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斜陽殿。

    又是斜陽殿，踏進被華彩琉璃雪玉燈照得透亮輝煌的殿堂，周憐不禁想起初此獻藝的情景。唱著發如雪與雪舞共舞的畫面還歷歷目，如今所有人的身份卻都已不同，真個是景物依舊，人事非。

    顧不得別人，周憐入殿第一眼對上的便是居中而坐的華服女子——皇后筱蓮。

    皇后穿的是身寬松的紫紅色百鳥朝鳳錦袍，外罩金黃繡鸞鳳同游云煙衫。如云青絲綰成奢華的鳳髻，綴以金縲絲點翠扁方，斜插五鳳掛珠釵，金鏨花祥鳳展翅步搖的鳳嘴銜著顆渾圓潤澤的碩大珍珠垂額前。明艷依舊，只是幽黑的雙眸卻已不復昔日筱蓮的晶亮剔透，仿若沾染了塵埃的明鏡。

    “傾雪參見皇后娘娘。”周憐搬出鳳國公主的名號，向皇后福身施禮。

    筱蓮半晌沒有言語，不知是細細打量這風華絕代的鳳妃，還是有意刁難人。

    “鳳國公主，果然絕色之姿。”

    皇后終于開口了，雖然是稱贊溢美之辭，周憐卻只聽得心中一痛。只是巧合嗎？為何筱蓮初見她出的話，竟與雪孤所的一般無二？

    “臣妾蒲柳之姿，豈可與皇后娘娘的雍容華貴、母儀天下相較。”周憐雖心中酸澀，卻不忘謙卑恭順的回禮自謙一番。

    除了黑玉外，殿中還有五個如花少女，不過席位均她之下，但位份應都也二十七世婦之例，不至低過正六品去。而這殿中，除了皇后便以唯一位例九嬪之上的鳳妃為尊了，于是周憐向皇后行過禮后，眾人又紛紛起身向她行禮。

    到得皇后之下次席入座，周憐才移目掃了眼殿門口，遠遠見谷婉儀蓮步急急的走了進來。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谷浣月垂首斂目，恭恭敬敬的福身施禮。

    皇后還風和日麗的神色，霎時霜冷下來，帶著金鏨花鑲翡翠寶石護甲的纖纖玉掌啪的一聲，擊鏤花金椅的扶手上。不僅谷婉儀嚇得渾身一顫，連坐的其他妃嬪都不禁瑟然。

    “谷婉儀，你好大的排場啊，鳳妃都到了，你才姍姍來遲，不知是不把宮這個皇后放眼里呢，還是不屑此次為鳳妃設下的宴席？”

    周憐心中悚然一驚，筱蓮這是給自己的下馬威嗎？明著是斥責谷婉儀的遲到，實則是跟她擺出皇后娘娘的威儀來？

    周憐正自暗嘆皇后太過明顯的挑撥發難，谷婉儀已撲通一聲跪倒地，瑟瑟如風中落葉，“娘娘，臣妾不敢！臣妾實是身子不適才遲了時辰的，望娘娘恕罪！”

    “身子不適？”皇后晦澀的眼波輕轉，不屑的嗤了一聲，“我看是谷婉儀你恃寵成驕，仗著有圣上寵愛，便不把宮放眼里了吧！”

    谷婉儀霍地抬頭看向高位上神色凜冽的皇后，美目里噙滿淚水，慌忙又叩下頭去，嗚咽道：“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圣上衷愛皇后娘娘是舉國皆知的，臣妾卑微，絕無與娘娘爭寵之能……”

    皇后緩緩靠坐回軟椅里，斂眉垂目，纖長睫毛上鑲串的細金華珠飾流光異彩，奢華得刺人眼目，“你若當真不敢，便殿外跪到宴畢吧。”

    谷婉儀恭順的背脊僵了僵，終是再度拜下去，而后退到殿門外長跪。

    斜陽殿上是壓抑得令人窒息的沉重氣氛，所有的目光都明暗里盯著皇后的神色，連大氣都不敢出。

    周憐惑然輕蹙眉頭，猜不透皇后這演得是哪一出。看上去似乎為月帝專寵谷婉儀而吃醋，但正如谷婉儀所言，雪孤對筱蓮的衷愛是舉國皆知的，他又怎會因一個的婉儀而冷落了她呢？就連自己“洞房花燭”之夜，雪孤都可為了筱蓮的一個“身子不適”而匆匆離去，足見雪孤對筱蓮是何其的珍視寵愛。固而，皇后今日對谷婉儀之所為，定是有意責難。

    可是，為什么呢？

    既然谷婉儀并非什么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寵妃，又非驕縱跋扈易得罪人的脾氣，位份甚至還不及黑容華，皇后又何須這般為難于她？而筱蓮，也不是這般好搬弄是非的人哪……

    “讓鳳妃見笑了。”

    周憐被皇后溫婉的話語拉回思緒，對上她已變回如沐春風的臉色，告訴自己須步步為營方可自保無恙，但沖口而出的話卻不及收回。

    “娘娘，臣妾來時正撞上匆匆趕來的谷婉儀，若不是她讓我先行，就不會來遲了。還望娘娘息怒，恕了谷婉儀吧。”

    “哦？”皇后恍然揚起眉稍，笑道：“鳳妃好生純善呢，不過宮深知谷婉儀的秉性，妹妹莫要被她外表的柔弱模樣給蒙騙了。”

    周憐啞然，已知多無益，只能投給殿外的谷婉儀一個憐憫的眼神。

    也許是筱蓮太愛雪孤了吧，所以看不得他多寵愛任何人多一點。如果真是這樣，周憐是絕對能夠理解的，因為愛情是自私的東西。開放的未來是，遙遠的古時亦是。如果換成她，也必然受不了與眾女子分享自己丈夫的。

    皇后重起了話頭，殿內霎時鶯聲燕語的熱鬧起來，仿佛所有人都轉眼間便忘了還有個嬌弱的女子長跪殿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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