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孤頓了頓，不是猶豫，而是激動得雙唇微顫，“好，寡人準了！”

    周憐偏然謝恩起身，又移步到樂師跟前低聲叮囑了幾句，而后才重與殿中與雪舞相對而立，“王爺勿須心心念著自己失了右臂，便不能再舞了，該當相信自己獨臂亦可驚鴻而舞，方能事成。”

    雪舞咬著唇，不出話來，只得重重的點點頭。

    周憐深深吸一口氣，逼回滿眼的酸楚淚意，揚起縹緲的淺笑，又道：“宮選的這曲子，是王爺昔日杰作之一，王爺只要將宮當作尋常舞姬便可。”

    雪舞深深的看進鳳妃瑩亮的美眸里，似想要透過那黑眸直看到她心底，卻如何也看不透、望不穿。

    管周憐極力壓抑著，卻還是激動得唇齒輕顫，張合了幾次嘴，方才將第一句歌詞溢出微澀的咽喉。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舉杯，飲了風雪。是誰打翻前世柜，惹塵埃是非。”

    驚鴻一啼過后，殿內重歸平靜，死一樣的寂靜。

    雪舞修長的左手腿邊攥緊成拳，清亮的雙眸再也遮掩不住的泛起激蕩的淚花，黑瞳里映出的鳳妃的絕倫美貌，竟似與另一個男子清俊容顏相重疊了般。

    “緣字訣，幾番輪回，你鎖眉，哭紅顏喚不回。縱然青史已經成灰，我愛不滅。”周憐揚起金紅色的廣袖番轉，輕輕的、溫柔的掃過雪舞柔美的臉頰，搖曳起曼妙身姿蹁躚起舞，“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只戀你化身的蝶！”

    周憐纏綿繾綣的舞回雪舞身畔，綿綿香風掠起他銀白色的細碎發絲如水流轉飄動。她不愿再獨舞，伸手握住了他隱絲錦寬袖中的大手，拉著他殿中凄凄然婉轉起舞。

    “你發如雪，凄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月光下完美。”周憐滿面哀戚又暗含期待的驀然轉身離開雪舞的懷抱，纖白如玉的手掌他指間一寸寸滑落。

    雪舞忘情的獨舞起來，高束的發髻略略松散，幾縷不羈的發絲空氣中飄揚著。

    周憐眼中隱忍的熱淚堪堪墜落，雖然雪舞的身子還未完掌握失了一臂的平衡度，但他畢竟重又舞動起來啦！于是，她高歌的聲音中已微顯哽咽，“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

    周憐與雪舞柔韌的身姿舞成了兩朵流云，周遭的一切都頃刻之間化成了雪花、化成了花蝶，襯托著兩人舞出炫目的華麗與凄美。

    “……銅鏡映無邪，扎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兩抹孤艷的身影終于雪蝶紛飛中舞到了一處，周憐腰身如柳搖曳，以絕美的弧度倒雪舞的左臂彎中，凝著他俊秀憂傷的面龐，緩緩閉上了眼睛。

    雪舞半跪地上，急促的喘息著，蒼白的面頰泛起異樣的潮紅，氤氳水霧迷蒙了恍然如夢的朦朧視線。

    “月……”

    兩個聲音，一遠一近，一個高高上，一個近耳畔，卻同樣喚出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名字。

    周憐幡然起身，不敢再沉迷對往事的回味中，恪守禮儀的向雪舞欠了欠身，掩下所有不該表露的情緒，道：“王爺果然精于此道，宮徐久未舞得這般暢快了。”

    雪舞如夢初醒的站起身，躬身道：“舞亦是迷醉了，仿佛，仿佛昔日與……”

    周憐知道雪舞不下去了，她也不想聽接下去的話了，轉身走回自己的坐席前，向雪孤嫣然一笑，“圣上覺得臣妾舞得可還能入目？”

    雪孤的神色亦是酸澀與壓抑的痛楚，擠出淺笑，道：“愛妃果然才藝俱佳，令寡人大開眼界呀。”他甚至以為是雪月借尸還魂，回來再舞此歌此曲給他看！如果，她真的便是雪月該多好！那樣，他就可以傾所有的去補償、去回報她……

    周憐默默坐回椅中，殿內重又響起歡騰的樂曲，雪亦悠當中而舞。

    雪舞依禮向雪孤行禮過后，舉步回到自己的席位，悵然的目光不時飄向高座上的鳳妃，心思百轉千回的迷惘糾結著。

    周憐不敢看雪孤，不敢對上雪舞的目光，只得逃避的游移著。她看到了雪寒、雪櫻下席的墨成王雪墨，他深沉內斂含而不露的幽深目光也正看向她，兩人的視線便即這般猝然相撞，旋即又又雙別開。

    幽熏王雪幽不知自何時起已醉倒桌案上，一旁的熏王妃局促不安的照料著。熏王妃天姿國色，亦是個難得的美人，正符合了雪幽貪戀美色的癖好。

    坐末首的雪癡被封了癡韶王，遠居韶華山。已近束發之年的他變化大，冰靈雪清惹人憐愛的模樣已不復存，如今依昔是個俊秀挺拔的英姿少年了。原純凈無邪的眼底已積蓄了精銳之色，面容亦棱角分明了不少，唇畔少了笑意，多了睿智堅毅與冷凝殘酷。

    若非雪癡坐他的席位上，周憐都不敢認他便是那個可愛的“九皇弟”了！雪癡是又經歷了許多么？不然怎么會驚變如斯？

    未央殿中依舊歌舞升平，只是人人心中均各懷心事，渾忘了欣賞雪美人柔媚多嬌的清艷舞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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