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址:</b>南枝鎮靠海,入冬以后冷風刺骨,多陰雨。這幾日連下幾場暴雨過后,整個鎮子像是被悶在壇中發酵的酒,還沒到傍晚時分,天色就沉得看不著路,鼻息間布滿霉酸味。
蘇黎抱臂半身倚在門邊,看著鬼影子都沒有一個的街口,等得有些不耐煩。嘴里咬著根沒點燃的煙,借著門上微弱的反光,無聊到欣賞起自己姣好的腰身來。
不知等了多久,黑沉了的夜幕里才響起積水濺起的腳步聲,蘇黎看都沒看就抬腳抵在門框上,攔住了進門的路:“舍得回來了?”
“下大雨沒帶傘,我訂完面粉坐了會兒。”說話的男人仗著自己個高,將蘇黎籠在自己的陰影里,沒從她腿上跨過去,只是站在門邊撣了憚淋濕的衣服。
“沒傘不能買、不能借?這破鎮子就屁大點地方,跑回來也凍不死你!就你何知渺命金貴!”蘇黎說得譏誚,剛放下抵在門上的腳,又抬起手想點煙。
卻被何知渺攔下,徑自從她嘴邊取下煙含在口中:“蘇黎,少抽煙,少生氣,對身體不好!
“我可沒那賣面粉的寡婦生得俏,迷得你一個下午就不知道家門朝哪開。我啊,爹爹不疼,舅舅不愛,哪敢要你關心!
“不要胡說了,進去歇會兒就關店!焙沃炜虾爝叺臒,本就是示好。
可蘇黎還在氣頭上,杵在門口陡然大哭起來:“你就知道敷衍我!我蘇黎命賤,身子不干凈,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要是日后找個好人家的姑娘成家,我他媽就是痛到磨碎牙也絕不會說一個‘不’字,可那寡婦有什么好?”
“別哭了,也不怕人家笑話。”何知渺總是這樣淡淡的,好似天塌下來他都照樣大口呼吸。頓了頓,說道:“沒你想的那些事,現在沒有,以后更不會有!
“不借傘,是不想還傘,省得一來二去的麻煩!焙沃熳叩介T邊,長嘆一口氣,“也不想除了生意上的正常往來,還因為欠人家人情再生出其他交集來。”
“都是真的?”
“真話!
蘇黎從小沒感受過家人的溫暖和保護,十幾歲就跟著當時鎮上的一霸馬季混,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倒也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要不是后來馬季出事,她只身一人倒在血泊中被何知渺所救,今日她會是什么樣子。
誰也不會知道。
“蘇黎,平靜日子來得不容易,況且你現在,自食其力,誰也不能瞧不起你。”何知渺丟了嘴里的煙,從甜點柜里拿出紙巾,給蘇黎遞過去:“以后別說傻話了,咱們這樣沒有傘、好不容易才有個遮身避雨地方的人,只能好好顧著自己!
“好,知渺哥,你說的都好,我聽你的!
***
翌日放晴,天空水洗一般的藍,日光悠遠、光亮,溫度卻不是很暖。
何知渺照舊早上六點半開店,如同南枝鎮上的其他鋪子一樣,門前點盞橘色的燈,開門第一件事,就是拿起苕帚把自家門前的枯枝敗葉掃凈。
何知渺看著門邊的落葉堆,出了神,半晌才低聲嘟囔了句:“昨夜刮的南風。”
有南風來,是好兆頭。
他把苕帚靠在門邊,緊了緊大衣,仰頭看天。才發現:不知不覺他已經回南枝鎮快一年了,再過幾天,他就又該準備去琴湖掃墓的事了。
秋風起,涼意叢生,何知渺轉身回店里拿出熱騰噴香的面包,準備迎接第一波上學的孩子。卻被氣急敗壞趕來的王銘打斷:“知渺哥,若愚那孩子出事了!”
“慢慢說。”何知渺沒有停止給面包抹醬,說得漫不經心:“他一貫踏實聽話,能出什么事情?”
“我聽賣菜李嬸子說的,今天一中學生都要返校拿成績單,有個姑娘沒來,老師一打聽才知道是被人搞大了肚子,估摸這會兒已經被爹媽拖去醫院了!
“陳若愚的?”何知渺蹙眉,丟下手里的抹茶醬,用涼水沖了沖手,連頭腦也冷靜下來:“我爸管得嚴,他沒那個膽子,就是真出了事,我也沒法子!
“知渺哥話不是這么說,若愚那孩子畢竟是你弟弟,就依你爸那暴脾氣,要是知道這事非得爆血管不可!”
何知渺沉默良久,腦海里陡然浮現陳若愚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她皮膚偏黑,笑起來卻格外好看,尤其是臉蛋上盛著蜜的深酒窩。
“銘子你幫我看會兒店,蘇黎喜歡睡懶覺,又好折騰她那張臉,估計怎么著也得磨蹭到八點多才能來上班。”
“嘿嘿嘿你倆還住一起?蘇黎這么大一姑娘,沒名沒分成天圍著你轉,也不怕鎮里人說閑話!蓖蹉懸桓毙恼詹恍纳袂,何知渺卻只顧沉著臉脫下套袖。
“你要是有事先走,幫我把門帶上!
“誒!知渺哥!我跟你說蘇黎這事呢,你也老大不小了,算算今年一過就三十了,你要嫌棄蘇黎出身不好,那我就讓我家那口子在醫院給你多留意著,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銘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他提結婚的事了,但何知渺似乎從來不放在心上,甚至都沒有聽到耳朵里去。只是背對著王銘利落的揮手道:“這種事,該來總會來!
何知渺家距離南枝鎮一中不遠,徒步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他身材本就高挑,三步并作兩步,很快就抵達陳若愚所在的辦公室。
門外蹲滿了想隔墻探聽點“大新聞”的學生,門內臉色沉郁的童老師見何知渺佇在門口,愣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似的笑盈盈走出來:“是何知渺吧?我們真是好多年沒見了!
“童老師,我們是好多年沒見,算算我高中畢業都快十二年了。您還是老樣子,看著年輕、健康!
“你倒是變化了不少,你媽媽要是在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肯定高興壞了。當年你可是我們南枝鎮第一個出國讀大學的孩子!”
童老師皮膚保養得很好,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年逾五十的婦人,笑起來還如同當年那么溫柔。何知渺對她是很有好感的,至今也清楚的記得,當年他入學時身高偏矮,童老師每日悄悄塞給他白煮蛋的事。
事情雖小,卻是能讓這個孤獨少年,銘記一輩子的溫暖。要不是因為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從教學樓跳下,他也不至于回國后都不愿回母校看看。
“誒呀你看我,一高興就又提到你母親了。”童老師搓搓被秋風吹涼的雙手,才想起正事來:“知渺啊,這次的事,不怪你弟弟,你們家別擔心!
童老師沒有多言,領著何知渺進屋。
擠著好幾張辦公桌的辦公室,因為桌上高高堆積的練習冊和何知渺等人突如其來的造訪,顯得逼仄、古舊。僅有的一張紅木沙發兩端,一人蹙眉端坐,一人躬著腰恨不得將臉埋進腿間。
而蹙眉端坐的,正是何知渺同父異母的弟弟,陳若愚。
他抬眼迎上何知渺不溫不火的眼神,懊惱地扒拉了幾下他那頭看起來就很硬的板寸,生生卡在嗓子眼般問了句:“哥,你怎么來了?”
“來學?赐蠋,沒想到你在。”
“哦,難怪!标惾粲奚艘桓辈诲e的皮囊,身材健碩,有十八歲少年該有的一切沖勁和明朗。
但唯獨少了,何知渺那雙點著星辰的眸子。
“陳若愚,你去隔壁教室把夏秋叫過來,李琛的父母也馬上就到。當著老師和家長的面,你們三個人把話都給我講清楚!蓖蠋熣Z氣還算和善,但臉色較之前又沉下去不少,睥了眼垂頭喪氣的李琛,張口卻沒說話。
陳若愚答應著走出去,很快便從隔壁引來夏秋,她穿了件粉色的薄羽絨服,外面套著的藍白校服松垮垮的敞開著。不知是秋風蕭瑟,還是她情緒緊張,一臉姣好的小臉一直繃得緊緊的,還有些發白。
何知渺撇過頭正好與她對上,只幾秒他就先挪開了目光,下意識的手伸進口袋想掏煙。卻倏然有些替自己好笑,不過是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小丫頭,他竟然也能聯想起兒時院里常開的一種小花。
明開夜合。
開花時熾烈卻不燦盛,花色火紅,落在枝頭星星點點。不像其他花朵那樣綻放至花蕊悉數暴露,只是這樣靜靜的被深種,然后在不為人知的時候,含苞、待放。
李琛父母火急火燎的趕到,二話不說當著童老師的面,不分青紅皂白先將李琛好一頓數落。原本何知渺對這事是沒多少興趣的,此時倒是來了精神。
他問陳若愚:“發生什么事情了?”
陳若愚側頭瞪了不吭聲的李琛一眼:“還不就是他這個孬種!明明搞大了林璇的肚子,卻死不承認!
“你罵誰孬種呢!你爹媽沒教你同學之間要有愛?我家李琛是什么樣的孩子,我當媽的最清楚!童老師你可不要聽他一面之詞,這是誣賴!”
李母氣得跳腳,童老師想開口做和事佬,卻被何知渺低沉的聲音搶了先:“我在問我弟弟情況,再怎么一面之詞,你也等他說完!
“我沒什么好說的,我曾經親眼看到過李琛帶著林璇去開房,就在我哥面包店斜對面那家旅館,不信你們大可以去查!”
陳若愚不悅,一把拉過夏秋的胳膊,氣得牙癢癢:“你說話!誰不知道全班就屬你和林璇關系最好,你說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李琛的?”
“你放屁!哪來的這么些渾小子!我家李琛和女同學去賓館就非得做你想的那些個齷蹉的事情?不能是去溫書復習?還是你哪只眼睛看到就他們兩個人!”
“李琛媽媽,你注意言辭!
“我齷蹉?我誣賴?好啊,那也比你兒子敢做不敢當好!你看他那個孬種的樣子!”
“陳若愚!你也要注意情緒!”童老師正色道。
何知渺不擅吵架,眼見陳若愚在兩個女人面前也沒吃著什么虧,索性站在一邊默默聽著。
童老師還算公正,幫理不幫親,一邊想從學生口中探聽到真實的信息,又得顧及雙方當事人的情緒,不想自己班上的丑聞擴展成幾家人的鬧劇。
夏秋擠在他們中間,被左推右搡吵得頭都有些混沌,就像破曉前夜幕籠罩整個大地,達到極致冰冷和黑暗時,她卯足勁大喊一聲:“夠了!不是李琛!”
眾人面面相覷,只有何知渺一副看熱鬧的平常神色,夏秋說完又有些心虛,坑著頭小聲喃喃道:“林璇沒跟我說是誰,平時也沒提過李琛!<b>最新網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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