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啞陰郁的聲音飄進寢殿，跟著，一抹猶若幽魂孤鬼的灰色身影驀然出現——正是五皇子雪孤。

    真的是他？

    周憐莫名的心中一痛，揮退了宮女，起身與雪孤對視，漾開淺淺的笑，道：“喲，五皇兄怎么會到圣頤宮來了？”

    “月，你果然來聰明了。”雪孤答非所問，輕瞇著深不見底的雙目，緩緩踱步到“雪月”面前。

    周憐自嘲的彎了彎嘴角，卻不敢松懈崩緊的神經，“哪里，只怪時世迫人，也多虧皇兄照拂，月才得保一時安泰。”

    雪孤微怔，凄然一笑，道：“孤陋如我，何來照拂旁人之能？”

    看著那凄憂孤苦的情貌，周憐心中泛起酸意，忘情的喚了聲：“明……”

    “你為何要回來？”雪孤倏地蹙眉，沒頭沒腦的問道。

    “我……”周憐凜然，慌忙收拾微亂的心緒，她發現自己幾乎已經到了極限，面對這樣一張臉，她已很難保持昔時的冷靜與理智。

    雪孤蒼白凄哀的臉欺近“雪月”，愴然道：“你為什么要回來？你不是不忍看我受苦，也不能見別人為我而痛苦，所以你要離開，離開我，也離開是非嗎？那你為什么又要回來，為什么又偏偏這個時候回來？！月，難道你的心，變了嗎？”

    周憐窒住了，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段話，卻徹底她腦中炸開了花！

    原來，雪月的私自出宮還有此淵源；原來，雪月知道雪孤的一切；原來，雪月是為了逃開一切才離開了皇宮……可是，究竟雪孤要做什么？雪月又都知道些什么？

    雖然還有許多的疑團未解，但周憐終于明白為何雪孤讓她知道了那么多，卻沒有殺她滅口了。原來，只是因為“雪月”就知道這些……

    “月。”正當周憐暗自糾結時，雪孤已緊緊鉗住了她的手腕，五官因壓抑的激動而輕微扭曲著，“你是他們當中，唯一當我是親兄弟的，你不想看著我痛苦，我也不想波及到你，不想連累到你。所以，管你回來了，但也請遵照離開前的約定，什么都不要管……你過，世事皆有因果，而今時與未來的種種，就是那些人要自食其果的時候，你若不忍看，就閉上眼吧。”

    周憐覺得自己陷進了雪孤雙目中暗藏著熊熊火焰的無底寒潭，雖然受著冰火兩重天的煎熬，但她卻不想掙扎，只因她感受得到——他，不想傷害到她。

    雪孤手中稍用力便把“雪月”一把拉進了懷里，輕聲道：“你忘了嗎？你的母妃就是被皇后下慢毒害死的，我如今只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月，我沒忘記過對你的承諾，我會幫你替你母妃報仇的，會讓楚娥永遠的睡下去……”

    雖然寢殿中無比溫暖，周憐卻覺得背脊發涼——原來，雪月的母妃是被楚皇后害死的。如果雪舞知道了這件事，不知又會如何感想呢？

    腦中思緒飛轉，周憐卻不自覺的沉溺雪孤的懷抱之中。他的懷抱并不溫暖，甚至不夠溫柔，但卻讓她莫名的深深眷戀，不想離開……

    龍首流銀青銅香爐中飄散出幽幽暗香，靜謐的寢殿里似乎只剩下了那對相擁的灰白身影，無論她與他的心中各自想的是誰，雪月也好，明也罷，此時相偎依一起卻是周憐與雪孤的心。雖然只是瞬間的心意相通，卻使得所有紛擾這一刻灰飛湮滅。

    她想不再執著，他想放下一切，哪怕只是對自己所堅持的片刻動搖，依然震撼了他們的心靈。

    雪孤忽然覺得懷中的雪月并非雪月，只是這突如其來的異想太過荒謬，他輕輕甩頭將之拋開，道：“月，答應我，一切結束之前，做個瞎子、做個聾子，什么都不要管。”

    周憐輕捂著發疼的心口，艱難的點了點頭，只是心中卻一片茫然，原模糊的恐懼感愈來愈清晰。

    “今晚，你就好好留這兒，哪也不要去，好好看著這個心如蛇蝎的女人。”雪孤鄙夷的睨了眼靜靜躺床榻上的楚娥，而后深深灼灼的凝著“雪月”。

    周憐頓時一陣口干舌燥的咽了咽唾沫，“我原也是要留這兒的，但你呢？”

    “我？”雪孤負起手，轉身看向緊閉的玄木銀帛錦窗，那堅定的目光似乎能透過窗幔看到窗外的殘月曉夜，“我要去繼續要做的事。”

    雪孤走了，宮女重又端了碗湯藥進來給楚皇后服用，周憐走到一旁，閉上了眼睛。她并不是要聽雪孤的話做個瞎子，而是她也信這世上有因果報應，既然是楚皇后自己作下的孽，那就讓她去自食惡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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