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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席酒吃得太久,出得帳篷來,已是晚霞滿天。
草原的天空特別寬廣,落日時也就尤為壯闊,漫無邊際的紅與金由淺到深鋪到了地平線盡頭。
可惜這檔口并沒太多心思欣賞美景,由衛(wèi)士在前頭帶著,我與唐努一路繞過大大小小許多帳篷,徑直往聚集區(qū)邊際走去。
心情是躍躍欲試的期待,不算急切,卻鮮明。
尚未解釋太多,所以唐努大約是以為我在好心替他擔憂,才提出來想親眼見見那孩子的,在他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當下就親自伴我一起尋了出來。走出看似散亂其實部署得當?shù)膸づ窬奂c外,就是由衛(wèi)士們和篝火堆組成的一道若有若無的警戒線,再遠離這道警戒線百米開外,方在衛(wèi)士的指點下瞧見了草原上一匹正低頭吃草的棗紅小馬,接著就是小馬駒邊,一個正于新綠草叢中盤起雙膝正襟危坐的小身影。
“哈瑪雅,我的小飛紅巾,你獨自坐在這兒干什么?阿爸來了也不理睬嗎?”唐努一眼瞧見對方,立即嚷嚷著大步流星走了過去。這時跟在一旁的自己才瞧清楚,那被新綠掩住的小身影果然就是個小女孩兒,觀五官是幾歲孩童特有的稚嫩,覆著劉海梳著發(fā)辮,發(fā)辮上果然結了一條迎風飄揚的紅綢巾,再加上利落的絳色箭衣,打扮得倒像一個草原小武士般,顯得十分神氣。
不過這神氣的小武士顯然正在用功。“等一下唐努。”趕緊出手將正欲伸手抱起孩子的男人攔下:“別動,她此時正在打坐入定,練這種功課時最不適宜被人打擾了,否則輕則半途而廢,重則走火入魔……當然,你孩子修習尚淺,還不至于有什么嚴重后果,不過還是別碰她為好。”
“什么!”唐努聞言驚得退了一大步,面帶焦慮,連說話聲都低了許多:“這、這是什么邪門的功課?什么叫走火入魔?”
這么一問我方才想起他是全不懂其中奧妙的,趕緊輕笑安慰道:“沒事,打坐入定是中原武功的基礎,并非邪門功課,雖然到后來多少有點風險,但只要保證專心不受驚擾就好……我若是你,非但不擔心,反而會自豪,你說她才拜師沒一個月,我看她這么短時間里就能如這般入定下來,實在難能可貴。”
可年輕的父親顯然沒心情自豪。唐努的面色好轉了些,卻仍是擰著眉頭,看看女兒,揮手示意部下散開到四野守護,這才低聲對我道:“唉,恩人姑娘,我是相信你的,可我真不相信小哈瑪雅認的那師父,你想,若是光明磊落的人怎么會連面都不肯露?我聽遠遠見過一面的手下說,那人是個相貌丑陋不堪的乖僻老人,你想……”
“什么!乖僻老人?”錯愕間打斷了他的話,直到見唐努茫然點點頭,才穩(wěn)了穩(wěn)心神,勉強一笑道:“也……沒有什么關系吧,在我們中原的武林傳說中,大凡能人異士總有些古怪,也有不喜與人打交道的……總之一會兒等你孩子練完功課后,我想法好好問問她就是,不必擔心太多。”
因這一番安慰,唐努才又重新緩和了神色,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這小女孩兒練功完畢,我們有一句沒一句打發(fā)著時間,彼此都有些心不在焉。
雖然一心想共同等待,但唐努他畢竟是個俗務纏身的部落頭領,無法沒完沒了地閑待下去,才過多久,就有部下尋過來稟報了些什么,他實在分&身乏術,于是唯有再三致歉和拜托后先行離開了,只留下幾個衛(wèi)士遠遠在四野保證安全。
坦白說,自然是樂得如此,因為此時此刻,自己也有許多心思和頭緒需要靜靜整理。
之后時間,也盤膝抱劍坐在草叢間,眼前這孩子的定力比想象中更好,她是飛紅巾,是練霓裳注定的弟子,所以也應該是我的希望,沒錯,如果……一切都沒有錯的話。
靜靜想著,思忖著,不知不覺天已暗了下來。草原的夜空極為明凈,深藍穹頂上星河璀璨生輝,綿延雪山矗立的背景下,遠處帳篷區(qū)已是堆堆火光伴著歡歌笑語,熱鬧聲時不時傳來,卻反而襯托著這遠離喧囂的一隅草原異常靜謐,曾有衛(wèi)士過來詢問是否要升起火堆,被我擺手婉拒后,就又默默退了下去。
一片安靜中,突然那一直閉目打坐的小人動了動,隨之就做個收勢睜開了眼。
這女孩兒擁有一雙和練兒幼年很像的清澈雙眼,可惜警惕性卻完全不像,她未發(fā)覺周圍異常,而是收功后自顧自抿嘴摸了摸肚子,好似想了想,然后跳起來跑到棗紅小馬身邊,麻利地從背囊里摸出水袋和肉干,美滋滋享用了起來。
這自得其樂的吃相倒頗為可愛,令人忍不住輕笑了起來。聽得細微笑聲,這女孩才覺察到有人在幾步開外草叢中看她,卻也不驚慌,只扭頭與盤膝而坐的我對上了目光,好奇地用當?shù)赝琳Z說了一句什么,見得不到反應,目光往我身上一轉,又想了一想,就換了漢話道:“你是什么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坐在那里的?”
“我是來參加奴魯孜節(jié)的外鄉(xiāng)人,坐在這兒好久了,見你一直閉著眼睛所以沒吵你。”老實回答她,聲線柔和,笑容可掬。
“哦,原來是外鄉(xiāng)人。”這小女孩不疑有它地點點頭,然后就走過來遞出了自己的水袋和肉干,道:“外鄉(xiāng)人來參加奴魯孜節(jié),就是我們的客人,阿爸說主人要好好款待客人,你餓不餓?我們一起吃吧?”
還真如唐努所言,是個乖巧的女孩兒……邊如此暗忖邊擺手,仍舊笑道:“我剛剛在那邊就已經(jīng)被你熱情的族人招待過了,現(xiàn)在是出來散步吹風的,謝謝你的分享啊小飛紅巾。不過如果真想款待我,不如陪我說說話如何?”
“是嗎?那好吧。”這女孩也不會與人太多客氣,聽了這話就當真坐在我身邊,邊吃邊問道:“咦……對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卻不真正等待回答,目光就又如剛剛般往我身上一掃,眼珠骨碌一轉換話題道:“你是個會武功的漢人對不對?”
注意到她目光所掃為何物,當下道:“嗯,我知道你是因為聽你族人說過草原的小飛紅巾,可會說漢話的又不都是漢人,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呢?”這樣對話果然有效,她高興一笑,回道:“我一看你手里的兵器就知道了,像這樣的長直劍阿爸說是漢人才用的,我?guī)煾敢灿小!?br />
費盡心思地拐人家來說話,不過就是為了聽到這個。
話入正軌,我不敢大意,仍舊裝作漫不經(jīng)心道:“哦,小飛紅巾也挺有見識的,居然還有個漢人師父。”如此說自然是想引她話頭,不過小孩兒思維也不總是那么規(guī)矩,哈瑪雅并未上鉤,卻仍盯了我手中寶劍,好奇道:“為什么你在劍身上纏了那么些布條?你是不是把它弄壞了?”
“當然不是。”見她老注意這把劍,就換了戰(zhàn)略,順水推舟道:“因為這是一把很厲害的劍,連劍鞘都泛著寒氣,一般人拿不住它。我雖可以,但在寒冬里還是有些吃不消,所以才纏些布條方便拿,怎么樣?這樣的劍,你那師父可沒有吧?”
被這么一試探,小姑娘就微微撅起嘴了,她原本就坐在我身邊,如今卻挪開一點距離,搖頭不服道:“我不知道師父有沒有,但若是師父拿這樣的劍,才不會怕冷纏布條呢,她是最最厲害的,你雖然看起來也不錯,但必定是不如她的……”
“哦?但我之前可聽你族人說小飛紅巾的師父好似是個老人家,老人家可是最怕畏寒了哦。”機不可失,拋出的這一句也正是自己最介意的一句。
到今天這一步,當然不認為命運會輕易出錯,所以對這一句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一句話顯然讓女孩不開心起來,一開始她似不打算回答,悶頭吃完手中的肉干,卻終于還是忍不住湊過來道:“你是從哪里聽來的?不要相信,連我阿爸都還沒見過我?guī)煾改兀趺纯梢阅菢觼y說她!”又小大人似地嘆了口氣,悶悶道:“可惜,師父自己不肯現(xiàn)身,又吩咐過不準我對任何人說她來歷,否則……哼,她才不老……師父好看得很……”嘀咕到這里,倏地就閉嘴不說了。
知道她是自覺說漏了嘴,也因為這幾個字放下了大半的心,于是會心一笑,摸摸小女孩的頭道:“嗯,你真是你師父的好徒弟。不過沒關系,你不說我也能猜到,若不是別人眼花看錯了,就是她故意扮作丑陋老人家的,其實你師父雖然白發(fā),但面貌卻是極美的,對不對?”
飛紅巾捂住嘴,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但那雙亮晶晶睜圓了望過來的眼眸,已經(jīng)明確地寫了她的回答。
于是另一小半心也隨之放了下來。
不過顯然,一切都還沒結束。
打鐵當趁熱,對著那張明顯寫滿了不可思議的小臉,我笑道:“你定然覺得好奇不解,不過我的確一眼就知道你是誰的徒弟,不僅知道,連她傳授什么都知道。你剛開始學藝,定然是先學入門心法和那最基礎的十式劍法,對不對?而今如你練得如何?她什么時候來查驗?”
這么問其實著急了些,但此刻心情可想而知,這女孩獨自在此用功許久,可見她那位師父并沒有循循善誘的貼身指導,怕也和當初咱們那授業(yè)恩師一樣,屬于“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的教法,如此一來,就不知道何時才能真正碰面了。
不過這樣的急切打聽顯然引發(fā)了對方的誤會,小女孩忽面露警惕之色,睞了眼道:“你為什么這樣熟我?guī)煾傅氖拢繋煾刚f了,千里天山除了個北高峰的和尚,誰也不清楚她的底細,她也不想見任何人,你卻專打聽她做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瞧了這機警的孩子,心中頗替練兒欣慰,而要解釋本也十分簡單——我是你師父唯一的同門,也是你師父唯一的親人——這樣的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卻轉了一圈。
不愿意再杞人憂天,但有些顧慮,卻總是揮之不去。
練兒當初舍我而去,除了一夜白頭外再沒有別的理由……而赴天山這大半年來打聽到關于她的各種風聞,對其容貌也是形容不一,如今再和這孩子兩相印證之下,發(fā)覺她果然是易容行事了……
她竟然會選擇故意扮作丑陋老太婆,這一點是我萬萬沒有料到的。
當初自負自信,渾不在意世人眼光的練兒,如今是出于怎樣的想法竟將自己故扮丑陋?實在不敢說,甚至不敢想,可顯然,容貌上的變化帶給她的刺激,似乎比原本設想中的還要來得更深。那么,若劫后余生的竹纖突然出現(xiàn)在這樣的她眼前,究竟是會帶來驚喜,亦或是……惶然?
她……有可能會避開我嗎?會在看見,甚至聽聞竹纖在尋找她時,就選擇避開不見嗎?
曾經(jīng)以為絕無可能,曾經(jīng)以為相見必然是雙雙感動欣喜迫不及待的,但當一點一滴的消息積累起后,反而不得不考慮起了這可能性,心中最清楚不過,練兒的性子從來就不是那么容易妥協(xié)的。
天涯茫茫,好不容易找了一根可靠的線索,我不想,也冒不起任何風險。
這樣一個念頭,說來長當時短,其實不過是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閃,面對眼前仍是警惕不已的小女孩,笑容不改,轉了一圈的話卻最終變成了:“我專打聽她,自然是要找她,傳說她走遍天山南北找人打架,遇不到對手就嘆什么余生無趣,其實,我才是那個能讓她的余生……變得更有趣些的高手。”
其實這也不算說謊,不過落在別人耳中容易有另一層意思而已。
“你是想挑戰(zhàn)我?guī)煾福俊毙★w紅巾果然就聽岔了這層意思,不知道為什么,她眼中的警惕反倒沒有之前重了:“那也不錯,阿爸說,正大光明的挑戰(zhàn)是英雄所為!但你當真是高手么?我?guī)煾缚蓞柡α耍粍湍軐h落的葉子正正好分出兩半!”
“那你這弟子要不要先驗證一下?”我抱劍打趣道:“你大可用你師父教你的來攻我,我對她的武功路數(shù)了如指掌,信不信我不但能坐在這里不移動半分,而且能將你的招數(shù)一一報出名來。”
“好啊,你不準耍賴!”
大約是覺得這話太小覷了自己,飛紅巾果然噘著嘴兒一下跳起來,想一想又問:“那你出不出劍?”見這邊含笑搖頭,也就正氣凜然一揮手道:“你不出劍,那我也不欺負你。”說罷順手撿起了地上一根枯木枝,撅斷旁枝末節(jié)后掂量了掂量,然后滿意點點頭,掐了個劍訣,道:“我來了哦!先說好,不管結果如何,你都不準到我阿爸那兒去告狀!”
終歸是幾歲稚子,其實四野外早有護衛(wèi)在向這邊不住打量,或者看架勢是覺得我們在玩鬧,于是又將頭縮了回去,這些她似乎并沒注意到,我也唯有笑道:“放心,若你父親知道了,非但不是我告狀,而且我還保證替你求情,使他不生你的氣……還有,你這起手式做的大了一點,你師父沒說清么?曲膝提步,要似提非提才最妙。”
女孩兒面色一僵,想來真是被我說中了,不自在地調整了一下動作,咬咬唇道:“看招!”便驀地合身攻了上來。
其實這么逗她,自然也存了目的,當下就朗聲一笑:“來得好。”順手撥開了她的第一招,道:“不錯,這白虹射日是直襲玄機穴的,你倒是很準。”那樹枝被一撥,稍趔趄了一下,又打右邊反挑上來欲刺右肩,卻被我坐著一側身讓了過去,繼續(xù)評道:“可惜,這招彩線斜飄卻弱了,挑得太急,反而不夠飄忽。”再看飛紅巾順勢一跳,掠到背后想反劈,更是早料到她要使什么,也不回頭,隨手就將寶劍往后背一橫擋住肩胛,就聽啪啪兩聲,果然攻勢悉數(shù)落在了劍鞘之上,自己便搖頭道:“這式飛鳥沒林本該連人帶劍凌空下?lián)簦悴判扌校涣四敲锤咭睬橛锌稍@本不是基礎劍式里用來練手的,你師父也真教的隨心所欲……還是你自己偷記的?”
這般一邊招架一邊點評,十來招轉眼即過。這十來招有些她使得利落,有些卻連徒有其形都算不上,說起來小姑娘才入門月余,這進展已算極可貴了,但心中還是隱隱失望,最后索性伸手鉗了那樹枝將一切打住,道:“好了,再攻下去,也不過是重復剛剛招數(shù)……偷記下的不算,那十招里你也只算練熟了四招,練俊了兩招,你師父什么時候再來指點你?”
武器被擒,小飛紅巾顯得有些氣餒,這時候她倒全無敵意了,只是松手抱膝坐下,抹汗道:“之前我還想努力練快些,如今看來還是師父厲害……師父她說等我將這些都練好了她再來看我。你要是早來就好了,師父幾天前剛走,她要是知道有這樣一個對手,沒準就愿意多留些日子了……”
“你師父幾天前剛走?她去哪個方向?有沒有說過接下來要做什么?”心驟跳,和當初的處處碰壁相比,這次可算是極近一次擦肩而過,由不得自己不急!
“我不知道啊……師父不說閑話的,我也沒有親眼見她走。”可惜眼前女孩卻是一臉無辜,見我焦急,她眨了眨眼,又安慰道:“不過你不要著急,就住在我們這兒好了,師父有說過我練好這些起碼要三月余,所以想來三月后她便會回來一趟的,到時候你就可以找她比武了,她一定很高興的,師父最愛打架了……”
“三個月……”仿佛咀嚼般,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沒錯,三個月,三個月算什么?比起披星戴月的辛苦尋找,比起跋山涉水的大半年頭,有吃有住舒舒服服地等待上區(qū)區(qū)三個月光陰真正是什么也不算,只不過……
默然抱劍沉吟了許久,內心煎熬著反復權衡不定,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到聽身邊女孩兒倏地啃哧打了個噴嚏才驚醒過來,抬眼就見她正揉小鼻子。
這時候吹過草原的夜風已涼了許多,附近沒有篝火,這孩子又剛剛出了一身汗……自然不想唐努的寶貝閨女,某人的寶貝徒弟因自己染上風寒,便起身伸手抱她,笑道:“對了,咱們先回帳篷吧?天都這么黑了,你阿爸想來也該擔心他的小公主了。”
和兒時就倨傲的練兒不同,或者是覺得熟人沒關系,小哈瑪雅十分乖順地任我抱了起來,只嘴上打了個唿哨,那匹棗紅小馬就自覺跟在后頭亦步亦趨而來。
“對了,你還沒說,會在這兒住三個月等我?guī)煾该矗俊笨熳呓藷熅奂帟r,她摟了我脖子這么問道。
而這個時候,心中也終于做好了權衡取舍。
“不會。”輕捏了懷里孩子的鼻子,勾唇道:“我還有事,會在三個月后趕回來……當然,萬一你師父提前來了,你也盡可以告訴她,就說有個對她門派武功了如指掌的女人想尋她比武打架,可惜覺得枯等太無趣,就先往天山以北的一座冰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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