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如云裳所言，甄帝降旨晉周憐為“主”賜住“儲香宮”。

    周憐依禮向斂云齋的主子辭別，云裳的聲音已不似前夜般沙啞，而是昔日的清朗悅耳。他只用雙清清淡淡的眸子掃了她一眼，近似冷漠的看不出情緒，輕薄的面紗宛如縹緲煙云，迷蒙了他的俊顏。

    空寂的堂中只余焚香裊裊，似有離愁隨香輕繞，卻被沉默的兩人刻意忽略，逃避。

    踏出悠居月余的斂云齋，周憐終忍不住的回首一瞥，滿樹火紅的鳳凰花已凋謝，但那火樹繽紛的燦爛美景卻已鏤刻她心上，白頭亦難忘懷。她想來去輕輕，不帶走纖塵云煙，怎奈何，牽掛兩字一但招惹上，便難有斬斷之日。雖對他話下絕決之語，心中，又怎忍就此兩相斷絕？至少，只要天際還一日有浮云游曳，她便一日忘不了他……

    由華蓋青鸞鎏金玉輦載至儲香宮，才由宮女攙扶著蓮足落地，便聽碧瓦紅墻內有清亮婉轉的歌聲傳出。

    奉命接周憐來的宮女甚是機靈，察言觀色便已知曉主子心思，溫聲道：“主，這儲香宮內已住下了絲雨、紫迷、想容、含煙四位主，您與緋衣主都是今日受晉封至此的。”

    周憐點了點頭，側目看向身邊纖細嬌的宮女，凈白秀雅，清麗無暇，倒也是難得一見的靈秀佳人，含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宮女乖巧的福身回道：“奴婢桃紅，是陛下指給主的貼身侍女。”

    周憐又點了點頭，甄帝指給她的這丫頭倒當真不錯，只是此刻她已沒了賜丫鬟明星之名的玩樂消遣心思，但又覺得“桃紅”兩字俗氣。思量片刻，抬首見流云緩緩拂過碧空，心中一動，脫口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桃紅，你日后跟我身邊，就改名叫如初吧。”

    桃紅怔了怔，旋即欣然福身道：“多謝主賜名，如初早前便聽聞主不僅美艷清絕且才學過人，今日得見，當真曠古絕今第一才女。”

    周憐蒼白的勾了勾嘴角，想到“代公主”之位竟還有除緋衣外的四個未見過的“競爭者”，不禁心中行沉悶，怏怏的擺手道：“此話不足向外人道矣，我累了，不知陛下安排了何處予我歇息？”

    “主請隨奴婢來。”

    如初恭謹應道，她也是讀過些詩文的女子，如今得此良主著實是打心底的又喜又敬，不敢有絲毫疏忽懈怠。她引著周憐穿過儲香宮落英繽紛的華美庭院，順著百轉千回的曲折白玉回廊步入別院，走進楓紅含澀的深深院落。

    “主，這丹楓堂便是您與含煙、緋衣兩位主同住之處。”如初邊將周憐引向右手邊的房間，邊繼續道：“正堂住的是先到此的含煙主，東西堂均空著，奴婢知主斂云齋住的便是東廂，所以便預留的東堂給主。”

    周憐甫于堂內紫藤椅上坐定，才要哀怨這鳳國鬼天氣的酷熱，一盞清爽的薄荷香飲已捧至眼前，她不禁再贊這丫頭心思細密。

    如初吩咐著宮奴將從斂云齋帶來的衣飾雜物安放妥當后，方才回到周憐身邊俏立，道：“此時，含煙主正與其他三位主妙音閣習音韻，緋衣主只怕也才接下圣旨。”

    “恩。”周憐低低應了聲，放下薄荷香飲，舉目瞟了眼雅致干凈的室內，隨口問道：“如初，你入宮幾年了？”

    如初邊執雀翎羽扇為周憐扇著風，邊答道：“奴婢十二歲入宮，至今不過一年有余。”

    十三歲，現代的話才是入初中吧？周憐不禁輕蹙眉心，為這古時的女子多舛的命運攏一把清愁，“你讀過書么？”

    如初面頰染上層極淡的紅暈，囁喏道：“奴婢的母親是個落地秀才，所以奴婢也跟著母親學過些詩文。”

    “哦，怪不得能聽出適才詩中妙處。”周憐對這可謂“知書達理”的侍女又多了分喜愛，“忙活大半天想必你也累了，我想憩片刻，你也歇歇吧。”

    “是，多謝主恩典。”如初先為周憐整理好床榻，伺候著她褪去外裳與中衣后，道：“奴婢就外室橫榻候著，主有事喚奴婢即可。”

    周憐應了聲“好”，見如初退出去后，仰頭倒了馨香暗浮的軟榻之上。只是雖心神皆倦竟無法入眠，雖得闔上雙目，腦子里卻亂哄哄的如處身繁華喧囂的城市中央，嘈雜的人聲、刺耳的車鳴、商業區惡俗的音樂聲……

    不勝其擾，周憐終于重又張開雙目，映如眼簾的赫然是只羽翼青如曉天、毛色柔和光鮮的青鸞躍然帳頂，栩栩如生。

    猶記得，第一次聽青鸞還是上學時，與那個人閑聊時講到鸞鳳和鳴一詞，鳳自聽多知曉，于鸞卻陌生得緊，便佯裝出題考問的問他知不知道什么是“鸞”。

    他只燦爛一笑，如明朗陽光般照亮夜的晦暗，娓娓道：“傳，這世上有一種鳥叫青鸞，它是僅次于鳳凰的鳥，羽翼青如曉天，太陽下泛著柔和的光芒。傳，青鸞是為愛情而生的鳥，它們一生都尋找另一只青鸞。傳，青鸞有世上美妙的聲音，但是它們只為愛情歌唱，可是誰也沒有聽過，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只青鸞……傳中的這只青鸞是天地孕育而生，很美麗很優雅卻無法發出聲音，它很孤獨很寂寞，因為它從來沒有發現它的同類。別的鳥類羨慕的眼光沒有增添它的光環，反而映襯了它的寂寞。直到有一天它遇見了鳳和凰，它明白了自己存的意義，于是它開始尋找另一只青鸞。它飛過高山，過大海，飛過沙漠，穿過城市，可是它始終沒有找到和它一樣的鳥類。精疲力時它落到一戶人家的窗戶上，對著窗有一面鏡子，青鸞的眼睛一亮——它看見了一只和它一模一樣的鳥正用熱切的眼光望著它，另外的一只鸞！它終于找到它了！忽然間，一股辛酸甜美、劇烈疼痛的暖流沖破了它的心。它唱出了沒有其它鳥兒唱過的絕美歌聲……”

    一段故事傳聽下來，她已如癡如醉，而他卻屈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做個鬼臉笑道：“傻樣，這些傳都是騙人的，你還當真了？其實青鸞就是單尾的青羽鳳凰，傳青鸞一族能歌善舞，喜歡自由流浪，是鳳凰族中的吉普塞人。”

    雖然明知如斯神話傳都只是古人編織出的美麗神話，她卻總不禁心神往之，她甚至堅信，他便是她的那另一只青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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