自己對這種行徑顯然缺乏有效的應對之策,甚至還會暗自慶幸這位探索者的折騰范圍有限,只會一味鎖定在頸部以上,并且知道給我留幾分薄面,只在單獨相處時才會有那些行為。
只是每日在最末的駱駝上渡過大量時間,這種單獨相處的機會,未免也太多了些。
不可否認,面對這種改變,除卻煩惱之外,內(nèi)心不時也能嘗到淡淡的甜意與希望,練兒并無惡意,這一點無需置疑,若說所謂的氣息勝負還使得人啼笑皆非的話,那如今頻繁的試探碰觸,至少證明了她本能中是接受,甚至是喜歡這種親近的,而接受與喜歡,總比排斥厭惡要給人更多期待。
我不知她是否有將那一夜對話放進心里,更不知她是否在思考答案,練兒自小是個喜歡自己拿主意的人,實在想不通才會詢問,所以在把決定權(quán)拋給她的現(xiàn)在,暫時要做的,就唯有等待。
可誰曉得等待之余,竟還要承受這樣一種難耐的折磨。
也只能無奈望天,如此發(fā)展下去,真不清楚,是她孜孜不倦的探索心先結(jié)束,還是自己迅速消耗的忍耐力先告罄。
或者是老天真聽到了自己的心聲吧,沒兩天,倒真是降下了解決之道。
可惜,這和期盼中的所謂解脫,半點也不沾關(guān)系。
一路向北,終于闖出了茫茫大漠,但周遭仍然是一片荒蕪地貌,戈壁與黃沙交替出現(xiàn)著,逐漸看得到了嶙峋的庫魯克塔格山,翻過這座橫亙面前的綿延山脈,便可脫離杳無人煙的生命禁區(qū),再下去,便是直往吐魯番而去的坦途。
然而就在山坳間穿行時的這幾日,身體又漸漸不爭氣起來。
我自己也是在出了敦煌,真正開始于這干燥酷熱的嚴苛環(huán)境中跋涉后,才發(fā)現(xiàn)此世這具身體竟會有如此嚴重的水土不服,別的倒還能捱,唯獨那無法自控的鼻腔出血令人難以忍受,本以為在羅布淖爾時已休養(yǎng)好了,如今卻又不期而至,剛開始還是點點滴滴的零星,之后越來越多,直到摁住了也會從指縫間流出的程度。
這一次并未瞞練兒,即使想瞞也是瞞不了的,眼見這情形,她自然再沒了什么玩心,每日無事時只督促我喝水休息。
即使如此,情勢似乎并未好轉(zhuǎn)多少,每日飲水有限,流血多了,人便漸漸軟了下來。
練兒終于是急了,揪著向?qū)б篑勱爼円辜娉腾s路,那男人壯著膽子和她解釋了幾句,差點兒沒被她一劍給宰了,眼見混亂因己而起,除了懊惱和勸阻,也想不出別的法子,唯有盼著快些到達有人煙的地方,身體狀況或能緩和下來,一如在羅布淖爾那般。
偏偏越不想耽擱,就越容易多事。
那兩名向?qū)г诰殐汉丸F老爺子的威逼下,終于無可奈何的壯起膽,開始一刻不停的趕路,深夜在嶙峋的山間趕路其實十分危險,因為更容易迷路,失足,甚至遭遇盜匪。
所以,當夜風中遠遠的傳來馬匹的嘶鳴聲和人的哭喊聲時,那兩名向?qū)樀媚標查g白了。
他們立即停下隊伍,連連催著我們快下駱駝,然后反復比劃噤聲的動作,顫巍巍解釋道前方必有商隊遭劫,一定要躲來避過今晚才行。
這也是正常,因為他們從始至終都不真正清楚,同行的老人與少女,究竟有多強大。
鐵老爺子自是不怕趟渾水,大笑了一聲,叫道:“哈哈!無趣了這么些時日,天意也該要讓咱這老骨頭松松筋骨了!老子倒要看看,這幫在西域過刀頭舔血營生的亡命之徒,比中原的如何!”笑罷一個晃身,大鵬掠空般徑直往山坡那邊射去。
練兒卻并未隨他一起,只是遲疑的看了我一眼,穩(wěn)坐著不動,那所謂刀頭舔血的打劫營生,便是她自詡的本行,我如何不懂她心癢?便笑著從那懷里掙起身,推了推人,笑道:“練寨主,練女俠,還不跟上去?一會兒老爺子松完筋骨了可就沒你的份了。”
優(yōu)柔寡斷并非練兒本性,再被我這一取笑,她氣惱的瞪過來一眼,又想了一想,就道:“那,你好好的呆著在駱駝上別動,渴了就喝水,我去去就來!”
直到見我認真的點了頭,她才騰身一躍,轉(zhuǎn)瞬消失在夜空之中。
笑著目送她而去,再看看那兩名臉色更白的向?qū)В液皖亹偵溃骸安挥门拢词股狡履沁吺乔к娙f馬,那兩人也能取上將人頭,他們俱是成了名的人物,那枚劍,可不是單用來嚇唬人的,當然,也不會濫殺無辜,放心。”
叫他們放心,自己也是真的放心,看著彎月,聽著那邊哭爹喊娘的喧囂聲,心中是平靜的,要做的只不過是等斯人歸來而已。
卻在這時,又覺到了微癢,看到了手背上滴落的殷紅。
這已經(jīng)是當日的第四次了,這段時間里早習慣成自然,仰起頭,一手按住流血側(cè)鼻翼,一手去腰間摸索著水囊,誰知這次出血量頗大,一仰一堵間鮮血迅速倒流,自己一個不慎嗆入了氣管,霎時咳得難以自持,狼狽不堪間,驀地暈眩感如大浪撲岸般直襲而來。
不好……暈沉沉一個閃念,直覺想抓住駝鞍,兩手卻在分別動作難及時反應,身體在失重中飄浮了一下,然后,我聽到了頭骨砸在地面的聲音。
那是這一夜里聽到的最后的聲音。<b>最新網(wǎng)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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