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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觀察鐵珊瑚的臉色,鐵珊瑚的眼中卻恐怕沒有我,或者說是沒有任何人。
除了地上躺著的那名昏迷不醒的仇家。
她的神情很平靜,最初似乎還混雜了些迷惘,慢慢卻又沉靜了下來,變得沒有表情,只一步步走上前去,一言不發(fā)地拔出了手中的兵器。天意似的,那把青鋒劍她本來是不會隨身攜帶的,可之前因我拉著她練武對招,所以如今她是利器在手,萬事俱備。
這場報復(fù)或許來得太容易,容易到在場之人多多少少都感覺有些怪異,可是送上門來的沒理由不接受吧?所以也沒有誰會阻攔她,不可能有阻攔的理由,誰也不可能替這樣一個奸賊求情。
至少,自己原本是這樣以為的。
“慢著!”于是當(dāng)這一聲呼喝響起時,感覺就格外的突兀。
很意外,出聲的人竟是龍總鏢頭,他不但出了聲,甚至還同時出了手,在鐵珊瑚的劍鋒即將刺入地上之人的皮肉時飛身一撲,用兩指挾住了那明晃晃的劍尖,匆匆忙忙開口道:“小侄女,你的事你爹都告訴我了,我知道你想干嘛,不過,等一下成么?”
鐵珊瑚還沒回答,那頭鐵飛龍先不滿起來,叫道:“龍老弟你什么?竟替這么個狗東西求情起來!這家伙和慕容沖不同,是個徹徹底底的走狗敗類,你不知道么!”練兒也點頭道:“是啊,幾年前他設(shè)計害死了羅金峰大俠,又被我揭穿了里通外國的勾當(dāng),這些事江湖上早傳開了吧?莫非總鏢頭你沒聽過?若不是要留給珊瑚妹妹,我早就動手了!
那龍總鏢頭被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頓時擠兌出了一頭汗,一時間還顧不上,直至見鐵珊瑚似乎沒繼續(xù)動手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連連擺手,苦笑解釋道:“鐵老,練女俠,兩位真是誤會了,龍某再不才,是非忠奸總還是懂的!我并非是要替這人求情,而是想請珊瑚侄女暫且緩一緩,不要馬上斃他,也好讓我先審一審這家伙,再送他上路不遲!”
“審?”這次練兒反應(yīng)倒快,我離她最近,見她眼珠一轉(zhuǎn),笑起來道:“原來如此,當(dāng)初我混綠林的時候,也愿意審一審那些朝廷里的走狗,套些有用的情報以備不時之需,倒不知道原來龍總鏢頭這個做白道的也有如此興致,呵呵!
這兩聲她笑得曖昧,分明意有所指,龍總鏢頭自然聽得出來,倒也不瞞,爽快一攤手道:“不管黑道白道,套些有用的情報總是不錯的。何況龍某在京城混久了,平時也仰仗那么幾個官府中人庇護照顧,這些人都與閹黨不共戴天,若能送些有用的情報給他們,一來是順水人情,二來是為國為民,龍某自然再樂意不過。”
這么說倒也合情合理,之前他能打聽到宮中消息,后來京城里風(fēng)聲再緊也不見鏢局有異,若說沒點關(guān)系,是怎么也不可能的。而且應(yīng)修陽是閹患親信,甚至乃魏忠賢里通外國的一步關(guān)鍵棋子,若能撬開他的口,價值定然不小。
如此一想,就覺得于情于理,這主意似乎都不錯,只是……
站在自己此刻的角度,是看不見前面鐵珊瑚的臉色的,被練兒半摟住肩也不好走上前,只是不用看也大致能夠猜得到,因為就算單看那背影,也似乎感覺得到一股無形之冷……
這個小丫頭,什么時候也能散發(fā)出這種冷了?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若換自己,活在世上心心念念要手刃的兩個仇人此刻都在眼前,然而一個陰錯陽差現(xiàn)在不能殺,另一個也要暫時忍耐手下留情,這樣的煎熬,恐怕也是很難受住的吧?
勸?不能也不必,誰也勉強不得一個復(fù)仇之人,室內(nèi)一片安靜,幾雙目光都聚到了鐵珊瑚身上,估摸大家俱是想得都差不多。就連鐵老爺子也是滿面糾結(jié)地欲言又止著,有慕容沖之事在前,想來他也不好再張這個嘴,只有獨余說明了用意的龍總鏢頭眼巴巴看著,盼著得到一個小輩的首肯。
練兒最受不得這等壓抑,借了摟肩之勢,湊在我耳邊低聲嘀咕道:“事有親疏之分,雖說套口風(fēng)是好事,但若為難了珊瑚,咱們說不得要跟總鏢頭唱唱反調(diào)。”
這番話正對上了自己的心思,左右早自認心無大志,朝堂得失怎么比得上數(shù)年情義?正要微微點頭回應(yīng),就在這時候,那邊靜默良久之人卻倏爾開了口。
“審?審一時也是審,審一世也是審,龍伯伯,你要我暫且緩一緩,卻不知這緩一緩是怎么個算法?”
鐵珊瑚的聲音無悲無喜,亦不急不躁,聽著竟似愿意講道理,龍總鏢頭頓時顯出大喜過望的神情,忙不迭道:“不多,不多!只要你給龍伯伯兩日……不,一日,一日就好!明日此時之前,我定能撬開他的口,之后就交給侄女你任憑發(fā)落!”
“哦……”鐵珊瑚慢吞吞應(yīng)道,也不知是作何打算,過了一會兒又道:“可龍伯伯你怎能保證這一日時間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應(yīng)修陽也是老江湖了,他若知道交代了必死,又怎么會輕易交代?”這話引來龍總鏢頭一陣大笑,道:“珊瑚侄女糊涂了么?你來看。”說著他拿腳踢了踢地上那軟癱之人,應(yīng)修陽穴道未解酒效猶存,爛泥般毫無反應(yīng),總鏢頭笑道:“看見沒有?屆時你們不要露面,審問之事交給我們來,他怎么會知道自己交代后必死?這種人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我多的是法子令他說話!”
“就算露面也不打緊!边@時練兒也插嘴進來,自負道:“實在不行的話,莫忘了還有我玉羅剎在。這世間多得是令人生不如死的手法,我有幾個小把戲能賽過天下所有毒刑,到時候他熬刑不住,只怕是要哭爹喊娘求我賜他一死呢!珊瑚妹妹,你要宰這老小子我絕不攔著,但說起來咱們也不能太便宜了他,哪有那么好死的?多死去活來受些折磨豈不更好?”
這話倒是再真不過,回想這些年練兒出手刑訊逼供雖不多,但總是無往不利,那些傷穴殘身亂氣逆脈的手法她使得越來越純熟,還沒見誰忍受得住。鐵珊瑚也見識過幾次,于是再不說話,又低頭死死盯了地上一會兒,終于道:“好,明日此時,不能再多!
說罷她一轉(zhuǎn)身,誰也不看,埋頭就匆匆往外走,似怕走慢一點就會忍耐不住反悔。
這樣的復(fù)仇,憋屈,卻又無奈。
事不宜遲,鐵珊瑚離去之后,龍總鏢頭立即就親自將應(yīng)修陽提入左后院的一間密室迫供,未避免露餡,他與我們約好先讓自己詐上一詐,若是在不行練兒再來出手,所以一開始我們只躲在外屋不被察覺處旁聽。那應(yīng)修陽渾渾噩噩了幾日,被解穴澆醒后還如在夢中,一睜眼就大著舌頭叫道:“咦,這里是什么地方?客娉婷又到哪里去了?她……她請我喝酒來著!”
審訊之事,不必細表,無非就是逼他說出通番賣國官吏的姓名官職與手法,軟的不行就來硬的!里頭打的鬼哭狼嚎,外面練兒聽得饒有趣味,反倒盼應(yīng)修陽能熬得久些,好讓自己有機會進去過癮。
練兒無憂無慮,鐵老爺子卻心系那廂慕容沖傷勢沉疴,不多久就離開了。我對審訊本身也不感什么興趣,聽得只覺得吵耳不已,再陪了練兒一會兒,也托故轉(zhuǎn)悠到鐵珊瑚那邊去了。
如此直至金烏西落,這天連晚飯也是各自分開用的,用飯時練兒倒是過來陪我們一起吃的,邊吃邊道那慕容沖似乎更不好了,老爺子吃飯也不敢離開,龍總鏢頭則正審得起勁,飯也是在密室中用的,她吃好了也要去密室,若是入深夜還不見應(yīng)修陽老實,自己就要出手了云云。說到后來又興致勃勃將應(yīng)修陽受刑哀嚎的過程添油加醋描述了一遍,我知道她是想令鐵珊瑚聽了心中舒坦些,自然也不攔著,只默默給她布菜,省得她顧了說忘了吃。
這一夜,無人能安眠。
縱然未曾安眠,翌日還是醒得很早,甚至少有得比練兒更早。這也是事出有因,她昨夜忙到后半夜才回來,而自己則在之前就淺眠了好一陣,再加上獨自運功時多少有所進展,身上舒暢不少,晨日氤氳的陽光透過花窗灑在身上,暖暖得令人平靜,側(cè)頭見到一旁那正在安然沉睡的面容,更是心底如沐清風(fēng)。
不論外頭多少是非,不管身邊多么忙碌,只要能每個清晨都如這般平平靜靜醒來,擁著她或者為她所擁,便能一掃胸中郁積,滌蕩了晦暗,只余下恬靜無憂。
腦中飄過有一陣沒一陣的感慨,盯著那在晨光下投出淡淡陰影的五官發(fā)了一會兒呆,就忍不住湊上前觸了一觸唇,然后小心翼翼想下床給她準備洗漱的用具,誰想才剛剛起身翻到一半,就是攔腰一緊,不偏不倚落入了身下的臂彎中。
知道她睡覺容易警醒,所以這樣的突然襲擊并不會讓人太驚訝,只是怕壓到她,所以趁著練兒舒舒服服伸懶腰之際,稍稍挪了挪位置,再捂住她的眼示意她再多睡一會兒,卻被搖搖頭甩開了!安凰恕本殐夯瘟嘶文X袋,閉著眼嘟囔道:“一會兒我還要去密室看看,昨夜那老小子沒準留了后手沒交代全,趁著還早再去給他兩下,能問出點什么最好,若不能,權(quán)當(dāng)折磨折磨他出出氣也好……昨晚珊瑚真該來聽聽,那般死去活來如殺豬般大叫,真好聽……”
她孩子氣的嘟囔,嘴角勾了一絲微笑,襯著口中此刻的話又顯出異樣的殘忍,無邪的殘忍。
我卻偏偏在想,幸虧有這份殘忍,否則這些年在江湖中,就算單憑容貌,眼前之人也不知要引得多少英雄豪杰競折腰。
想著想著,居然有些慶幸起來。
相擁著又賴了一陣子床,彼此親昵了片刻,畢竟是心中有事,沒過多久就一同起身梳洗,練兒盤算著帶鐵珊瑚去看應(yīng)修陽受刑解氣,也不管時辰還早,草草收拾完畢就拉著我往珊瑚那里去,然而才穿過長廊,就見到龍總鏢頭和下人匆匆往外走。
“老龍頭,哪兒去?”練兒素來沒大沒小,見了人張嘴就這么招呼。龍總鏢頭昨夜怕是比練兒安寢的更晚,年紀又大,此刻瞧著多少有些疲態(tài),卻仍是樂呵呵道:“哎呀,正好!我還猶豫著要不要差人去知會你們,下人剛剛來報,有客人登門,怕是喜事近,哈哈!鐵老已經(jīng)先趕過去了,我是追也追不上!
與練兒對看一眼,心中已各自有數(shù),這個時間來登門拜訪已是稀奇,而能稱之為喜事近,還能令鐵老爺子那么興沖沖的,只怕……唯有一位客人了。
或者更確切的說,是一位客人帶來的一樣?xùn)|西。
杜明忠已被迎進了大廳,站在那里顯得有些不安,不住摩挲手里拎著的一個略長的包裹。我與練兒動作更快,幾乎和鐵老爺子是前后腳邁進來,他見我們進了門,幾步過來行禮,被老頭子趕緊摻住,笑道:“賢侄,你今日如何這么早來?莫非……有什么事?”他嘴里客套,說話時卻有些漫不經(jīng)心,目光瞟向那包裹。
經(jīng)過昨天相處,杜明忠自然也知道老爺子心里著急,猶豫了一下,道:“……正是,昨日鐵伯伯與我說的那番話,我回去后輾轉(zhuǎn)反側(cè)想了一宿,終于拿定了主意,今日一早就將這個送來了!闭f罷他打開包裹,露出里面的長匣,再一抽去蓋子,只見里面是一株烏黑發(fā)亮,狀若嬰兒的藥材。
我與練兒雖知道此物珍貴,也是高興,卻還不待怎樣。鐵老爺子那頭早已經(jīng)感動之極,抖手接過長匣,大聲道:“好……杜賢侄,好!我鐵飛龍承你厚意!救你舅父左光斗的事我當(dāng)一力承當(dāng),哪怕赴湯蹈火,老夫也會保他安然脫身!”
當(dāng)老爺子激動的伸手連連拍對方胳膊之時,那少年眨了兩下眼,隨即垂下目光,謙恭抱拳道:“那……侄兒先行謝過鐵伯伯,我也是想清楚了,與其低三下四向奸閹求情,不如更男兒血性一點,也不枉舅父在大獄中仍舊……氣節(jié)不改……”說到這里他似哽了一下,頓了頓,又道:“不過此事也不忙在一時,此刻救人才是燃眉之急。這株千年何首烏的用法與尋常不同,前三碗藥煎法尤其特別,要不我陪你們?nèi)ズ竺嫣教侥饺輿_吧?昨日我見他很不好啊,今日若能親眼看著傷情穩(wěn)下來,也就不枉了!
這提議正對鐵老爺子心思,哪有不允之理?當(dāng)下他就歡喜不已地拉著杜明忠直奔后院廂房,旁邊龍總鏢頭一邊吩咐下人去做好熬藥的諸般準備,一邊也樂呵呵跟了過去。練兒自然也是要湊熱鬧的,自己腳下慢了半拍,被她一拉,催道:“你在想什么呢?走啊,去看看那藥是不是真有說的如此之神!
被這一拉一催,某些模模糊糊升起的感覺就消散了,我笑了一笑,反握住練兒的手,一起緊隨其后而去,心里慶幸著今日的順遂。
到了廂房之中一看,慕容沖仍是面如白紙,躺在榻上牙關(guān)緊咬不省人事。杜明忠當(dāng)下再不敢耽擱,囑咐備齊幾種藥材,再親自操刀將那何首烏沿著紋理分下小半,切成大小不一的各種形狀,用紙小心翼翼包好,對眾人道:“這千年何首烏藥性極強,無需泡制,煎法卻來不得半點馬虎,頭一次需按火候煎出三碗的量給病人服下。第一碗藥性薄而溫,是為藥引;第二碗較第一碗重,而第三碗才是熬出藥性精華,其中關(guān)節(jié)半點不能馬虎,這藥我還是親自去煎放心,煩請總鏢頭給我差個做事穩(wěn)當(dāng)?shù)南率!?br />
龍總鏢頭當(dāng)然是義不容辭,不但派了人,自己還想親自去幫忙打下手,卻被杜明忠攔下,他道人多手雜,請大家在這里守著病人,若是發(fā)現(xiàn)受不住藥性,就要趕緊給他渡氣活血,助其吸收藥性要緊。
聽這么一講,身上有功夫的就都留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等待最是磨人,左等右等,等得老爺子原地不耐煩轉(zhuǎn)圈,我和練兒依偎在座椅上幾乎要睡去之時,這第一碗藥才姍姍送來,果然是藥性薄溫,那碗中的液體清澈見底,若不是帶著淡淡顏色和氣味,怎么看也不覺得會是熬出來的藥汁。
老爺子倒不遲疑,親自接過來聞了聞,坐在榻邊就要給人服下,因慕容沖早已經(jīng)昏迷的人事不省,龍總鏢頭便在旁幫忙,兩個人忙活一陣,到底是給他全灌了進去。我和練兒在一旁好奇看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盯久了眼花,過上半柱香的功夫,竟真覺得那慘白的面色似乎順眼一些了。
若說這一次可能還是眼花錯覺,等小半個時辰后二碗送來服下,效果就漸漸顯出來了。這第二碗藥汁明顯比第一碗濃稠,看著不再清澈,氣味也愈發(fā)重。慕容沖服下后,一度臉色很是難看,想到之前杜明忠的囑咐,老爺子趕緊一掌貼在后背上給他渡氣,過了半晌,似是緩了過來,難看的臉色褪去,血色就出現(xiàn)在原本蒼白的面上。
“哈哈,有效!當(dāng)真有效!”老爺子大喜過望,頓時撫掌開懷,擰了兩天的眉頭終于舒展,練兒見狀自然也替他高興,不禁上前打趣了幾句,旁邊龍總鏢頭亦是直點頭,屋中一時間其樂融融,一掃之前積郁的許多愁云慘霧。確實,本以為必死無疑的人,如今卻柳暗花明,僅僅只是第二碗湯藥就見了成效,那之后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
而說到擔(dān)心,腦中就不期然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或是最近幾日陪鐵珊瑚的時間太多,也習(xí)慣了多操這一份心,想著慕容沖好轉(zhuǎn)她也有必要知道,何況這里幾位高手守著,即使要渡氣活血也定輪不到自己。所以當(dāng)眾人皆大歡喜之時,我在后面對練兒做了個要出去手勢,笑著對她擺擺手,然后就悄悄退了出來。
出了廂房,本想往鐵珊瑚所展居住的右后院去,然長廊迂行繞庭,走到半途,卻意外瞥見遠處一間青灰色飛檐的石亭中,正滿是青煙繚繞,有人在其中忙忙碌碌,離得老遠也能聞到一股子藥材的味道。
本以為煎藥定是設(shè)在灶房一類的地方,孰料在這里看到,也不知其中有什么講究,莫非是為了通風(fēng)?出于好奇走近些一瞧,但見青煙之中兩名龍總鏢頭指派的雜役正忙著添柴煽火,卻唯獨不見那杜明忠,他之前說煎藥半點不能馬虎,如今不見了人豈不是說不過去?
雖然心頭奇怪,但終究是沒有上前,一來那兩名雜役已守著火忙得抬不起頭,不太好打擾;二來練兒不在身邊,與人交流方面甚是不便,也不想再比比劃劃半天。于是只看了幾眼便徑直走開往目的地去,再拐了幾個彎,卻又與迎面而來的鐵珊瑚不期而遇。
這丫頭今日穿了一身素,外衫是牙色,連發(fā)飾也是素白鎖銀邊,清雅歸清雅,遠遠看著冷不丁有那么點披麻戴孝的感覺,她之前并未立即發(fā)現(xiàn)我,當(dāng)迎面見到時顯然怔了一怔,而后眼神游移道:“真巧,閑來無事散個步也能遇上……”
笑一笑,這謊太不高明,自入住以來,鐵珊瑚就不曾在長安鏢局里隨意走動過,何況,哪兒有散步還拎著劍的道理?
這道理她其實自己也明白,見我含笑不表態(tài),到底是掛不住,冷著臉改口道:“好吧,我是想去看看那姓應(yīng)的家伙,練姐姐昨天夜里逼供如何了?若是還不肯招,我不介意割他身上幾件零碎,你可要一起來看?”
此時的鐵珊瑚尚不知某人已得了生機之事,自己原本想告知她聽,如今卻見她一身煞氣,于是在帶她去看慕容沖還是隨她去看應(yīng)修陽之間游移權(quán)衡了一番,最后還是點點頭,由了她的意思,左右先前聽練兒說過那應(yīng)修陽已交代的差不多了,萬一屆時鐵珊瑚興起殺人,想來也損失不大。
抱著這一打算,一路就領(lǐng)她去往密室,昨日才去過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走錯,七拐八彎之后來到一處幽靜小院,兩旁郁郁蔥蔥掩映下,青石板鋪就的小道直通院尾一間石屋。剛邁進這小院門口,就一位彪形大漢過來抱拳問安,此人正是看守之一,彼此認得,自然無礙,得知來意后,一路客客氣氣將我們往里請,邊走邊道:“昨夜總鏢頭走后那廝一點聲音沒有,好似死了般,結(jié)果今早倒養(yǎng)足了精神,足足罵了一個多時辰。眼下才沒聲不久,想來是罵累了又在裝死,二位一會兒進去,且讓小的先塞他嘴巴,那叫一個臟!”
倒看不出來此人有些話癆,鐵珊瑚只偶爾應(yīng)一聲,自己則想應(yīng)也無法應(yīng),一路聽到這看守絮絮叨叨到了屋前,他率先上前推門一進屋,卻緊接著就大叫了一聲,驚惶道:“哎呀!這是怎么回事?”
不待他把話說完,這驚惶聲一起時,我與鐵珊瑚當(dāng)即已一前一后沖了進去,這一石屋密室分了內(nèi)外兩間,昨日總鏢頭的安排是外間為看守所在,內(nèi)室權(quán)作關(guān)押的牢房?扇缃裉みM去,目光過處卻只見外間的一名看守癱倒在地,先前同來的那大漢正急切叫喊他的名字,而內(nèi)室則房門洞開!
見狀,鐵珊瑚的反應(yīng)是第一時間往里沖去,我則蹲下探了探那昏迷者的傷勢,發(fā)現(xiàn)他只是腦后被擊以至?xí)炟,遂對那大漢擺手示意無恙,他似乎還沒徹底反應(yīng)過來,鐵珊瑚卻又沖出來對他氣急敗壞嚷道:“里面沒人,那家伙逃了!你們是怎么做事的!?”
“逃了?”這大漢此刻似乎才從變故中找回了神,大叫道:“不可能。∥,我剛剛還聽到那老小兒在叫罵,姑娘你來時才住嘴沒多久,怎么可能一下就沒人了?不可能那么快!”
“自己進去看!你這個……”鐵珊瑚頗為惱火,幾乎要口不擇言,忍了又忍才把后半句吞了回去,這一忍似乎令她冷靜了少許,就見珊瑚咬咬牙,想了想又道:“……好,若真如你所言,那么那家伙定然才剛剛逃走不久,鏢局這么大,又人多眼雜,他一時半會怕也出不去,你速速去通知我爹爹和總鏢頭他們,快去!”
那大漢雖然剛剛抗辯,但心中也該知道闖了大禍,被鐵珊瑚一喝,連滾帶爬就往外跑去,地上的那名昏迷者,雖性命無虞,但一時半會兒也叫不醒,屋中只余下我與珊瑚面面相覷,她喘了一會兒粗氣,抽出手中的青鋒劍,對我道:“咱們兵分兩路,搜!”
雖說是兵分兩路,其實我倆一開始還保持了前后左右總能遙遙相望的距離。那應(yīng)修陽武功不算弱,至少對珊瑚而言是如此,雖然如今被俘被審定是傷了不少元氣,但考慮很可能有同伙在旁,亦不能小覷。
是了,同伙。雖然目前尚無什么確實根據(jù),也未與鐵珊瑚商量過,但自己就是這么感覺的,因此行動時也倍添了幾分小心。
最初的搜索自然是從小院內(nèi)部開始,這里雖只有一條青石板路通到底,布局十分簡單,但小道兩旁卻生長不少繁茂的植物樹木,之前的郁郁蔥蔥賞心悅目換在此刻看來,卻不知掩了多少殺機。貓腰穿行在其中,珊瑚搜得有些急躁,尋著尋著,就聽她嘩啦嘩啦撥打葉片的聲音越來越遠,正猶豫著是該回身去找她還是先搜索完眼前這片區(qū)域再說,眼角余光卻瞥見了地上的一具東西。
一具東西,不是東西,那是一具倒臥在地的身體,是一個人!
若是陌生人,哪怕那是身穿鏢局里的衣著,此刻自己也會萬般小心,但那人的衣著和裝飾卻半點也不陌生!所以當(dāng)時第一反應(yīng)是撥開枝葉幾步趕上前,扶起對方搖一搖,似從昏迷中醒來般,他晃晃頭,睜眼一抬首,視線乍然對上時,卻似乎一愣,喃喃道:“……怎么……是你?”
可以理解為,這一愣是昏迷后特有的不清醒表現(xiàn)——若是自己沒有留意到那眼神變化的話。
但事實是,在對視的一霎,那眼瞳就是驚訝地一縮,而后,一雙視線近乎是難以自控地越過了我,往我腦后的方向瞥了一眼。
與此同時,一道破空的嘩啦之聲在身后響了起來!
大驚之際,躲已是來不及了,頸間微涼之時幾乎本能地伸出指護在咽喉處,下一瞬頸項就是一緊,一道冰涼的鎖鏈生生勒在其間,冷硬的觸感貼著皮膚令人悚然。
若不是最后關(guān)頭的伸手一護,只怕此刻已經(jīng)感覺到了窒息,但危機卻剛剛開始,偷襲者就在身后,想也不想自己迅疾用另一只手反掌拍去,同時手指扣住鎖鏈一推,仰頭屈膝一矮身,試圖讓脖頸和手從冷硬的桎梏擺脫出來,只要脫離了這掣肘,便是勝負逆轉(zhuǎn)之時!
偷襲者似也清楚這一點,所以拼了硬吃一掌也不敢松勁,卻還是制不住我,眼看自己就能鉆出這道鎖喉之圈,就聽身后沙啞道:“動手!猶豫什么?被掙脫就完啦!”
話音未落,小腹就驀地遭了重重一擊!氣凝丹田,這一擊拍散了自己提著的內(nèi)力,一口氣泄掉的同時,身子和手上都是一軟,所有的應(yīng)變和努力頃刻都白費了。
能這樣出手攻擊自己的,只有剛剛被自己扶起來的人。
識人之術(shù),說來容易,縱使千算萬算,也難逃人心不定。
所以眼見杜明忠?guī)е鴿M臉羞愧之色收回手掌,仿佛他本人才是無辜的受害者般,那一刻心中除了嘲笑自己欠缺眼力之外,似乎再無什么可想,連憤怒也憤怒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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