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陽正烈,蒼翠的五臺山腳下,一條幽靜路之上,一個十二、三歲的青衫少年,背負著一個四、五歲的女童快步而行,五臺山雖為避暑佳地,這二人卻不似前來尋清涼的。女童一身水藍色的衣裙,一雙腳上穿著天藍色的短靴,烏黑的長發(fā)以一根湖綠色絲帶系頸后,一張清秀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仿似染了重病。
少年雖風(fēng)塵滿面,但卻難掩其俊美,一雙劍似的濃眉添英氣,雖已負著女童行了一天一夜,卻仍氣力不減,只是怕驚醒背上的人兒才放緩了步子。待見到數(shù)丈外座落著的一座茅屋后,便加快步子飛奔而去。距茅屋還十幾步遠時,便朗聲道:“請問孫神醫(yī)嗎?孫神醫(yī)……”少年止步于門外,只見一個十七、八歲年紀,略顯清瘦,書生模樣的少年走出茅屋,清亮的聲音問道:“兄弟,找孫某何事?”那少年見這孫神醫(yī)如此年輕,不禁一呆,遲疑良久才道:“我這妹子染了怪疾……”不待少年講完,這孫神醫(yī)便道:“快,進屋來。”將少年讓進了屋內(nèi)。
這少年姓柳名霆軒,背負的女童仍其師叔之女,華斬情,而其口中的孫神醫(yī)便是后世留芳千古,被尊為藥王之稱的孫思邈。柳霆軒依著孫思邈所示,將華斬情安放于一張專供病人問診的床榻之上。孫思邈雙指搭腕為其診脈,眉頭微皺。柳霆軒垂手立于榻邊,緊盯著臉色已由白泛青的華斬情。
“孫大哥,情兒她?”孫思邈攜著柳霆軒坐茅屋外的石凳上,沉吟半晌,緩緩道:“柳兄弟,斬情所中之毒頗為怪異,但卻并非不治。但續(xù)命雖可,若要根除卻非朝夕之事。”柳霆軒滿面歡喜之色:“有得救就好,不然,我如何對得起師叔臨終所托。”
翌日清早,華斬情服了孫思邈熬的湯藥后已悠悠轉(zhuǎn)醒。“霆軒哥哥,我們這是哪里呀?”
守了華斬情一夜的柳霆軒揉揉惺松睡眼,半晌后才反應(yīng)過來,驚喜道:“情兒,你醒啦?!”扶著斬情慢慢坐起,對屋內(nèi)喊道:“孫大哥,情兒醒了,情兒醒了!”聞言,孫思邈走出內(nèi)室坐到榻前的矮凳上為華斬情診脈。柳霆軒柔聲對懷中的華斬情道:“這位是孫思邈孫大哥,他能給情兒止痛祛病哦。”華斬情青白的面龐扯出了一抹純凈無暇的笑容,“多謝孫大哥,勞您費心了。”
孫思邈輕撫斬情面頰,滿眼憐惜“好孩子,孫大哥定要將你醫(yī)好。”
一個月后,華斬情臉色已不再泛青,可活動如常。柳霆軒也已對這位孫神醫(yī)敬若神人。
“孫大哥,情兒的毒已經(jīng)祛了么?”隨孫思邈進山采藥的柳霆軒問道。
“沒有,此毒十分為怪異,情兒又年幼,中毒頗深,我現(xiàn)只能讓毒素不再蔓延,卻無法除。我正配藥煉丹,待丹藥煉成,便可祛了那惡毒。”
柳霆軒大喜,便要下拜叩頭,孫思邈連忙扶起。“柳兄弟不必多禮。”
二人繼續(xù)上山,孫思邈遲疑的問道:“柳兄弟,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問?”
柳霆軒微笑道:“孫大哥,弟早已當(dāng)你如親大哥一般,不必見外。”
孫思邈道:“既然柳兄弟如此豪爽,做大哥的,便直言了。柳兄弟一身正宗功夫,自不必多,而斬情的功夫底子也不淺,我雖山野村夫,但看得出二位絕非泛泛之輩……這斬情如何中毒,可否告知?其雙親又何?”
柳霆軒身一震,憶起數(shù)月來所歷種種,不禁眉頭深鎖,輕嘆道:“孫大哥,此事來話長,情兒命苦啊……”
柳霆軒停下腳步,雙眼望向遠方,緩緩道:“數(shù)月前我隨義父到黔山拜訪師公,不久有人來報義父家中出了事,義父便跟師公告退先行返家,要我留山上再住一陣子……師公共收了四名弟子,大弟子闖蕩江湖,行俠天下,二弟子便是我義父,與義母也就是我?guī)煿娜茏哟蚶砥淞仪f中事務(wù),四弟子娶了師公之女師叔,有了斬情。”
柳霆軒頓了頓道:“山上除了幾名家丁、丫鬟,就只有我等五人。月余前的一日,師公發(fā)現(xiàn)家傳寶劍不異而飛,巧合的是四師叔也不見了,師公大怒,師叔則哭得如淚人一般。師公正欲下山追尋,突然來了十余個黑衣蒙面之人沖入莊內(nèi)見人便殺。”到這里,柳霆軒握緊了雙拳,“師叔把我跟斬情藏到莊內(nèi)地下密室之中,無論如何不可出去,斬情哭個不停,師叔也是哭著出去的……斬情我懷中哭得累極便睡去了,我身密室之中,聽得頭頂之上兵仞之聲漸息,卻也不敢出去,之后又過了良久,只覺室中來熱,接著,一身是血的師叔由密道跌了下來。我趕忙抱著斬情奔了過去……師叔已奄奄一息,只自己什么有眼無珠又什么錯信惡人累了師公。”
柳霆軒雙目含淚,哽咽著繼續(xù)道:“師叔要我好好照顧斬情,速回我義父家中,要其多加防備,再去告知大師伯……待我重返地上時,師公的莊子已被燒成廢墟一片。我葬了師叔后,就帶著斬情下山,怎料回柳家莊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八、九歲的刁蠻女娃,什么要收我做她座下弟子,我不理她,她竟斬情背心拍了一掌,之后大笑而去,我見她這一掌輕飄飄的,斬情也未覺得如何痛楚,便沒太意。哪料到半晚時,斬情竟渾身痛得如針扎如蟲咬……我這便慌了,四處尋訪名醫(yī),卻無人能醫(yī),直至尋到這武臺山附近,聽人起孫神醫(yī)正居于山中,這便聞名而來了。”
講完悶心中良久的心事,柳霆軒心中不禁暢順了不少。
“沒想到事情竟這般曲折,柳兄弟,也虧了你年紀,經(jīng)歷如此巨變。”孫思邈輕拍了拍柳霆軒的肩膀,繼續(xù)道:“那今后,柳兄弟有何打算呢?”
“我想,請孫大哥留下斬情救治,我還需快告知義父防備那些惡人。”
“哦?準備何時啟程啊?”
“就明日吧,情兒身子好轉(zhuǎn),我便放心了。”
孫思邈點點頭,道:“那柳兄弟一路上要多加心。”
“孫大哥,大恩不言謝,日后若有所需,弟愿效犬馬之勞!”柳霆軒神情激動的繼續(xù)道“情兒就請孫大哥代為照顧一陣子,我一定快回來接她。”
二年后,即隋開皇二十年的一天,仍舊是五臺山下的那條路上,一支帶著儀仗的人馬,氣派非常的行進著。領(lǐng)頭的使官高冠華服,騎著一匹棕紅色駿馬,隨從們鳴鑼開道,附近的村民聞聲而來,大人、孩子都瞪大眼睛看著這熱鬧景象。
那隊人馬來到山腳下孫思邈的茅屋跟前,停了下來,從屋里走出一個清秀俏麗,面色雪白異常的女娃兒。“各位官爺,來此何事?”使官傲然道:“請孫思邈,孫處士上前接旨。”
這女娃兒正是華斬情,她體內(nèi)之毒雖仍未祛,但二年來毒質(zhì)已受控制,未再發(fā)作。孫思邈端著一碗湯藥由茅屋內(nèi)走出,斬情上前接過湯藥退到一旁,孫思邈柔聲道:“情兒,趁熱喝了吧。”言罷,轉(zhuǎn)身看向使官,拱手道:“不知大人大駕光臨,人有失遠迎。”
使官翻身下馬,身旁隨從低首躬身雙手過頂?shù)呐e著一只精雕細刻,金制華貴的長方形盒子,使官雙手恭恭敬敬的從中取出金色綢制的御詔,肅然道:“孫思邈上前接旨。”
孫思邈聞言銜起長衫下擺,雙膝跪倒接旨。
使官朗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約,久聞孫思邈懷濟世之才,隱居山林之下,如此太平天下,江山一統(tǒng),朝廷思賢若渴,故此特請出山,任‘國子博士’一職,輔佐國家。”
使官堆笑道:“孫處士,領(lǐng)旨謝恩罷。”孫思邈起身卻未接過圣旨,“請大人進屋敘談。”使官一愣,孫思邈躬身等候,使官邁著方步走入茅屋。
進得屋內(nèi),斬情待二人落坐,便奉上茶點鮮果,而后立于孫思邈身后。
使官與孫思邈寒暄了幾句后才正色道:“孫處士,皇上圣意你已知曉,古語有云:‘良臣擇主而事’。當(dāng)今皇上乃圣明之君,海內(nèi)歸心,正是有才之士大顯身手的時機。請你就此隨我出山吧!”
孫思邈答道:“人無德無能,受圣上如此恩寵,又勞煩大人遠道而來,實是不勝感愧!不過,我自幼多病,體質(zhì)甚弱,至今尚未恢復(fù)。我寄住山林之下,并非效法姜子牙,渭濱以待文王之求。而是便于耕讀之余,上山采藥自醫(yī)罷了。于朝廷為官,只怕難以勝任。煩請大人回京時代我善言回奏。”
使官勸道:“孫處士不必過謙,你學(xué)識超群,醫(yī)術(shù)高超,已名揚天下,況且正當(dāng)少壯之年,應(yīng)當(dāng)出山有所作為,何必潛居林下,埋沒自己呢?”
孫思邈釋然一笑道:“大人所言乃外界溢美之辭,朝廷勿須輕信。我確實困于舊疾,一天也難離五臺山中的藥物。還望大人體諒人之難,成我躬耕守學(xué)的志向。”
使官見孫思邈心意已決,便起身道:“既然孫處士有此難處,官自會向圣上稟明。天色將晚,官這便告辭了。”
孫思邀送罷使官,到家便見華斬情正等門前,“孫大哥,大伙兒正等著你呢。”孫思邈微笑著攜華斬情走進茅屋,只見先前村民已把茅屋擠得滿滿的了,大伙兒一見孫思邈,便紛紛道:“孫大夫,你真的要到長安去做官嗎?”
“孫大夫,您走了,我們可怎么辦哪。”
也有人道:“孫大夫,圣上如此器重你,還是去吧,前途要緊那。”
孫思邈揮揮手,示意大伙兒安靜,笑著:“各位鄉(xiāng)親不必擔(dān)憂,這五臺山風(fēng)景如畫,可比長安好得多了。山上到處是奇花異草,既能怡心養(yǎng)性,又可入藥治病,還有相處多年的父老鄉(xiāng)親,我哪里舍得離開呀!”眾人聽罷,歡呼了起來。直至日將西落,村民們才散。
華斬情拉著孫思邈的衣袖,軟嫩的童音道:“孫大哥,你是不是為了情兒才不肯去京里做大官的?”
孫思邈看著一臉憂心歉然的華斬情,柔聲道:“傻情兒,孫大哥是真的不愿進京為官。”華斬情聽罷,燦然一笑,“那孫大哥為什么不愿做官呢?不是人人都想做官的嗎?”
孫思邈抱起華斬情坐于自己膝上,笑著反問道:“那情兒想不想做官呢?”華斬情偏著腦袋想了想,道:“孫大哥不喜歡做官,情兒也不喜歡!”孫思邈朗聲大笑,華斬情也咯咯直笑。
“情兒,待孫大哥的‘太乙神精丹’煉成,情兒的毒就祛了。”孫思邈輕撫斬情秀發(fā),又問道:“情兒,今天修習(xí)我教你的吐納運氣的調(diào)息之法了嗎?”華斬情抬起笑盈盈的臉,“有,情兒天天都有用功的。”孫思邈贊許的笑了笑,又道:“情兒,霆軒又有信來了。”華斬情欣喜的嚷道:“哪里?哪里?霆軒哥哥信里都什么啦?有沒有什么時候來看情兒呀?”孫思邈輕輕拍了拍情兒因激動而泛起極淡的一層紅潤的臉頰,“霆軒哥哥正忙著幫情兒找那大惡人,是要年末才能來陪情兒。”華斬情失望的垂下臉兒,不再言語。
孫思邈正欲開口安慰幾句,只聽砰、砰叫門之聲大作。孫思邈放情兒坐于椅子上,前去開門。只見一位布衣婦人滿面焦急的站門外,“孫大夫,您快去瞧瞧我那兒媳吧,孩子生不下來,她快不行啦。”講到這里那婦人已流出淚來。孫思邈忙道:“李大娘,您別急,我這便跟你去。”轉(zhuǎn)身接過華斬情遞過的藥囊便跟李大娘去了。
華斬情跟著孫思邈走進李家茅屋,屋里擠著十來個人。孫思邈直奔掛著紅布的屋子,撩開門簾走了進去,華斬情和李大娘隨后跟了進去。
屋內(nèi)一位五十來歲的婦人滿頭大汗的忙活著,床上躺著同樣汗如雨下的產(chǎn)婦,面容因用力過度而扭曲著。
“孩子的頭出來了,快再使把力!”接生婆鼓勵著產(chǎn)婦。
只聽那產(chǎn)婦驚叫一生,彷佛使了畢生大的力道,接著便疼暈了過去。孩子終于生了下來,但接生婆的笑容卻僵住了,李大娘急忙上前問:“徐嫂,怎么了?怎么了?孩子生下來沒有?”
接生婆徐嫂顫抖的聲音道:“生,生是生下來了,可……斷氣啦。”
孫思邈聞言一驚,忙上前察看,見那生的孩兒通身發(fā)紫,一探鼻息,果然沒有了呼吸,對身旁的李大娘道:“大娘,備些溫水。”李大娘連聲答應(yīng),跑去準備。
“徐嫂,將孩子嘴里的活血擦洗干凈。”孫思邈言罷又轉(zhuǎn)向斬情:“情兒,去找根蔥來,要蔥白。”
“好。”華斬情應(yīng)聲而去。
孫思邈挽起衣袖,準備妥當(dāng),華斬情已拿了蔥白進來,李大娘也備好了溫水。
孫思邈接過蔥白,便往嬰兒身上抽打,不待屋內(nèi)幾人驚呼出聲便聽那嬰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接著,便是門外眾人的歡呼笑聲。
孫思邈又將孩子放溫水盆里輕輕揉搓,直至身體上泛起粉紅色,才交給徐嫂。由華斬情手中接過帕子擦干雙手,微笑著對李大娘道:“大娘,孩子沒事了。”李大娘直高興得淚眼模糊,“孫大夫,不,孫神醫(yī)呀,您可真是神醫(yī)呀,您是神仙世呀。”此時那產(chǎn)婦也已醒了過來,虛弱的聲音也跟著道謝。孫思邈謙遜了幾句后,便帶著華斬情告退了。
華斬情挽著孫思邈,抬頭看著朗月繁星,“孫大哥,我長大了也能跟你一樣成為神醫(yī)嗎?”
孫思邈淡淡一笑,“情兒不是要像你霆軒哥哥一樣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的嗎?”
“做一個既能行俠仗義又能行醫(yī)救人的俠女,不是好嗎?”華斬情白凈的臉寫滿認真,“對了,孫大哥,剛剛你是怎么救活聰白的呀?”
“蔥白?”孫思邈不解的問“什么蔥白?”
華斬情欣喜的笑道:“是李大娘的,要叫那剛生下的娃兒聰白,以不忘孫神醫(yī)的‘蔥白’之恩。”
孫思邈哈哈大笑,“到適才救活聰白之法,其實簡單得很。其實聰白并非生下來便斷了氣,只是肺氣阻塞,無法呼吸才憋得暈死過去。只需用物件抽打,讓他吃痛哭喊出來便可,因為一哭,肺便活動了。先把他嘴里活血擦凈,是怕他吸到脾胃里生病,用蔥白抽打是因為嬰兒肌膚太嫩,用別的東西會打傷他,用手打又怕輕重不合適,一時匆忙,便只想到用蔥白了。”
華斬情直笑到臉通紅才道:“原來是這樣啊,人家還以為那蔥白是什么神圣之物呢。”
孫思邈溫言道:“情兒,累了嗎?”
華斬情搖搖頭道:“孫大哥,情兒的身體已經(jīng)被你調(diào)養(yǎng)得壯壯的啦,再加上霆軒哥哥每次來時都教情兒些劍法和內(nèi)功心法,再加上孫大哥你教的調(diào)息順氣的法子,才不像剛來時那么弱不禁風(fēng)呢。”
孫思邈欣慰的點點頭,“明天孫大哥要到山里采藥,情兒是去李大娘家待幾天還是去歐陽姐姐家住幾日?”
華斬情偏著頭思慮片刻道:“情兒要跟孫大哥采藥去,情兒要學(xué)著做神醫(yī)!”
一個嬌嫩一個爽朗的笑聲同時響起,良久未絕。
翌日清晨,孫思邈背著特制的大藥箱,挽著背著布包裹的華斬情,向武臺山深處行去。一路進山,孫思邈見到草藥便跟斬情解一翻,斬情倒也聽得認真。
到得傍晚時分,孫思邈找了個較干凈的山洞休息,拾了些干柴枯枝生起火后,取出干糧及一路上采來的野果跟華斬情分著吃了。又聊了些醫(yī)書上的事后,二人揀來的枯草干枝上合衣而眠。
睡至深夜之時,突然聽得一聲猛獸哀吼之聲,孫思邈與華斬情同時驚醒,“孫大哥,那是什么聲音啊?”華斬情緊抓著孫思邈衣袖,孫思邈輕輕拍了拍斬情的手,“不怕,孫大哥去把火堆點起來,猛獸見著火就不敢過來了。”華斬情點了點頭,看著孫思邈又拾些干柴,取出火摺子,將滅了的火堆再度點燃,登時山洞便亮了起來。
耳聽得那猛獸吼叫之聲不時便傳來,孫思邈心想“今晚是睡不得了”。微笑著回身與斬情并肩坐枯草上,講些古書中的故事或醫(yī)書中的罕見藥材,華斬情聽得入神,便漸漸忘記了恐懼。
直至天邊露出一抹署光,華斬情才倦極的枕孫思邈腿上睡去,孫思邈正要睡一會兒,一陣微風(fēng)吹來淡淡的血腥味道,孫思邈精神一震,睜大雙目,傾耳聆聽,果然有些微腳步聲響起。
孫思邈輕輕將斬情放枕包裹上,起身點起之前用樹枝做好的火把,走到洞口,不禁一驚。只見三、四丈外一頭通體雪白的猛虎背上負著一人正緩緩向這山洞走來。
孫思邈收神寧氣,思慮對策。這時猛虎已走近洞口不逾二丈,孫思邈也看清虎背上負著的乃一個身著淡綠衣裙的女子,對猛虎的懼意倒減了幾分。
那白虎走到孫思邈身前,匐身放下那女子,低低的哀鳴了兩聲。孫思邈見那女子背心衣衫上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仍不斷流出,染得淡綠的衫子分外刺目。正待上前細瞧,忽聽得背后一聲驚呼。
原來華斬情已被白虎的兩聲低鳴吵醒。孫思邈趕忙安撫道:“情兒莫慌,這白虎乃他人馴養(yǎng),不會傷人的。”言罷,便將火把插地上,抱起那綠衣女子走入山洞,那虎也跟著走入,并離斬情不遠處臥倒,雙眼緊盯著將那女子輕輕放倒枯草上的孫思邈。
孫思邈將火堆挑旺,取過藥囊,這才細細端詳哪女子。不看還罷,一看之下,不僅倒吸了口氣。華斬情也雙目睜得老大,贊嘆到:“好美的姐姐!孫大哥,這莫不是天上的仙女吧?”
這女子膚白似雪,黛眉如畫,一雙美目緊閉著,原紅艷的雙唇微微泛白,黑瀑布似的秀發(fā)披散著。真是人間絕色,風(fēng)華無匹,美得筆墨難書。
孫思邈由藥囊中先取了顆止痛丹藥給她服下,又診其脈搏。華斬情見孫思邈面色寧重,不禁問道:“孫大哥,這仙女姐姐傷得重嗎?”孫思邈卻不答話,又由藥囊中取出包扎外傷之物交由華斬情,“情兒,先將這姐姐刀劍之傷包扎了,我去找?guī)孜恫菟巵怼!毖粤T拿起火把走出山洞。
華斬情經(jīng)常幫著孫思邈給村莊里的鄉(xiāng)親們治醫(yī)療傷,這包扎外傷倒也熟悉的很。手輕輕的替“仙女姐姐”除去衣衫,便見雪白的背上一條半尺來長的傷口觸目驚心。
華斬情取過一個青色瓷瓶,湊到傷口前倒出藥酒清洗傷口。那女子原暈死過去,這下一吃痛,驚醒了過來。
華斬情忙道:“對不起,對不起,姐姐,我弄痛你了是嗎?真是對不起,可這傷口總要洗干凈的,忍一下就好了。”
這女子見是個女娃,戒心便減了幾分,又聽出她是給自己包扎傷口,便去了敵意。那白虎見主人醒來,湊上前去舔著主人面頰親近。“我怎么這里?這是哪?”
那女子輕柔的嗓音聽得華斬情甚是舒服,“姐姐,這是武臺山的一個山洞。我來跟孫大哥到山里來采藥的,晚上住這山洞里,剛剛這白虎將姐姐背來的。”
那女子點點頭,隨即又驚呼道:“孫大哥?!還有男子此嗎?”
華斬情手沒有停下,繼續(xù)處理著傷口,“孫大哥是遠近聞名的神醫(yī)呢,他去采藥給姐姐醫(yī)傷了,讓我給姐姐包扎外傷。”
那女子這才舒了口氣,臉色也由防備的緊繃轉(zhuǎn)為柔和。她因這絕色容姿惹了不少麻煩,因此對男子分外防備。
華斬情包扎完傷口便幫著那女子穿好衣衫。
“姐姐,我叫華斬情,叫我情兒就行了,姐姐你呢?”
“斬情?”那女子喃喃念道著“斬情,斬情……難道是老天示意我要斬斷情絲么?”
華斬情見女子呆呆出神,又問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女子仍出神,但已吐出了兩個字:“絕色”
華斬情拍手道:“真是名如其人哪!”
日出東方,孫思邈大踏步走進山洞,放下藥箱,取出采來的草藥。華斬情歡喜道:“孫大哥,你回來啦,絕色姐姐已經(jīng)醒了。”絕色正欲起身而坐,哪知竟半分力氣也使不出,只得繼續(xù)趴著。孫思邈將藥壺架到火堆上開始煎藥,柔聲道:“什么絕色姐姐?”華斬情興奮的道:“是這位仙女姐姐就叫絕色呀,名字跟人一樣美呢。”
孫思邈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語,緊盯著煎藥的火侯。耳畔卻響起冷冷的聲音:“你就是孫思邈?”孫思邈看向那張絕色容顏,儒雅開口道:“不錯,正是下。”絕色微微泛藍的雙眼上下打量著孫思邈,“年紀輕輕就得了個神醫(yī)的名號,倒也不簡單哪。”孫思邈只是如春風(fēng)暖陽般微笑著道:“姑娘傷得不輕,再稍息片刻吧。”
絕色確已覺得疲累至極,雙目合上便沉沉睡去,那白虎便睡主人身旁。待湯藥煎好,斬情便喚醒絕色,喂她喝下。之后絕色又沉沉睡去。如此過了一天一夜,絕色才又轉(zhuǎn)醒,精力已充沛了許多。華斬情端了碗粥到絕色跟前喜滋滋的道:“姐姐,你醒啦,孫大哥得真準呢。快,喝碗粥吧。”絕色接過粥,看了四周卻不見孫思邈身影,“他呢?”華斬情先是一愣,隨即領(lǐng)會,“你孫大哥呀,他一早就又去采藥了。”
絕色低下頭喝了幾口粥,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白虎,輕輕拍了拍虎背道:“虎兒,你也餓壞了吧?快去尋吃食吧。”那白虎真如聽懂了般起身低鳴一聲走出山洞。華斬情不禁羨慕萬分,“姐姐,你這虎兒好乖呀,我要是也有一只就好了。”絕色看著這張無邪的臉不禁柔柔一笑,美得令人眩目,“情兒若是喜歡,待虎兒生了虎,姐姐送給情兒。”華斬情雙目一亮,拍手道:“真的?姐姐可要話算數(shù)呀!情兒好生歡喜!”絕色美眸含笑的喝光了剩余的白粥。
五日后,絕色已可自由走動,傍晚時與華斬情坐火堆旁烤著白虎獵回的兩只野兔。孫思邈則旁搗著草藥。斬情心翼翼的問道:“姐姐,跟我們下山吧,你的外傷已好了三成,內(nèi)傷還要慢慢將養(yǎng)好一陣子才行,山上總不方便的。”絕色堅定的搖搖頭道:“下山只怕會給你們招來禍端,我還是留山里的好。”華斬情不解的問:“會招什么禍啊?”絕色凄然一笑,悠然道:“生做紅顏,便是禍水。”此時絕色身著孫思邈的青色長衫,雖衣衫太過寬松肥大卻顯其身姿嬌。孫思邈亦不禁頗感無奈的搖搖頭,將搗好的草藥連藥罐交到華斬情手中,“姑娘言之有理,那明日我便下山去準備些東西,好方便姑娘此休養(yǎng)。”經(jīng)過多日的相處,絕色對孫思邈已去了敵意,但仍冷冷淡淡,只點點頭,卻不搭話。華斬情快手快腳的準備著給絕色換藥。
孫思邈走出山洞,抬眼看向滿天星斗,觀星相之變,皺了眉頭,喃喃道:“大隋真要有此變故么?”孫思邈正自出神時,華斬情已跑了出來,悄悄走到孫思邈身后,突然大聲道:“孫大哥!”孫思邈竟恍若未聞,華斬情扯著他衣袖搖了搖,孫思邈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
“喔,情兒,給絕色姐姐換上藥了?”華斬情點點頭,“孫大哥,你怎么看星星看得那么出神啊?”孫思邈只是溫柔的笑著,不答反問道:“情兒知道當(dāng)世的第一女中豪杰是誰嗎?”二人就地坐于一塊大石之上,華斬情道:“上次霆軒哥哥和柳伯伯來的時候有到過一位花將軍。她是保家衛(wèi)國的第一幗國!”孫思邈點頭道:“不錯,這花將軍正乃當(dāng)世第一女豪杰。她扮成男子代替年邁老父從軍,遠走邊關(guān),與眾男子一般馳騁沙場,退敵衛(wèi)國十余載,三十有余方才衣錦還鄉(xiāng)。那時,同生共死多年的將士們才知道這驍勇善戰(zhàn)的花將軍竟是名女子。”
華斬情直聽得悠然神往,恨不得跟著花將軍去征戰(zhàn)沙場。孫思邈執(zhí)著斬情的手道:“情兒,學(xué)得一身領(lǐng),就是為了救萬民于水火之中。不論朝代如何替,受苦的總是天下的百姓,不論誰主天下,我們要救的也是天下蒼生。”華斬情點頭,臉上滿是認真,正重的道:“情兒知道了。”
二個月后,孫思邈深入武臺山閉關(guān)練制丹藥。絕色外傷痊愈,華斬情伴其于洞中休養(yǎng)內(nèi)傷。山洞內(nèi)已搭起木床,置了木桌石椅及碗盤等。
華斬情與絕色對坐木桌兩邊的石凳之上對奕品茗。絕色纖纖玉手落下枚黑子,看著華斬情道:“情兒,我與你頗為投緣,做姐姐的也沒什么可送你的,我身子已無大礙,明日起,教你些姐姐的看家事如何?”華斬情手中的白子還未落下,跳起身道:“好呀,好呀,不如現(xiàn)就教吧。”絕色寵溺一笑,“一提學(xué)功夫,看把你急的。”華斬情笑道:“當(dāng)然急呀!霆軒哥哥一年才來那么幾次,每次只傳幾招,到現(xiàn),一套劍法還沒學(xué)呢。情兒也知道霆軒哥哥一是怕情兒累著,二是想情兒學(xué)得扎實些,但情兒好學(xué)心切呢。”
絕色點點頭,緩緩起身道:“情兒,我今日起先教你追風(fēng)踏水功,此乃天下無雙的絕頂輕功,學(xué)得此功,即使克敵的大功未成,遇到厲害的惡人也還可先行逃走;而后再傳你迅雷掌法,此掌法奇快無比,隨著功力漸進,出掌時便似伴有雷聲,到得雷聲欲響則響欲靜則靜時,方為大成;再則是飛雪劍法,這劍法舞將出來,可將周身護得滴水不漏,亦可攻得對手無處可避;后是閃電鏢,乃暗劍傷人之術(shù),非到萬不得已,還是不用的好,若是功力不夠,還有反被對手所傷之險。”言罷看向華斬情。
華斬情認認真真的道:“徒兒記下了。”
絕色擺擺手道:“我雖教你功夫,但不需師徒之名,你既叫我聲姐姐,我便將你作親妹妹看待。紅顏自古多薄命,要學(xué)著保護好自己,明白嗎?”
華斬情點點頭又搖搖頭,“為什么紅顏就會命薄呢?”
絕色愛憐的撫著斬情的秀發(fā),逕自道:“情兒長大了,也定是個惹人憐愛的俊俏姑娘,不知會有多少男兒為你傾倒,你又會為誰心牽情纏。”華斬情抬起頭茫然不解的看著絕色。
絕色收整心神,不再言他,開始教授華斬情輕功修習(xí)之法。
轉(zhuǎn)眼間到了年末,孫思邈已給絕色所居住的山洞的洞口建起木墻木門以遮風(fēng)擋寒。
華斬情殷殷等待,卻始終不見柳霆軒前來,不禁一日憂過一日。絕色見狀,勸慰道:“也許他有要事辦,無法前來了。”華斬情郁郁不樂的低聲道:“也許是吧。”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絕色開門迎進孫思邈。華斬情飛奔上前抱著孫思邈的手臂急切的問道:“孫大哥,有霆軒哥哥的消息了嗎?”孫思邈微笑不答,華斬情雙眼一亮,只見孫思邈身后站著一個挺拔俊秀的翩翩少年,正是柳霆軒。
華斬情大喜上前跳起摟住柳霆軒的脖頸,“霆軒哥哥,情兒還以為你不要情兒了,不會來了呢!”柳霆軒一手抱緊華斬情,另一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秀發(fā),柔聲道:“我哪舍得不要情兒呢?這次來,就是打算接情兒回去的。”華斬情與絕色同時一愣,華斬情眨眨眼睛,腦袋不舍的離開柳霆軒的肩膀,面對著俊臉道:“回去哪里呀?日月山莊嗎?”
柳霆軒聞言,想起日月山莊的廢墟模樣,不禁心中泛酸,柔聲道:“不,情兒,我們回柳家莊,柳伯伯家。”
孫思邈見絕色臉色微變,清咳兩聲,以袍袖掃了掃無塵的石凳道:“柳兄弟,坐下敘話吧。”柳霆軒依言坐下,任華斬情坐于膝上。
絕色先斟了三杯茶分送到三人面前,而后自斟了一杯。柳霆軒這才抱拳問道:“想必您便是絕色姑娘吧?情兒多蒙您厚愛……”不待柳霆軒講完,絕色右手端起茶杯輕啜,左手輕撫著坐于身畔的白虎頭頸,冷冷淡淡的道:“我是跟情兒投緣,沒什么厚不厚愛的。”柳霆軒仍面帶微笑的道:“還是要多謝姑娘的照顧。我聽孫大哥已煉成‘太乙神精丹’,祛了情兒體內(nèi)之毒,義父又十分掛念情兒,我便打算接情兒下山,至于孫大哥的救命之恩及絕色姑娘的眷顧之恩,只得日后有機會再報了。”
絕色一雙美目看向柳霆軒,冰冷的聲音道:“不行,情兒要下山,也得等學(xué)了我教的功夫才行。”柳霆軒一愣,聽出她得堅定,看向斬情,華斬情低垂著臉,喃喃的道:“霆軒哥哥,情兒是想跟你一塊兒,可也不能辜負絕色姐姐的一番美意……再者,我也想多跟孫大哥學(xué)些醫(yī)術(shù),還是遲些時候再下山吧。”
柳霆軒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華斬情粉嫩的臉笑著道:“情兒想怎樣便怎樣罷,霆軒哥哥多來看看你就是了。”華斬情連連點頭,絕色卻又搖搖頭道:“我看這也免了吧,我想讓情兒專心練功,你這一年來上幾回,把情兒的心都弄散了,哪還學(xué)得好功夫?”言罷不再多,走到門口,打開木門,下了逐客令。孫思邈已習(xí)慣了絕色的脾氣,也不生氣,起身告辭,柳霆軒雖有些納悶,卻也不便再追問什么,也只得抱起華斬情跟著孫思邈離去。
下山的路上,孫思邈解釋道:“絕色哪里都好,就是脾氣古怪了點,想必也是經(jīng)歷了許多苦難才變得如此,柳兄弟還請不要放心上。”柳霆軒爽朗一笑,道:“孫大哥多慮了,弟粗人一個,哪會那么心眼兒哪,何況絕色姑娘也是為了情兒好嘛。不過,此次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情兒,其間還得勞煩孫大哥幫忙通通音訊!”
柳霆軒對華斬情道:“情兒,霆軒哥哥這次就多住上幾日,把余下還未教的日月劍法傳授給你,待閑暇時你勤練練。”“情兒知道了。”華斬情把玩著柳霆軒頸項上一條銀色鏈子系著的白玉指環(huán),問道:“霆軒哥哥,這是什么呀?”柳霆軒道:“義父這是他揀到我時我身上就有的,怎么?情兒喜歡?”斬情點點頭道:“喜歡,好漂亮。”
柳霆軒摘下鏈子帶到斬情頸項上道:“那就借給你保管,要好好保存喲,這可是我打算送給未來妻子的。”華斬情破天慌的耍賴道:“不管,帶到我身上就是我的啦,大不了等我長大了就嫁給霆軒哥哥嘛,反正這指環(huán)我是要定了。”柳霆軒與孫思邈相視而笑,孫思邈含笑的逗弄情兒道:“柳兄弟,你既然如此疼愛情兒,就如了情兒的愿吧,咱們情兒可是怕大了沒人要,急著嫁人呢!”
華斬情把柳霆軒的脖子摟得緊,微紅的臉貼他肩頭,凝視著他道:“我就是非霆軒哥哥不嫁了。”孫思邈仍舊笑著,而柳霆軒眼中卻閃著無的疼愛與寵溺,心里似乎已經(jīng)認定這娃娃便應(yīng)是這白玉指環(huán)的女主人一般。
柳霆軒孫思邈的茅屋中住了近三個月才回返柳家莊,他沒有想到的是,與華斬這一別便是十年……
注:孫思邈曾創(chuàng)制了&qut;太乙神精丹&qut;,治好了許多難治的疾病,受到了百姓的信任與歡迎。&qut;太乙神精丹&qut;乃由丹砂、曾青、雄黃等中藥制成,可治諸種惡毒,如霍亂、腹痛脹滿、惡風(fēng)溫虐等,千金要方卷十二中他詳細記錄了配方及制作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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