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最新網(wǎng)址:</b> 鹿兆海和白靈在街巷里一邊走著一邊嚼著饃,裝著尸體的架子車擦腳而過,灑下滿路的膿血肉汁。
他們已經(jīng)聞不見腥味兒,大口嚼咽香甜的饃饃。鹿兆海說:“白靈,嘉軒伯好像討厭我?”
“那很正常!卑嘴`說,
“他現(xiàn)在更討厭我,你還看不出來嗎?”鹿兆海說:“我一看見嘉軒伯就心怯。我自小好像就害怕大伯。我今日猛不防看見大伯,好像比小時候更心怯了!卑嘴`說:“怯處有鬼。你肯定是心懷鬼胎!甭拐缀Uf:“白靈你聽著,如果我壯起膽子跪到大伯腳下叫一聲‘岳父大人’,你說大伯會怎么樣?”白靈撇撇嘴說:“他把你咋也不咋?伤麜话寻盐业牟弊訑Q斷!”鹿兆海說:“那我就會再叫一聲:‘岳父大人,你放開白靈,把我的脖子擰斷吧!’你信不信?我肯定會這樣說這樣做!卑嘴`佯裝嘆口氣:“那好,我們都等著擰斷脖子吧!現(xiàn)在,革命同志,快去抬尸首。”他們走到城墻根下尸體垛子跟前時,正好吃完了兩個饃饃,拍拍手就去搬尸體。
圍城不久教會學(xué)校就停辦了。白靈在街上碰見了鹿兆海,倆人對視了半天終于認出同是一個村子里的鄉(xiāng)黨。
鹿兆海說他所在的中學(xué)也停課了,學(xué)校里臨時辦起了國民革命培訓(xùn)班,培訓(xùn)軍人市民學(xué)生和一切有志于革命的人。
白靈跟兆海參觀了他們的學(xué)校,才覺得自己所在的女子教會學(xué)校有點可憐。
鹿兆海慫恿她不妨去培訓(xùn)班聽聽熱鬧,她就去了。鹿兆海悄聲告訴她:“講課的這位教員是我們原先的國文教員,是國民黨員!庇忠酝瑯拥目谖歉嬖V她說:“這位教員原是我們的英文教員,是個**。”白靈問:“你說國民黨和**哪個……”鹿兆海說:“都差不多。兩黨合作一致推進國民革命。”白靈從此天天來培訓(xùn)班聽講,有一天對兆海說:“我決定轉(zhuǎn)學(xué)到你們學(xué)校!甭拐缀Uf:“我已達到目的。”那天晚上兆海送白靈回家,忽然問:“白靈,你想不想?yún)⒓右粋黨?”白靈說:“想。你想不想?或者……你早已參加了?”鹿兆海說:“我也沒有。咱們商量一下,參加哪個好?”白靈說:“不。咱倆一人參加一個!甭拐缀Uf:“這樣好!國共團結(jié)合作,我們倆也……”白靈說:“‘國’和‘共’要是有一天不團結(jié)不合作了呢?我們倆也……”鹿兆海說:“我們繼續(xù)團結(jié)合作,與背信棄義的行為作對!”白靈說:“那好,你先選擇一個,剩下的一個就是我的了。”
“這樣吧——”鹿兆海掏出一枚銅元說,
“有龍的一面是‘國’,有字的一面是‘共’,你猜中哪面算哪個!卑嘴`覺得很有趣,從鹿兆海手里拿過銅元看了看說:“我來拋,你先猜吧!”鹿兆海點頭同意了。
白靈又發(fā)覺了這個默契游戲中的漏洞:“如果咱倆都猜中了一面呢?”鹿兆海說:“那……命中注定,咱們就參加同一個黨!卑嘴`把銅元鄭重地在手心撫了撫再拋到有亮光的地面上,讓鹿兆海猜。
鹿兆海說:“是字!卑嘴`說:“我猜是龍!眱扇送瑫r蹲下去,借著店鋪門里瀉出的燈光觀察,銅元正好顯示出一條龍的圖案,兩人哈哈笑著跳起來。
鹿兆海說:“我是‘共’你是‘國’。誰先入進去,這枚銅元就歸誰保存。”白靈笑說:“現(xiàn)在讓我先保存著,好玩的銅元!彼麄円黄鹜度氲绞爻堑亩窢幹腥ィ退夭幌嘧R的市民搜集石塊,就連鋪地的青石條,居民宅院門口的石板,壘砌路邊的砂石塊,也都被挖下來撬起來抬到城墻上去,補堵被圍城的軍隊用槍炮轟塌的城墻豁口。
鹿兆海有一次抬石頭上了城墻,圍城的士兵打起槍來,子彈擊中了右胳膊,險忽兒送命。
白靈幾乎天天都到臨時搶救醫(yī)院去看望他。白靈問:“你害怕不害怕?”鹿兆海說:“不害怕。真的!”白靈說:“你在我跟前吹大氣,充好漢!”鹿兆海撫著繃扎的胳膊說:“這一槍把我打急了,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決定從軍。當(dāng)然,我還是想把中學(xué)念完。我要是害怕怎么會作出這個決定呢?”白靈歉然笑笑說:“我說著玩的,怎么就當(dāng)真了?”鹿兆海即將出院的時候,學(xué)校的那位英文教員來看望他時正式通知他:“你被接納為**黨員了!卑嘴`掏出那枚銅元遞給鹿兆海。
鹿兆海在手里撫摸了一會兒,又交給白靈說:“你保存著好。”倆人推讓的當(dāng)兒,英文先生轉(zhuǎn)著好奇的眼睛:“定情物?”鹿兆海和白靈都紅了臉,卻極力否定說:“不是。它更有深意!便~元最后還是留在白靈的掌心里。
鹿兆?祻(fù)后就編進了由學(xué)生市民和手工業(yè)工人混成的準(zhǔn)軍事戰(zhàn)斗隊伍,接受軍事訓(xùn)練,隨時準(zhǔn)備補充到守城的國民革命軍的營壘里去,和白靈見面的機會很少了。
白靈后來被抽調(diào)參加了文藝演出隊,到守城的兵營和市民中間宣傳鼓動,幾次爬上城墻,為趴在掩體下的士兵唱歌。
有一次演出給她留下最深刻的記憶,她在被慰問的民兵中看見了鹿兆海。
那枚銅元裝在她貼身的小口袋里,無論走到什么地方演出,跳起來舞起來的時候,那枚小銅元就輕輕撞擊她剛剛隆起的小小的胸脯……她和鹿兆海那晚拋擲銅元的游戲,鑄成了她和他走向各自人生最輝煌的那一刻。
白鹿倉的辦公房如期竣工,統(tǒng)領(lǐng)監(jiān)造如此龐大而又緊迫的工程顯示了鹿子霖卓越的組織才能。
田福賢和他的干事們迫不及待地搬進潮濕的新房。白鹿倉為重新掛牌辦公舉行了隆重的慶祝儀式。
白鹿倉轄管的百余個村莊的官人,德高望重的紳士賢達,十幾個大村的私塾先生和唯一一所新制學(xué)校的幾名教員,濟世糧店的丁掌柜和白鹿中醫(yī)堂的冷先生等頭面人物都在被邀之列。
新任滋水縣的梁縣長和剛剛組建的國民黨滋水縣縣黨部書記岳維山親臨本倉。
關(guān)中名儒朱先生更是田總鄉(xiāng)約特邀的貴賓,重建白鹿倉的盛事將被朱先生載入正在編纂的新本縣志。
梁縣長首先講話:“白鹿倉的盛典標(biāo)志著國民革命新秩序的完全建立!笨h黨部書記岳維山接著講:“勝利粉碎劉匪烏鴉兵對革命的圍攻,白鹿原以及滋水縣的國民革命將展開新的一頁!彼S之鄭重宣布:“本縣我黨的第一個分部——白鹿區(qū)分部宣告誕生。田福賢任白鹿區(qū)分部書記!迸c會者表示了熱烈的祝賀而又顯出驚奇,驚奇的是在四個委員中鹿家父子居然占了兩位。
岳維山不失時機地重點介紹了鹿兆鵬:“鹿兆鵬同志不僅是白鹿區(qū)分部委員,還是縣黨部委員,負責(zé)農(nóng)運工作。鹿兆鵬同志是共、產(chǎn)、黨員——”嗡嗡嚶嚶的議論頓時騰起,百余雙眼睛一齊射住鹿兆鵬。
鹿兆鵬盡量做出坦然自若的神情卻總是顯得不大自然。鹿子霖迅疾地瞅了兒子一眼就微偏了頭,臉色比兒子還要緊張還要尷尬,因為眾人如錐的眼光紛紛移射到他的臉上。
近日里,鄉(xiāng)村里悄悄流傳著**是紅頭發(fā)紅眼睛的妖匪,共人家房共人家田地共人家騾馬牲畜,尤其是共人家婆娘女子的危言,鄉(xiāng)民們感到比白狼可怕多了,可是誰也沒有見過一個**。
岳維山禮讓鹿兆鵬講話,會場驟然清靜下來。鹿兆鵬憨里憨氣地笑著說:“眾位鄉(xiāng)黨,大家都多瞅我一眼,看清我跟你們以及你們的子弟一樣,都是黑頭發(fā)黑眼睛黃皮膚就行了。好了,岳書記你繼續(xù)講吧,我就開這一句玩笑!睍䦂鲱D時輕松活潑了,夾雜著釋然化疑的笑聲。
岳維山雍容大度地笑笑說:“鹿兆鵬同志又是國民黨員。**和國民黨是同志是兄弟,共同推進國民革命。”說著抓住坐在旁首的鹿兆鵬的手站立起來,兩只挽著的手形成一個拳頭高高舉過頭頂停留在空中,顯示著團結(jié)的真誠,象征著擎天立地的力量。
這個生動的畫面攝入每一個與會者的眼睛儲存于他們的腦底,并為后來完全相反的結(jié)局發(fā)出歷史性的感嘆。
會議之后,朱先生順理成章地跟著白嘉軒去看望老岳母。他向岳母白趙氏問了安就急說:“啊呀媽吔我餓壞了,快給我熬一碗包谷糝子吧!你熬得那么又黏又香的糝子我再沒喝過。”白趙氏親自下到廚房,阻止了兒媳仙草又阻擋了孫媳,親自添水燒火拂下糝子放進堿面兒,一會兒緊火,一會文火地熬煮起來。
朱先生在慶典儀式之后的豐盛的宴席上,只是禮儀性地點了幾下筷子就離開了。
他不是出于清高而是他的胃腸只能接受清淡的五谷菜蔬卻無法承受葷腥海味。
白嘉軒滿腦子都是疑問,迫不及待地問姐夫:“鹿家父子倆全是委員?鹿家兆鵬又入‘國’又入‘共’騎雙頭馬?又是白鹿倉又是區(qū)分部,田福賢是總鄉(xiāng)約又加個區(qū)分部書記。又是國民黨又是**。啊呀呀!我這腦瓜子里全給攪成一鍋漿子咧!”朱先生聽了格格格朗聲笑了:“你種你的莊稼你務(wù)你的牛犢兒騾駒兒就對了。你把那些名目那些關(guān)系捋抹清了有啥用場?我都不大抹碼得清,你傷那個腦筋做啥?國民黨和**都開宗明義要給民人辦好事,‘扶助工農(nóng)’。你只管放心過你的日子就是了!卑准诬幮膼傉\服地點點頭,卻仍然止不住發(fā)問:“哥呀,我心里總是毛亂草勢的。俗話說,一個槽道拴不下兩匹叫驢,一窩蜂里容不得兩個蜂王。岳鹿二人挽著舉到頭頂?shù)娜^分開了咋辦?”朱先生聽了更不經(jīng)意地大笑了:“哈呀兄弟!咱媽給我把包谷糝子端來了。我可不管閑事。無論是誰,只要不奪我一碗包谷糝子我就不管他弄啥!
<b>最新網(wǎng)址:</b>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