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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當(dāng)時快,從我們飛身上屋,一眼瞧清院中的局勢,到客娉婷吃虧,練兒怒拔寶劍闖下助陣,不過是須臾的事。須臾之間但見劍光一閃疾若驚颼,只一個照面,那粗豪漢子的手腕關(guān)節(jié)處就被刺了個血窟窿,練兒刺穴手法本就高明,此次帶怒意出手更是毫不留情,那漢子一中劍,立刻痛得滾地狂號不止!
這番身手之快無法形容,待漢子哀嚎倒地,場內(nèi)的人才看清來者是什么模樣,客娉婷護(hù)住被扯破的衣衫,又驚又喜的失聲叫道:“玉……玉羅剎姐姐!”她不知練兒真名,脫口叫出諢號,頓時惹得場中觀戰(zhàn)者面色大變。
旁邊觀戰(zhàn)者共有三人,都立在院中大樹的陰影之下,應(yīng)該是那粗豪漢子的同伙,之前因戰(zhàn)局明朗袖手旁觀,如今見伙伴一招受制,個個面色難看,其中和尚模樣的人先叫道:“好啊!原來還有綠林道上的女煞星給撐腰!以為我等會怕不成!”說罷大吼一聲,手揮禪杖就殺將出來。
見又有對手送上門,練兒正是求之不得,冷冷一笑就與人廝殺起來。我在屋上見她出手游刃有余,便先將目光投向那樹陰之下。仔細(xì)一觀察,心中越發(fā)奇怪,打倒了個大漢,跳出來個和尚,樹下觀陣的還有個道士和一位年將花甲的老人,簡直是三教九流,這伙人的組成未免也太雜了些,心中暗忖事情或并不簡單,我們初來乍到,還是該問個清楚好。
想是這么想,但練兒正殺得性起,她生平最痛恨就是男人欺負(fù)女子,叫停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想弄清事情緣由么……目光轉(zhuǎn)回那獨立一旁的女孩身上,主意打定就翻身躍了下去。客娉婷正瞬也不瞬眼地注視場中,突然聽得身后衣袂聲似給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才松了口氣,笑開顏道:“這位姐姐,原來你也在啊,太巧了!沒你們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當(dāng)初得你相助,如今得我們來助你,也算是善因善果吧。”點點頭隨口回了一句,卻換來她驚訝道:“呀,怎么原來姐姐你不是啞……”說到一半似覺不妥,又趕緊捂嘴,惹得我失聲一笑,對她又平添了幾分好感。
原本是想開門見山打聽事情始末的,此刻見月色之下這女孩雖笑逐顏開,但面上猶帶點點淚痕,說話時也總下意識瑟縮著身子,掩著衣衫破口,心中到底不忍,遂解了外套給她披上遮擋,才開口問道:“承蒙不棄,我也叫你一聲妹妹好了……娉婷妹子,實不相瞞,我們是為了送還你師父的遺物才連夜而來,沒想到迎面就遇上這么一出,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客娉婷自退出戰(zhàn)圈后,先是一心看練兒打斗,后又專注與我說話,如今被這么一問,才神色復(fù)雜地掃了樹下一眼,這一掃卻突然就變了臉色,大叫起來道:“哎呀,怎么少了一個,不好!房中還有賊人!嫂嫂!”說著拔腿就往那亮燈的屋子沖去。
她這一嚷頗為大聲,場內(nèi)場外所有人都聽了個真切,練兒出招愈緊,手腕一抖就是嗤一聲割去對手半邊僧袍,嚇得那和尚吸腹吞胸才避開一劫。她正欲借此跳出圈外,那觀戰(zhàn)的道士卻旋即也跳入戰(zhàn)局,倒讓練兒一時半會抽不出身來,氣得直罵道:“哪里來的牛鼻子和老禿驢?這般助紂為虐,也不怕你們天上的主子發(fā)火!”
“別擔(dān)心,我也去看看!”知道她心里著急,自己當(dāng)即回了一聲,情勢當(dāng)前也斷不能再束手旁觀,趕緊跟隨客娉婷就往那廂屋奔去。前后腳眼看就到,驀地卻忽一陣風(fēng)起,只見有個龐大身影從屋頂疾跳下來,只一掌就把廂房的窗欞打斷,搶先縱了進(jìn)去!
“什么人!”客娉婷差了幾步未及阻擋,急得大喊,我卻因為那身影的熟悉而略一遲疑。就在這稍一耽擱的當(dāng)口,只聽得里面卡喇喇一聲巨響,一名大漢撞開大門被擲了出來!緊隨而出的正是剛剛躍進(jìn)去的身影,人未站穩(wěn)就聽得罵聲道:“呸!人家孤兒寡母在房,你這下三濫想做甚?看老子抽了你的筋!”
這聲音口氣無一不熟悉,竟令兩撥人同時叫了起來,那旁觀的老頭喊道:“來的可是龍門鐵老嗎?”我喊了聲:“老爺子?”連場中忙著打斗周旋的練兒都笑起來道:“哎呀,義父,您老人家怎么也來了?”
來者正是鐵飛龍,他聽得招呼咧嘴笑了笑,沒理那樹下老頭,而是先過來拍了拍我的肩,嘴卻道:“有兩個不聽話的小妮子,我能不來么?若真想瞞過我老頭子,出門時就不要誤踩那花盆,須知我就住隔壁,能不有所察覺?不過你們的輕功好進(jìn)展啊,我這老骨頭在后頭還真追得有些吃力,哈哈!”
這番話自然是對那場中之人答的。練兒聽了嘻嘻一笑,手上挽個劍花解去敵人攻式,換招再刺之余,口中也不歇著,叫道:“義父你練得是實打?qū)嵉膬?nèi)家硬功,那用像我們小輩這般取巧?閑話休提,要不要來收拾這幫惡賊?要不然我全一人獨吞,就沒您的份兒了!”
這爺倆你一言我一語,全沒將在場之人當(dāng)一回事,奇怪的是那些人卻也沒惱,看神情反比之前遲疑了些。老爺子瞪圓眼逐一掃過他們,這時才開口道:“玉娃兒,你且停手,我有話對他們說!”
聽得老爺子的招呼練兒倒沒倔,只是滿臉奇怪的收了劍。她一收劍,那和尚與道士當(dāng)即縱身退后,與旁觀的老頭并肩站回了庭院的大樹下,被老爺子摔出門的漢子也搖搖晃晃爬了起來,只有被練兒傷了手腕的那位一時半會兒還起不了身。
待人都站定,鐵飛龍吸一口氣,聲若洪鐘道:“霍老二!拙道人!智上人!好久不見,你們?nèi)硕际俏淞种幸哉雷跃拥睦陷吜耍瑸楹芜@次會給我遇見你們帶了徒弟,半夜三更聯(lián)手來此地欺侮婦孺之輩?”
那老頭應(yīng)道:“鐵飛龍,你不會不知道吧?這里是紅花鬼母藏匿之所,你與她不也是為敵的嗎?記得當(dāng)年我們邀你除惡,你雖最后因事不能前往,當(dāng)時也未曾推辭!當(dāng)年她為了救那無惡不作的丈夫,與我們西北十三名正道之士為敵,我等矢誓報仇,有何不對?”
鐵飛龍聽得怪眼一翻,望了天穹星辰,淡淡道:“此事我自然記得,只是一死百仇消,她已過世,你們晚了不止一步了。何況,與紅花鬼母間的舊賬,與她的家人徒弟何干?就算是有天大的恩怨,你們今夜做成這樣……”說到最后他語氣一轉(zhuǎn),伸手往那樹下驀然一指,義憤填膺地大喝道:“……這樣也未免太毒辣了!”
之前還未留意那么多,此刻隨著鐵老爺子這一指,我才注意到院中大樹另一面的陰暗處,似乎搖搖晃晃掛了個什么。再定睛一看,只見一張失了血色的臉在月色下蒼白如紙,雙目赤紅突出,竟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呀!”這一幕太過突然,縱然已見過不少生死,仍是被駭?shù)皿@呼一聲退了半步,練兒正收劍往這邊走,見狀不禁失笑,幾步搶過來攬住我的肩打趣道:“怎么嚇著了?原來你是現(xiàn)在才瞧見,我先還當(dāng)你真是處變不驚哩。”手上倒是拍了拍后心,送來一股暖流。
吃了個啞巴虧,真是有苦說不出,不過心驚之余那一眼還是記住些許畫面,我拉練兒手臂,不確定道:“那個樹上吊著的死人,不就是……是……”卻一時不敢看第二眼。
練兒這次倒沒揶揄人,反而很爽快點點頭,接話道:“是,這人正是紅花鬼母那不爭氣的兒子,叫什么公孫雷吧?當(dāng)初第一次赴京時我見過他,決計不會認(rèn)錯,看來你帶的話他是聽不進(jìn)了,倒也……”說著說著卻又皺起眉頭,一雙眼看看我,又瞧瞧客娉婷。
自己的思緒兀自還停在這樁意外中,對她的視線并未太在意,倒是一旁的客娉婷從剛才目光就流連這邊,此時見練兒看她,忍不住淚光晶瑩,上前半晌叫出一聲:“玉羅剎姐姐……”又靦腆一笑,抹淚道:“當(dāng)初寄簡留書給你,我還道今生不知何時才能與你再會,沒想到這么有緣,才隔了月余就得償所愿了。”
“那是,正所謂……怎么說來著?有緣千里能相會嘛。”這么一句脆生生的回答傳入耳中,我才茫然轉(zhuǎn)頭,正看到練兒毫不見外地除下她自己的外衫給女孩披上,再隨手將我先前為之披的那件擲回來,面上笑得略嫌古怪,道:“學(xué)什么解衣予人,也不想想自己是怎樣的身子骨,你還是穿好吧,娉婷妹妹披我的就好。”
這……這也算是關(guān)心吧?是她一貫的表達(dá)方式……拿著手中衣衫,心中微覺別扭但未多想。那邊鐵老爺子與人又說了幾句,無奈越說越話不投機,這時候那道人叫起來道:“老鐵!你想反友為敵嗎?”之前旁觀的老頭也怒道:“你看不過眼又怎樣?你打傷了我的徒弟,我還未向你算帳呢!”老爺子哪里受得這般呼喝,頓時也不談了,一聲虎吼揮掌就劈去,院子之中頓時又戰(zhàn)做一團(tuán)!
這幾個人都是老一輩的江湖人物,臨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不易投機取巧,是以相對練兒,鐵老爺子打法更扎實,對付他們也就更事半功倍。只見格擋對掌間真正是硬碰硬的相斗,那大和尚一個不慎,連手中精鋼所鑄的禪杖都幾乎被拗彎了一截。
之前始終觀陣的老頭見勢不妙,終于也一同跳將進(jìn)來,幾個人合而成了圍攻之勢!那老頭刷刷卷起一團(tuán)鞭影以攻為守,和尚與道人則一杖一劍左右分上,卻還是占不到半點便宜,老爺子越戰(zhàn)越勇,打斗之余還抽空招呼道:“玉娃兒,這是我的事!你可不準(zhǔn)在一旁見獵心喜忙著助戰(zhàn)!”
“知道啦,您老放心吧。”練兒瞥了一眼院中的打斗形勢,明白沒有大礙,遂朗聲道:“這三人剛夠您盡興的,我若來搶則都不能過癮,留給您就是了。”隨后一低頭,對客娉婷輕聲笑道:“他們久戰(zhàn)之下絕非我義父對手,不必憂心。所以娉婷妹妹,咱們且先來敘敘別后之情吧……你什么時候來這里的?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聽練兒前面這么講,客娉婷的神情就放松許多,再聽后面問起,頓時眼圈微紅,未語先嘆……過了好半晌,她才唏噓地將事情始末說了一遍。這也正是我之前想探聽的,自然就沒上前打斷的道理,而是默默穿好外衫,立在練兒身后一同聽著。
原來客娉婷離開皇宮后實在無處可去。她雖有些本事,但從未闖蕩過江湖,除了自己老家就只在紅花鬼母這兒待過,加上之前得知師父死訊,自然想過來看看。結(jié)果一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大變化——她那名義上的師兄,紅花鬼母之子公孫雷,幾年不見竟成親了。對方是個略有姿色的普通鄉(xiāng)下女人,如今已連身孕也有了。
客娉婷對公孫雷本無好感,但見到他已成家立業(yè),以為不一樣了,便將聽來的噩耗如實相告。誰知那公孫雷聽了雖是哀傷,卻也就此失了束縛。他品性本就頑劣,之前全虧有人以雷霆手腕束著,如今沒了管教,漸漸又開始為非作歹起來,常在外尋花問柳,棄即將臨盆的發(fā)妻在家于不顧。
見這一幕,感念師恩的客娉婷無法置之不理,只得暫代為照顧。還算好,十日前那婦人順利生下一女,只是產(chǎn)后體虛一直臥病在床。可嘆公孫雷得享天倫不知珍惜,反而嫌發(fā)妻不能碰而越發(fā)拈花惹草。他之前看上個鏢客之妻,見人家常獨守空閨就數(shù)度前去勾引,卻非但不能得手反遭痛罵。公孫雷一時怒起,竟在一個晚上偷去將那鏢客的妻子用強……最后逼得人家懸梁自盡了!
那鏢客來報仇,公孫雷和他打得不分勝負(fù),拋出母親名頭才將人嚇退,不料這鏢客正是紅花鬼母當(dāng)年仇人的徒弟,他師父聞訊后立即約了幾個志同道合的老友連夜過來。公孫雷哪里是對手?當(dāng)時便被打去半條命,最后強行吊死。只可憐他那發(fā)妻,眼睜睜看著一切不說,還聽別人將他那些尋花問柳的罪狀一條條數(shù)出來,氣得當(dāng)場暈死過去。
客娉婷自知無力救公孫雷,也明白他所造之孽確當(dāng)一死,所以并未抵抗太多。誰知他們處死了人不算,那鏢客和他的師弟怒火未熄之下,竟一個沖進(jìn)了屋,一個要擒客娉婷,打算行侮辱之事報復(fù)回去……幸而天可憐見,偏生這么巧這一晚我們也有事連夜趕來,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女孩說到這里,已是幾度掩面落淚,她一番好心卻連遭厄運,想來也是心酸不已。練兒撫肩安慰著她,眼中卻已是怒火中燒,這火既是對那打算行報復(fù)之事的師兄弟,只怕更是對公孫雷而起!此事果然另有隱情,我與她換了個眼神,點點頭,便轉(zhuǎn)身對院內(nèi)叫道:“老爺子,煩請住手!”
這時院中打斗已十分激烈,對手里那老頭大叫一聲,似是剛給掌力掃中。鐵飛龍劈中了對手主力,迫得他鞭法散亂,正在乘勢破敵之機,聞言不免有些猶豫,練兒見狀又親自喊道:“此事不能全怪他們,義父住手!” 鐵老爺子這才愕然收掌,跳開了幾步,不解道:“說什么呢?他們攜舊怨報復(fù),迫死人命,凌&辱婦孺,心狠手辣,罪惡滔天,怎可以輕易饒過?”
不待我們接口,那干人吃了虧,知道不該硬碰硬,早搶話道:“誰說是攜舊怨報復(fù)?我們是想來尋紅花鬼母的,但既然她已死,她的仇我們不必說了。”說罷那老頭又伸手一指公孫雷尸身,咬牙切齒道:“可她的寶貝兒子,迫&奸我徒弟的妻子,令她懸梁自盡,如今我們將他吊死一報還一報,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事情解釋開來,鐵老爺子也終于明白了。那幫人自以為占了道理,緊接著又想算我們不問情由出手傷人的罪,卻沒說幾句,就被練兒邁前一步,冷森森道:“我有話說!”目光往幾人面上掃過,這些人俱是江湖上成名的前輩人物,竟也給瞪得退了半步。
練兒這才道:“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這男人造了孽,你們將他吊死也便罷了。關(guān)他的妻子與師妹什么事?哼,哼!你們當(dāng)女人是好欺負(fù)的嗎?”見別人說不出話來,她語調(diào)稍緩,又道:“都是老江湖了,做得不當(dāng)受上一掌,也是應(yīng)當(dāng)。至于你這徒兒,居然想侮辱我娉婷妹妹,本屬罪無可恕!姑念他是因愛妻慘死氣怒攻心,我饒他一死就是!”
這劍尖刺穴是練兒的獨門絕技,他人無法可解,幾乎連我都不例外,所以那鏢客給刺中后至今尚在地上輾轉(zhuǎn)慘叫。她話聲一頓,突然飛身縱起一腳向鏢客腰間踢去,旁邊的和尚大怒道:“你做什么!”卻攔阻不及。待要再出手,練兒早已跳開,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們看,他現(xiàn)在是不是已經(jīng)好了?”
那鏢客給她一踢之后血脈流通,竟真霍地站了起來。練兒又道:“還有一個徒弟,仇不是他的,他借口去欺侮婦孺更是不該,我要讓他留下一點記號!”手指一彈,獨門暗器定形針倏地出手。那人剛給老爺子一摔已是傷筋動骨,此時正倚在樹上喘息,銀光飛到全不知曉,待到反應(yīng)過來兩邊耳垂已給各穿了個小洞。
做完這些,練兒哈哈一笑,負(fù)手回來道:“義父,娉婷妹妹,我都替你們發(fā)落了。如何,還滿意么?”客娉婷自然全無意見。老爺子也點點頭,向?qū)γ娓呗暤溃骸皫孜焕吓笥眩t花鬼母已逝,她兒子的孽亦已還了,你們還留在這里做什么?我這干女兒的脾氣比我更硬,你們再無理糾纏,只有自討苦吃!”
有這兩位高手在場,就算不服氣又能怎樣?鐵飛龍給了這么個下臺階的機會,這幾人果然也就順勢下來。那老頭說了幾句套話,拱拱手就帶著徒弟氣呼呼地轉(zhuǎn)身往外去了,他一去,那和尚和道士也紛紛離開,轉(zhuǎn)眼都走了個干凈。
對手散去,眾人還來不及松口氣,那邊的廂房突然傳出了嬰兒哭聲。“哎呀,孩子!”客娉婷頓時又跳起來,拔腿就往里跑去,我們?nèi)艘捕几诉^去。之前老爺子闖進(jìn)救人打碎了窗欞,房門也是虛掩的,推門而入,就見不大的廂房中一盞油燈在風(fēng)中搖晃,床榻上一名婦人形容枯槁地躺著,將嬰兒緊緊抱在胸前,襁褓中的孩子在不停哭泣,那婦人卻是一動也沒再動。
“嫂嫂!”客娉婷大驚失色,撲上去一探鼻息,無奈已經(jīng)晚了。練兒大怒道:“怎么會這樣,莫非是先前那人下得毒手?我去追來算賬!”我趕緊一把捉住她,老爺子也阻攔道:“等等玉娃兒,我之前沖進(jìn)來時那男人只是行輕薄之語,尚未把她怎樣,當(dāng)時人還是好好的,這點我老頭子可以保證!”
正在亂作一團(tuán)時,客娉婷倒是先反應(yīng)過來,她抱開嬰兒驗了一驗尸身,就幽幽嘆一口氣,道:“別尋了,若說是誰害死了她,那也只能是一個人——我那混賬師兄!你們來看,她身上半點傷也沒有,面色也如常,可見并非受外力所傷,至于死因……唉,我是知道的,公孫雷到處揮霍家財,她產(chǎn)前產(chǎn)后都身子失調(diào),加之心情郁郁,本就衰弱得很……再經(jīng)這一大變故,只怕是氣急攻心,一口氣沒能挺過來,就……”
她說得神色黯然,鐵老爺子隨后湊上去查驗了查驗,也認(rèn)同了客娉婷的看法。鐵飛龍是個老江湖,連他也同意了,我與練兒自然沒什么異議。只是原本以為惡人得懲,好人得救,想不到轉(zhuǎn)眼之間又生出這等變故,難免嘆息。
這村莊荒僻,一夜之間連失兩條人命也沒什么地保出來管,既然沒人管,江湖中人就更是不講究,練兒索性建議就將兩人干脆葬在這后院之中,做個墳,也就算對得起紅花鬼母了。客娉婷對練兒言聽計從,何況這兩月來她也確實做得足夠仁至義盡。于是說動手就動手,老爺子尋來幾把農(nóng)家常用的鐵鍬鐵鎬,眾人就埋頭動起手來。
饒是動作再快再不講究,待到兩座新墳草草建成時,天邊也現(xiàn)了魚肚白,遠(yuǎn)遠(yuǎn)聽得到村莊的雞鳴聲,又是一日新的開始。
在微熹的晨光看看彼此,多少都有衣角染土,略帶狼狽。我們幾個倒還好,客娉婷她連日操勞,又是一夜擔(dān)驚受怕,如今早汗?jié)癜l(fā)鬢顯出了疲態(tài),卻還蹲在那兒努力往墓碑上刻字,那墓碑是硬木所制,小刀劃上只留淺淺印子,自然十分難弄。
練兒見狀,不知為何卻對我這邊先一笑,沒等自己反應(yīng)過來,卻見她已笑吟吟走過去道:“娉婷妹妹,你還是歇歇吧,這點小事姐姐我來替你做就好了。”說完不待客娉婷推辭,將她按到一邊樹蔭下坐好,又對我這邊招招手,道:“喂,你也過來,陪陪我妹妹說話。”
這又是鬧什么古怪?自己狐疑地望了練兒一眼,總之還是先依言走了過去,客娉婷聽得這呼喝十分尷尬,趕緊推卻道:“玉羅剎姐姐,你這是做什么?我獨自坐下休息已是不該,哪里還需要人特意相陪?再說就算是自己人,呼來喝去總是不好,使不得。”
“怎么還叫玉羅剎?”練兒卻好似沒聽見似的,只笑嘻嘻指了指她自己,道:“我真名叫練霓裳,你今夜也該不止一次聽到她……”說著指了指我,“練兒練兒的叫了吧?以后你我姐妹相稱,我還有一個妹妹叫珊瑚,你若不棄也隨她叫我練姐姐就好。至于呼來喝去什么……喂——”她又復(fù)抬頭向我這邊叫道:“我對你呼來喝去,你可有不滿?”
……所以,這又是在外人面前展示那“不消氣就一直擁有的權(quán)利”么?心里嘀咕著,嘴上卻不敢怠慢,何況休息一下也沒什么不好,所以自己微笑即答道:“怎么敢不滿,不是說了唯玉羅剎您老人家馬首是瞻么?當(dāng)然是樂得遵命。”說罷幾步過去,尋客娉婷身旁的一塊干凈地就坐了下來。
見我笑瞇瞇依言坐下,練兒輕哼一聲就站起來,她理了理衣襟,然后拔劍在手,回頭道:“娉婷妹妹你看好了,這個刻字么,一點也不難!”
說罷,就見那身影驚鴻般掠起,恰如一陣風(fēng)襲向那兩塊木碑,接著就見銀光閃動間木屑紛飛,而插在泥里的木頭卻紋絲不動,再過少頃,那翻飛的銀光驀地一收,消失在劍鞘之中,墓碑上早已經(jīng)留下了入木三分的字跡。練兒不喜讀書,但年幼時在師父的督促下字卻還練得可以,乍一看頗有幾分龍飛鳳舞的味道。
“如何?”她自己對此顯然也頗滿意,回頭得意的看向我們這邊,客娉婷自然是發(fā)自肺腑地叫起好來。或者是身邊這位已經(jīng)贊揚了,自己不知為何有些不想附和,便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道:“不錯,不錯,不過比起當(dāng)年,師父在華山之巔飛身刻下黃龍洞三字時的飄逸雋秀,似乎還要遜色那么幾分哦……”
話一出口,原本以為沒準(zhǔn)要捅馬蜂窩,哪知道對面的女子只是皺了皺鼻,笑意旋即又重回到了臉上,這倒比動輒瞪人來得捉摸不透,我見她笑吟吟走過來,似乎準(zhǔn)備要說些什么,多少便有些不妙的感覺。
卻就在此時,來了救星。隨著一陣嬰兒咿呀呀的啼哭聲,隨后就見鐵老爺子灰頭土臉地抱著襁褓跑過來,邊跑邊道:“嗨,嗨,你們?nèi)齻小妮子怎么回事?我說把善后的瑣碎事交給你們,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弄……”他瞥了一眼已刻好字的墓碑,改口道:“這不是弄好了么?那還在后院站個什么勁?這小娃娃怕是餓了,可怎么辦?”
“咦義父,你怎么知道她是餓了?您能聽懂?”練兒奇道,換來老爺子沒好氣地一眼,倒是客娉婷一骨碌站起身來,回答道:“啊,是這樣,這孩子生下來就奶水不夠,平時都是去村里人家討牛羊奶來補的,天色也亮了,我這就去一趟,很快回來!”
客娉婷留下這話就一溜煙跑出了后門,練兒望著她背影笑了笑,又對我瞪了瞪,礙于老爺子在場不好表示什么,百無聊賴之下索性湊過去逗那嬰孩,還伸出手去戳人家的臉。老爺子正忙著哄孩子不哭,好不容易略見成效哪里能容破壞?趕緊一巴掌拍開練兒的手,圓睜雙眼道:“你這丫頭也是!若有搗亂的功夫,我這里有張單子,你去襄陽城跑一趟采買點東西來,這兒要啥沒啥,孩子失了娘親是很麻煩的……對了,順便把珊瑚也叫來,咱們或要留幾天。”
“義父你倒是挺懂這些的么……”練兒被拍開手也不惱,眉眼彎彎接過字條,又想什么般,開口道:“說起來,這孩子左右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主兒了,若是您老人家覺得順眼喜歡,何不就拿去玩好了。”
這建議當(dāng)然又引來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他呵斥道:“說得輕巧,一派胡言!這孩子雖無父無母,但論輩分仍有姨娘,那客娉婷就是,哪里輪得到咱們來瞎做主?咱們只是逗留幾日救急而已,莫要胡說八道給人聽去心中不快,還是辦正事去吧!”
“是,義父。”練兒一笑,施施然行個禮,又轉(zhuǎn)頭對我囑咐道:“我奉旨行事去了,你老老實實地可別亂走,若回來尋不見人,當(dāng)知后果如何哦。”笑吟吟威脅完了,跺腳憑空一晃,人影就消失在眼前。
聽衣袂聲遠(yuǎn)去,自己還沒怎么,鐵老爺子先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嘴里念叨道:“這丫頭,還真是……”待要繼續(xù)說下去,懷中的孩子卻又啼哭起來,惹得老爺子趕緊閉了嘴,換做輕聲哄道:“哦不哭,哦不哭,娃子乖,很快就有吃的了……”
看著一心一意哄著懷中嬰孩的鐵飛龍,不禁就瞥了瞥客娉婷消失的后門,最初也在盼著她能快一點回來,可盼著偏著,到末了,又不知不覺轉(zhuǎn)頭,望向了練兒正趕去的襄樊方位。
此時此刻安靜下來,才察覺心中確實有點什么的,卻不知道這點什么究竟是緣于哪里,哪一面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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