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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夏的風輕柔入夢,正是夏橘冰漬糖水的好時節。
何知渺領夏秋辦好了一切出國手續,在洛北多留幾周捂濕了被窩后,到七月末才回南枝。
距離夏秋交換學期開始不足兩周時,恰逢夏母替外婆辦轉院手續。于是兩人埋頭一攛掇,就請兩家人吃了頓便飯。何知渺掌勺,四菜一湯。
就算作將終身大事全寄了出去。
想到當日夏母和陳父慍而不言,無奈舉杯說些推辭話,卻又不愿打擊兒女心意的情形時,夏秋便覺——
世態人情,比明月清風更饒有滋味,可作書讀,可當戲看。這話真是一點不假,說得甚妙。
仲夏夜洗完澡,夏秋穿回兒時常見的碎花睡裙,短了不少點襯到膝蓋以上,晃悠起來尤其撩人。
夏秋濕漉著長發懶得吹干,坐在床邊摸了摸何知渺新買的盆栽,笑說:“你這人離了植物就活不下去一樣。”
何知渺拿過吹風機,線不夠長拉不到陽臺邊,他向夏秋招手:“過來吹頭發,你比那些花花草草難養多了。”
“我明明是風吹日曬都不怕,春風吹又生的小草。”
何知渺說:“這樣好啊,這樣你一個人在外面我也能稍微放點心,不然以后每晚睡不踏實。”
夏秋捂嘴笑笑,朝何知渺跳過去撞了個滿懷,說:“你又跟我提交換的事,還跟我置氣呢是不是?”
“就異國四個月的事。”何知渺撥弄夏秋的頭發,簡單吹了幾下,指尖便可觸上她耳后的浮汗,說:“夏天熱不吹了,去陽臺吹吹風一會兒就干。”
“哦。”夏秋起身,走一步忍不住回眸壞笑道:“知渺叔叔——你這人上了年紀可真麻煩。”
何知渺也不生氣,捆好吹風機扭七扭八的長線,走到她身邊替花草澆水著色。白蘭花開得最盛,可就是白得清透容易招蟲,葉片上很快出現黑密的一小排牙印。
雛菊是夏秋喜歡的,盆栽小巧可愛,看起來與小時候見的黃瓣菊花不同,葉片顏色淡且薄,鋪上一點水花色便輕易顯得更深,尤其好看。
夏秋盯著何知渺認真澆花的側臉問:“以前你在美國的時候也是這樣嗎?找一間舒服的房子,有花有草。”
“嗯,每天再晚回家也要看看我的花草,像是自己的一雙兒女。周末有空還會煮米燉肉,時間就大都浪費在廚房和書房上了,過得其實是我最舒坦的日子。”
“不覺得孤單嗎?”夏秋拉著他的衣角,囁嚅道:“如果……如果以后有機會,你還愿不愿意回去定居?”
何知渺手上一頓,低頭深深看著夏秋,似乎要把她揉進眼底,“孤單,錢不夠用,學業壓力又大,但是也很自在。家里這邊一切都好,不用我操心。”
“無牽無掛地過了好幾年。”
何知渺輕笑,“那時候沒想過回國的,我爸和陳若愚有他媽媽娘家人幫襯,我也能按時給他們打錢。我回不回去,或者說我在不在家,也就那么回事。”
“哦。”夏秋沉吟,“那——那你怎么有那么多錢?”
怕何知渺沒懂她具體指的是什么,抬手捋捋頭發掩飾尷尬,“之前寒假陳若愚跟我提過,說你給過他一張卡,還帶著他去簽了什么協議……”
不僅如此,卡里還不是何知渺能給得起的數額。
何知渺按按她的小腦袋,逗她說:“老婆本還留著呢。”
“誒呀,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何知渺沒應聲,思忖片刻才淡淡說:“那些原本就是應該給陳若愚的,我替他保存了很多年而已。現在我快成家了,他也大了,于情于理都該全部還給他。”
夏秋信任他做事的道理,不再多問,只是一拳頭揮在何知渺的肩上,嬌俏地說:“誰要成家了?”
何知渺攬住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說:“你說呢?”
“哼,難說。”夏秋吐舌。
原以為何知渺會如往常那樣溫柔地吻她,但他此刻只是看著她,看著天邊的云,聽著耳邊的風。她離得不遠,一收緊胳膊就能摟緊懷,云也在心間,摸得著。
何知渺回憶說:“我二十二歲生日的時候就許愿說,希望二十五歲之前能找個喜歡的人結婚,生個女兒。”
夏秋噗嗤一笑,“為什么一定要是女兒?”
何知渺回憶起他兒時一件童趣,那是誰他剛上高中,個頭就已經超過了絕大多數同齡人,直逼一米八。由此吸引不少男同學約他打球。
南枝不大,露天的籃球場除了學校里,也就琴湖邊上有一個。何知渺常去,也自然就招惹得一片女孩兒故意去那頭欣賞風景。調皮小子們口哨聲連連,姑娘們在水邊羞紅了臉。
何知渺記得,那時候只有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孩,總會湖邊看他打球,有時候手里拿著棒棒糖,有時候手里抓著一串珠子或是小玩意兒。
要是籃球不小心跑到她身邊,她就會急不可耐都爬起來,有時候一沒站穩還會打個趔趄,走起路來晃晃悠悠,肉肉的小手把球抱在懷里,都能遮住她的小臉。
何知渺站在遠處,朝她張開手臂,說:“慢慢走過來。”
那時候他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咯咯地笑,慢悠悠地走向他的懷抱,拿下球、露出小臉,羞澀地撓撓臉說:“哥哥,給,給你。”
他便半蹲下腿,輕輕捏了下她的小臉,替她擦掉臉上的手指印,籃球可臟了,她的小臉也變得更臟。
何知渺抱歉地笑,“哥哥把你臉弄得更臟了。”
她也跟著一起笑,可能什么也沒聽懂,可是那一年,十六歲的少年和年僅四歲的小女孩兒,都是開心的。
何知渺牽著她的小手走到琴湖邊,蘸濕了紙巾替她擦臉,好聽的聲音問她:“你喜歡看哥哥打球嗎?”
“喜歡的。”小女孩揚起小臉,“好看。”
“哪里好看呀?”
小女孩皺著小臉認真想了一會兒才說:“哥哥好看。”
何知渺笑得清甜,問她叫什么名字。她那時候記得外婆老叮囑她,不能跟別的小朋友打架瘋鬧,不能跟壞叔叔走,不能搭理不認識的人。
于是她嘟著嘴擰了擰自己的小辮子,說:“我叫夏夏。”
……
夏秋從沒見過何知渺笑得如此溫暖,她在他眼前揮揮手指,“喂——想什么能想這么入神?”
何知渺暗笑,“想你。”
和你的小時候。
“你還沒說呢?愣了這么半天想什么深奧的答案了?”
何知渺恍然大悟似的說:“哦,你問我為什么喜歡女兒?”,然后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不為什么啊,想生個女兒,性格品性到長相都像你最好。”
“那不就是小夏秋了?”
何知渺眼睛有些濕,心里突然涌起的酸甜讓他情不自禁說出:“這樣多好,小時候我沒能早點發現你,換作照顧女兒的時光,就像我認識了你整整一輩子的時間。”
多好。
.
八月十二號,夏秋和陳言即將赴美留學。
一早上何知渺都沒說話,只顧最后再替夏秋檢查行李和身體,盡管舍不得折騰她,但夏秋纏了他一整晚。他們糾纏包裹在一起,陷入越來越沉的夢魘里。
夏秋身上不舒服,從早上起來就撐不住腿,何知渺昨晚一直沒有從她身上退出去,不知疲倦地吞噬著她的另一個世界。洗過澡,身下也還是黏的。
何知渺懊惱,可夏秋卻是高興的,她想生個孩子。念頭瘋狂,可她昨晚滿腦子都是何知渺說的“女兒”。
上飛機前,陳言一直不言不語,夏秋問她:“舍不得了?”
“他都沒來送我。”
夏秋嘖嘖幾聲,“我又沒說你舍不得龐亦。”
陳言懶得跟她斗嘴,只是無奈地盯著進門口,說:“放假這段時間我沒回家,留在龐亦公司實習,中途我媽來看公司過我一次,我都不知道她要來,還給我帶了自家腌的泡菜,我尷尬得想死。”
“然后呢?”
“然后我就把我媽拉進休息室跟她吵了一架,后來龐亦進來了,把我支開辦事,他帶著我媽在洛北轉悠、在公司參觀……還讓廚師把我媽腌的泡菜分給大家嘗嘗。”
夏秋驚呼,“亦哥真男人啊!他沒留你?”
陳言搖頭,“沒不是留我,就像他跟我表白一樣,說得不清不楚的,總說我臉上寫著喜歡他,硬要逼我先承認。交換的事也是,明明不想讓我走,又幫了我。”
夏秋說:“真矛盾啊他——”
“嗯,我都不知道他想怎么樣。”陳言嘆氣,“煩死了,以前我哪有功夫想這些個破事,都是龐亦給惹的。”
夏秋笑笑,“多好呀,你怕他圖新鮮,他也怕。所以他才不會步步緊逼你,就想這么安安靜靜把你留在身邊,名分他給,愛情和婚姻他也給得起。”
“那他為什么——”
夏秋瞇著眼說:“感情的事還是我在行吧哈哈!”
“快說!”陳言一腳踢過去,夏秋悶哼,說:“還不是你自尊心太強了,他就是愿意給,你不也不要么?”
“我——”陳言問,“那我怎么辦?”
夏秋故作深沉地說:“順其自然,只是別一開始就給人家有錢人預設立場,人家有錢也不是他的錯啊,你這不叫自卑怕別人說你高攀,你這叫仇富啊言姐!”
陳言懶得理她了,惡狠狠說了句:“滾你。”
鬧了一陣,就真的到了該走的時候了。何知渺站在垃圾桶旁邊抽了根煙,滋味好久不見了,他抽得慢,一整根讓他回憶起了跟夏秋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抱了抱夏秋,耳邊依舊是叮囑,“我愛你”太重,也沒有必要非得在離別的時刻說,所以他不說了。
夏秋在這種事上也莫名要強,她一貫不后悔,做了決定就是哭了、累了也不后退,她笑著跟何知渺揮手,嬌嗔地讓他每天都要想自己很多遍。
可一轉身便是淚如雨下的另一個世界。
崩塌的、破碎的痛,夏秋頭一回感受,她這才發覺——人活于世,最痛的可能真的并非死別,而是生離。
生生的從自己身體里剝離最重要的部分。
陳言也哭了,沒有人能來機場送她,可是她就是受不了這樣孤孤單單的滋味。她走到一半,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突然拉著夏秋的手說:“秋,照顧好自己。”
夏秋一愣,“什么?”
陳言已經開始在旅客中逆行,不顧后背撞到人,她一邊逆行一邊大聲說:“夏秋,你愛何知渺是因為你有愛人的底氣,所以你也能愛自己。我不行——”
“我舍不得龐亦,我愛不了自己,我要愛他。”
夏秋笑了,又哭得很大聲,她朝陳言舉起大拇指。她想喊“言姐加油”,可是她無法張口。
洛北飛往美國紐約的航班,起飛了。
陳言送散著頭發眼睛濕紅,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來,一回頭發現自己好像還丟了一床夏涼被,苦笑著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覺得自己是真的瘋了。
何知渺見到她時眼底不乏驚訝,但是他此刻正在接陳父的電話,深色凝重,陳言只好自己拖著行李亦步亦趨地往外走,想哭又想大笑。
“陳言。”身后的聲音穿過人海。
陳言回頭粲然一笑,繼而窘迫地問:“龐亦,你早點出現會死啊?” 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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