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有點鈍,怎么回事?
“卿卿”
“啊?你剛才什么?”我看著眼前這滿目怨色的男人,總覺得不大對勁,五感好像慢了半拍。
“我”他一改愁色,眸中流蕩著春波,傾身向我靠來,“這個毒只有你能解。”
“真的?”我喜上眉梢,一拍胸脯,“吧允之,要我做什么!”好朋友,講義氣。
“就是需要你的一點點血啊”氣音身邊曖昧地噴薄著。
血?我腦子轉不過彎來,一路走到了底。要血是吧,我有的是。一捋袖管,轉腕翻上,下刀子吧,要多少流多少,好把我心中的愧疚都流光。
腕上并沒有如期而至的痛感,環顧四周那人卻已沒了蹤影,地上軟軟地趴著一件紅衫。
沒了?直直的腦筋還是找不到轉角處,木的很。
“嗡嗡。”耳邊傳來惱人的蚊聲,我聚起掌風剛要扇去,就聽驚恐的語調滑入耳際,“等等!”
“哎?”我偏過頭,看著那只半指長的蚊子,顫道,“允…允之?”
“是我啊,卿卿,給我叮一下就能解毒了,我就能恢復人身了。”
“哦,哦。”我撩開頸后的長發,大義凜然地開口,“來吧。”
被叮上的剎那,頭頂突然傳來驚天巨響,伴著脫落的瓦片,一道金光映入眼簾。
“不準!”冷冽的一聲麻痹了五感,我隨即陷入黑暗。
……
我睜開眼動了動脖子,還能聽見骨頭的脆響,目光不經意定身前:“修…修遠?”
“你醒了啊。”他含笑看來,真是上等美色。
等…等一下,我沒看錯吧。
“你…你干什么?”
“美色”毫不吝惜笑顏,嘴角飛得高:“擦劍。”是暖暖的金色映他眼里,卻凝成了不涼意,涼的我頭皮發麻。
“喝點水。”他很溫柔地將瓷杯遞來。
“哦……”有點不對勁,很不對勁,我心不焉地吞下一口水。
瞪,瞪,瞪了半晌,我身無力地癱倒,一抹酸液自嘴角流下:“這分明就不是水!”
“那是什么?”我像破布娃娃似的被他攬到懷里。
“是醋啊!是醋!”就算沒了腦子,我也能分出這兩者的不同好不好。
他神態自若地舔了舔我唇上的酸液,嘆了口氣:“看來,是我喝的太多了。”
突然間頭上又是一陣轟響,腦門像有無數個棒槌猛敲,金光再次撒下……
“姑姑!姑姑!”
痛,痛,痛,我下意識地撫額,下意識地睜眼。
某只正啄“米”的“雞”忽地停下動作,興奮地碾過我的身子:“姑姑醒了!姑姑醒了!”
我半撐著手拽回快要滾下床的侄子,自昨晚下了朝偷偷溜回哥哥家后,這孩子就一直黏著我。
“彥兒,痛不痛?”我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氣,輕輕地揉著他微紅的額頭。
“不痛。”他奶聲奶氣地道,投桃報李地搓著我的腦門,“十五下。”
“嗯?”
“彥兒撞了十五下,才把姑姑夢里的壞人撞飛呢。”
望著那雙天真爛漫的童眸,我啞然失笑。
“真的哦,阿章教我的哦。”他附到我耳邊,很神秘地輕語,“每次彥兒夢里被打老虎追的時候,只要阿章一敲我,大老虎就不見了呢。”
“嗯,嗯。”我摟著軟綿綿的人,笑不成聲。
“剛才姑姑閉著眼很痛苦的時候,彥兒就開始敲,可是直到第十五下姑姑才醒呢。”他嘟著嘴,好像很不滿,“一定是阿章教的不對,我要去找她啦。”
“彥兒,彥兒。”我捉住不安分的人,“不是阿章教的不對哦,是姑姑夢里的大老虎太大了。”我比劃了一下手指,“有平常的十五個大哦!”
“十五個?”晶亮的眼瞬時撐大。
“嗯嗯!”我點著他的鼻子,贊道,“所以彥兒好厲害呢!是個大英雄!”
“像爹爹那樣的大英雄?”像是盛滿了清水似的,那雙眸子顫動著。
“比你爹還厲害的大英雄!”
“娘!娘!阿章!”他爬下床,瘋似的向門外跑去,“姑姑!”短腿突地滯住,他定原地嚅嚅自語,“對了,出了門就要叫叔叔。”他扶門一笑,旋即改口道,“叔叔彥兒是比爹爹還厲害的大英雄呢!”著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冷風溜進半掩的門縫,吹動著我散亂的長發,透涼地沁入我的肌理。
為了我,連純真的彥兒都開始起謊了。
胸口一陣酸,仿佛真將夢里的那杯醋喝進了心里。
“妹妹醒了啊。”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蘸鹽的柳條滯齒間:“嫂子。”
她疊著兩手,笑笑地看著我:“睡得好么?”
我涮了涮口,走到冒著溫水的銅盆邊:“難得回家,睡得可香了。”由著引章為我卷起衣袖,“嫂子。”
“嗯?”
“彥兒剛才叫我叔叔。”整個臉悶熱氣騰騰的手巾中,我的心也悶悶的。
“是我教的。”她的腳步聲漸進,“童言無忌、隔墻有耳,不得不計較啊。”一雙柔荑輕搭我肩頭,“讓妹妹住相公的書房里,也是一樣的道理。”
“嗯。”我狠狠地擦著臉。
“你的閨樓每天都有人去打掃,嫂子盼著哪一天你能正大光明的回來啊。”
“我明白。”擦凈臉,我伸手覆住她的纖手,“嫂子,難為你了。”
“一家人還這話。”她笑著將我拉到銅鏡前,盯著鏡中的我,打趣道,“瞧瞧,這里頭的姑娘可不一般啊,不似兒郎勝兒郎。”她拿起犀角梳,輕柔地打理著我的長發,“自韓月下被王上送去蓮州守孝后,一到婉約社的社日,那些個夫人姐都假惺惺地向我打聽你的近況,私下里卻盼著你不好。”她攏起眉頭,秀顏憤憤,“我忍啊忍啊,忍住不賣弄。我們韓家可出了兩個官呢,我家姑子可是你、你、你。”她拿著梳子裝作點人,“你們家老爺的老爺!”
“嫂子。”我嗔笑著。
“你不知道,我憋了多大的氣啊。”
我輕撫著幫她順氣:“知道知道,都憋出這么大一個肚子了。”著,睨了她微凸的衫子一眼。
她面染紅云,一瓣丹蔻點上我的額際:“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捉黠取巧的功夫是半點沒落下!”
我捉住她的細指,笑道:“要不伶牙俐齒,早被朝臣王侯分著吃了。”
“妹妹,你辛苦了。”她嘆了口氣,捧起我的臉,“再見,你已然不同。”細嫩的指間劃過我的眼角眉梢,“這里、這里,還有這里,好像藏著無的秘密,叫人讀也讀不懂,猜也猜不透。”
“嫂子……”
迎著融融冬陽,盈盈秋水眸定定望來,她的眸光中映出我的影。
“唯一看的清的,就是這雙眼。”她嘆了口氣,“少了份悲,多了份倔,像極了你哥哥,像極了。”
“嫂子。”我輕輕撫上她微隆的腹部。
“嗯?”
“給我生一個侄女,好不好?”晨光下,案上的水仙開了一朵,靜靜地流瀉著愁云結雨般的水沉香。
“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發上的梳子輕輕滑下。
我轉過身,看著銅鏡里的淚顏:“讓她做一個真正幸福的韓家女孩,我會很用心地疼她,很用心,很用心。”我揚起緩緩、柔柔、悵然的語調。
“好……”
韓家的男兒生來血管里就激蕩著英雄氣,注定征戰沙場、列土封疆。女兒會好點,只有我是個例外。
“嫂子,不用梳這么麻煩的樣式。”我嘆道,“晚上就要拆的。”
透過鏡子,她徑直往來,眼神有點兇,眼眶有些紅。
我摸了摸鼻子,乖乖地當起人偶娃娃。
“姑姑。”我瞅了一眼鏡中人,好嚴肅啊,怪不得能鎮住哥哥,“姑姑近來如何?”
“秋天里染的傷寒到如今還沒好透呢。”她的十指我發間穿梭,旁邊的引章也卯足力氣梳弄,“不過也沒什么大礙,聽太醫是姑姑深冬氣阻,病氣郁結于胸所致。”
宮柳怨北風惡,愁紅慘綠又殺卿。
輕吸一口涼薄之氣,我慢聲道:“嫂子,下次你進宮的時候幫我帶句話。”
“嗯,什么話?”
“就。”扭曲的銅鏡并未扭曲我的眼,目光不落腮,我定定視前,“弄墨,卿卿會救你出來的。”
半晌,傳來輕且柔的一聲:“好。”這個字藏著同樣的堅定。
“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嫂子吟著詩,搖著我來回打量,“修以春遠山,佩以碧玉環。耳著明月珰,麗雪淡紅妝……”吟誦聲漸止,她輕撫著我的耳垂,“妹妹,你沒有耳洞?”
“是啊。”我輕快地答道,從衣襟里取出猶帶體熱的白鳳簪,插了高綰的發間,“時候打過,后來又長起來了。”我轉過身,挑了一件煙碧色的女衫,“嫂子也別嘆氣,這樣正好。”再取過一條春白色的腰帶,繞起一圈又一圈,“你想想啊,如果我真有了耳洞,還能朝中行走么?”
“不成。”
“哎?”我詫異抬眸,正對一雙肅然麗眸,“嫂子,你想干嘛?”
“等你結了朝堂里的事兒,就給我回來穿。”
“不要。”我捂著耳朵誓死不屈,又不是無痛穿耳,時候的慘烈還猶心頭呢。
“不要也得要。”她挺著肚子,氣勢逼人。
端著笑,盛著笑,滿著笑,溢著笑,趁著她倆看愣神的功夫,我跳窗而出:“不要,不要,死也不要!”
……
要是目光能穿肉,那我的耳朵上早就一排洞了。
搬著椅子,我諂媚地向安地帶移去:“哥,你怎么不及晌午就回來了?”我是無耳兔,我是無耳兔,嫂子,請無視我。
“今天王上召我入宮,結了征兵的事就放我回來了。”
院子里,臘梅帶著點雪,透出幾分出塵的味道。
“嗯。”看來上官老頭吃癟了,人果然囂張不得啊。
“卿卿,我問你。”哥哥放下書卷,目光沉沉落下,“昨晚你給我的圖是哪兒來的?”他壓低了嗓子,幾近耳語。
“哥,那圖王上也有一份,只不過沒有我的好。”
他深眸驟凝。
“圖上畫的那幾種武器終將取代弓弩、臨車,成為攻城略地的殺手锏。”我按著他的手,灼灼而視,“不要問我從何得來,哥哥只管讓工匠去造,待王造的那批現世了你再拿出來,就是韓家軍改進的火器。”
他嘴角溢出一絲笑,轉身走進書房,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把……槍!
“這是今天王上賞我的,除此之外還賞了韓家軍兩個大鐵管。王,這些都是番人送的武器,讓我和幾個將軍回去好好使用。”他拎著那把槍看了又看,“可我們幾個討論了一上午都沒琢磨出來。”
“是這樣吧。”嫂嫂接過去,抓住槍管,儼然把槍托當成了斧頭。
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復古的槍支,我接過這個沉沉的鐵疙瘩,瞧了又瞧。
準星、照門,還有火繩……
“有沒有子彈?”
看著哥哥一頭霧水的表情,我開始明白了,克里斯他們留了個心眼,給了圖紙、給了槍炮,但沒給彈藥。真是,好一個“大禮”啊。
我抱著五六斤的鐵家伙走出書房,從地上撿起彥兒玩的彈珠,慢慢地走到院中。還好槍托的暗隔里藏了點火藥,他們也算厚道了。
半晌,我一手烏黑地完成裝彈儀式,再看去地上多了道影子。
抬起頭,卻見哥哥認真的雙眸:“這么麻煩?”
“是啊。”我嘴角不自覺地一抽。
“還不如斧頭便利。”哥哥冷哼道。
“……”無言以對,眼角跟著一抽
他薄唇上掛出諷笑:“上了戰場就等著挨砍吧”
我心底再一抽,抽著抽著也就習慣了。托著槍把兒,擊打火石點燃引繩。
“嫂子帶彥兒進去!”我大吼一聲,瞄準五丈之外的石墻。
只聽砰的一聲,強烈的后坐力頂的我肩胛骨生疼。待嗆鼻的白煙散,只見哥哥瞠目而視,怔怔地走向前方。
一個,兩個,三個黃豆大的窟窿邊嵌厚厚的石壁上,周圍還熏著火藥的殘痕。
“這叫槍。”我捧起鐵家伙,“有了這個東西,韓家軍個個都能成為武林高手,用的鐵珠穿過穿過敵人的心臟。”
深眸一掃諷色,目光黏著冒著白煙的墻上,哥哥鄭重接過。
“這種火槍的威力還不算大。”
此話一出,換來他驚詫的目光。
“哥,你想啊,要是五個鐵管攏一起同時擊發,那效果是現的幾倍?”我笑道。
他眼中燃起火花。
“若十個呢?”我又笑道,“豈是鐵斧可以媲美?”
“不是。”他咬牙應著,興奮得連左頰上的淡疤都抖動。
“至于裝火藥的問題,一來是熟能生巧,二來。”我眨眼輕語,“改良的方法,我那張圖上都有。包括大炮,就是那個大鐵管的使用和改進,我都有寫。哥……”我拽著他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道,“番人引進了火器,誰先好地使用,誰就能控制戰場。”
他眉梢飛揚。
“而青國,哥哥要嘗別人所不敢嘗的螃蟹,要有王上所沒有火器。”我攏緊五指,用力,“只有這樣,哥哥才有底氣兌現十年前的那個冬至對我的話。”
他緊著濃眉,怔怔望來。
“哥哥你過,韓月簫的忠不是忠于哪個王,而是忠于韓家。”
那雙眸子顫著、顫著,漾出細碎的波紋,漾出淺淺的笑意,生動像要擰出水來。
“韓月簫,不敢、不愿、不能忘。”
嫂子是對的,我和哥哥是如此的相像。
因為我們的眼中刻著同一抹傷,因為我們的心中都設下了同一道防。
形影相吊的蒼涼,雋永心上,彼此的生命里唱響。
正如這幽然破蕾的,臘月梅香……
他敢發誓,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期盼著一個女人的到來。
寒風掠過墻角,一人縮肩駝背,引頸而望。
冷…冷死他了,可他寧愿凍死這里,也不愿回到那個暖屋去。今兒臘月十五輪著他家那位不省心的大人沐休,她自個兒倒是悠哉游哉地跑去將軍家好吃好住好玩,卻讓他午后去云上閣請了不省心的兩女一男回來歡聚。再加上不省心的西邊那位,現那四個人倒是聚了,就是沒讓他歡起來。
他哪里知道江湖人稱“溫潤公子”的豐梧雨,心腸原來是那么的歹毒,那么的黑!要不是姓豐的以師兄的事情相要挾,他至于賣身獻藝、變性求榮么?他至于么!
如今他倒是能確定一點:要再曖昧下去,他準保會被某女抽死。
想到這,幽憤的表情又重掛回到他的臉上。
原只想整一只呆鳥,誰知卻招來了一匹惡狼。
他悔啊,悔不當初,悔難自禁,悔的腸子都青了。
冬陽淡照的午后,一人瑟縮蹲下。及目處,是荒涼。
“嚶……”
風一陣,鳴一聲。
他心頭乍緊,這通往密道的路不是被下令守嚴了么,怎么會有異響?他站起身,警戒地看著拐角處,悄悄打開了袖箭的機關。
清泠的鳳鳴漸近、漸近……
殘雪飛下寒枝,如含煙惹霧的落絮楊花。依依裊裊的星雪塑出了清勁的北風,牽出了讓人見之難忘的倩影。
春白色的腰帶迎風拂動,煙碧裙衫飄若流云,流淌著步步生春的雅致風情。
他愣原地,腦中只留一句詩。
恰似東風凝春碧,水沉云落一枝香。
初見時他只眈了一眼,就能制出與她如出一轍的假面,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認真是一點都不像啊。
她清眸中盛滿了月光,兩頰的笑渦淺淺蕩漾,是一個氣質遠勝美貌的好姑娘。
“怎么?”才一愣神的功夫,好姑娘就來到了他身旁,“凍傻了?”
言律一掃眼中的迷色,嘴角微微下沉。他收回,那個“好”字他收回!
“這么冷的天,真難為阿律出來等我了。”她懷抱著幾枝臘梅,周身散發出幽幽暗香。
言律輕嗅著,只覺心頭清爽的緊:“大人要請的人都到了,就安置西廂。”
“你受累了。”她回眸一笑,平時束起的長發如絲般飄動,繚繞著無限春意。
好美的發色,他心頭有一點嫉妒,薄薄的假面下一陣滾燙。為何頂著他那張神鯤第一美男的臉,她笑得妖美,而恢復了來面目卻笑得滿是仙氣呢?
“不過,阿律應該沒有這么好心。”她藏起眼中的月光,邪氣地虛起眼,“你是為了避難才跑出來的吧,嗯?”
他不爽地瞪眼,再一次確信。
笑得仙還是妖,根就不是臉皮的問題,而是人品問題!
“林姑娘,麻煩你再給添杯茶。”師兄笑容滿面地看著阿律,指了指手邊的空盞。
對于阿律求救的目光,我以沉痛哀悼之色回應:上吧勇士,我后方支持你。
阿律的笑容兀地塌方,如泥石流般迅猛。
“啪!啪!”身側響起炸耳的鞭響,師姐面色不善地震起紅鞭,流火的美目死死地盯著師兄手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那杯她親手泡制,師兄卻碰都不碰的茶……
阿律的身子真虛啊,添杯茶都能抖成那樣。
“林姑娘。”師兄笑著笑著,手就覆了阿律的顫巍巍的爪子上,“不急,慢慢來。”
他笑的是春風拂面,師姐噴的是炎夏暑熱,我們看的是秋淡云閑,阿律則嚇得是冬寒不語。
一室之中,四季皆,而首先爆發的是“夏天”。
只聽一聲空響,紅鞭如蛇直奔“春”與“冬”交握的手而去。
不好!我暗叫一聲,移步直上,阿律溢滿感動的眼神中打下響鞭,搶救下差點被無辜殃及的青花瓷瓶。
“大…人……”阿律摔坐地上,指著我一顫一顫,“敢問你剛才救的是人,還是物?”
我抱著瓷瓶站修遠身邊,看了看棋局:“阿律你可記得著瓶子值多少價錢?”
“當然記得!這上坊官窯的精品,不下于五十兩。”
明白了吧,我抬眸看著他,目光坦坦蕩蕩。他愣了片刻,嘴角開始抖動,劇烈抖動。
“林、姑、娘。”硬邦邦的三個字錘的阿律瞬時定住,師姐陰惻惻地向他招了招手,“來,咱們女孩子家一起玩兒,卿卿你也來。”
管我什么事?剛要拒絕,卻見師兄射來的溫潤目光。
“夜兄,上次荊都我的話還沒完。”他放下一粒黑子,淡瞳向右一轉。
這一個動作驚得我寒毛豎起,不好,非常不好。
“嗯?”修遠看向我,是無波的瞳眸竟綻出一抹引人遐思的玉采。
師兄閑敲棋子,露出人畜無害的目光:“卿卿啊,除了立冬那天身子不好外,還有……”
“師兄!”我放下瓷瓶,雙手奉茶,“話口干,您還是潤潤嗓子吧。”
就現的修遠,妹都已經招架不住了,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高抬貴手吧。
“好。”他笑意濃濃地接過,優雅地呷了口茶,“卿卿啊,人長兄如父,那為兄的話你是聽還不是聽啊。”
不多,我站起身走向夏熱炎炎的那邊。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妹這就去侍奉那位兇巴巴的母老虎去……
……
“我是笨鳥,我是笨鳥。”師姐惡狠狠地瞪著阿律,“行了吧!”
“哈哈哈。”阿律癲狂地笑著,“果然夠笨啊!”
“混蛋,待會兒要是讓我當主人,你當應聲蟲,看姑娘不玩兒死你!”師姐怒氣沖沖地洗了洗骨牌,“再來!再來!”
“大姐?”我如夢姐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呀?”
她微斂神,面色初霽:“我知道了。”
“嗯?”我摸了張骨牌。
“柳尋鶴要來云都迎親了。”
我手指頓了下:“嗯,娶得是振國侯府的表姐。”
“是那個圣女吧。”她理了理手中的牌,語氣很輕,好似事不關己,“前些天街上碰到了,她和她那個異母妹妹湯姐一起。”
“湯?”我有些記不清了。
“湯淼淼那丫頭。”師姐著,還偷看了下阿律的牌,“還不是上次武林大會抖落出的破事兒,聽自此之后姐妹兩個相依為命了。”
“不會啊。”我放下一張人牌,“那時候湯淼淼聽傳家紫玉圣女身上,氣的差點發狂,怎么可能這么快冰釋前嫌?”
師姐聳了聳肩:“不知道,兩個人看起來是很親熱,聽湯淼淼會作為妾陪嫁過去。吃!姓林的你給我放下,那牌姑娘要了!”
“可能是看到了圣女的母家勢力,所以才屈服的吧。”如夢接心不焉地看著牌,“人情世故不都是這樣么,勢力能掩蓋一切不光彩的過往。”
“姐姐。”我握住她微涼的手。
“沒事兒,都過去了。”她拍拍我的手背,擠出一絲笑。
“改明兒我給你們找個清凈的地方,不要住云上閣了。”那里人多嘴雜,等到梁國迎親的到了,還不知道傳出什么風言風語傷到了姐姐。想到這,心頭涌起一陣惱恨:柳尋鶴,你真太讓人忙失望了。
“不用。”大姐叫了張地牌,“混跡那里多少還能幫幫你,再了那地方是夜少俠的產業,我們住單獨的院子里,又清凈又安。”
“是啊是啊,那個地方好啊,好的不得了。”師姐又斜了一眼,引得早有警覺的阿律收起牌狠狠回瞪,她不以為然地打了個哈欠,“云上閣我可是如魚得水,老鴇子都夸我聰明伶俐,還給我加了賞錢呢。”眼見好牌被阿律吃掉,她懊惱地扯了扯頭發,“至于鶴子么,哼哼”
“滟兒,你可別亂來。”大姐一把抓住她的細腕,“這里是云都,可不比別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師姐聲咕噥著,“就算我不出手,你當師兄是擺設么,這頓棍棒鶴子肯定是逃不掉了。”
他那是一時逃不掉,但師姐你卻是一輩子都逃不掉了。
我以牌掩口,靠緊大姐:“這么多天,他們倆就這樣耗著?”邊邊瞟向一動一靜,一春一夏的兩人。
姐姐眼中閃出笑意,她湊到我耳邊輕語:“其實滟兒已經很熱情了,可表哥卻對她冷冷淡淡的,氣得這丫頭上躥下跳呢。”
“報復啊。”我長嘆一聲。
“嗯?”大姐不解看來。
“姐姐,記住以后千萬不要得罪師兄。”我鄭重地握住她的手,看了一眼不自知的某人,“寧得罪人不得罪豐梧雨,他記仇的。”想當初,師姐惹了多少筆桃花債,師兄背地里就干飲了多少瓶悶醋。如今都報應了,師兄是一點都不吃虧啊,
“吃!吃!”師姐搶過阿律手上的牌,“不準耍賴啊!”
師姐這個虧是吃定了,我心下肯定。
“滟兒會不會是豐老爺子撿來的?”大姐撫額嘆息。
“師傅是抱錯的。”我善意提醒。
“對了,對了。”師姐傾身向前,一臉神秘地道,“云都出了件怪事,前些日子過去的烈侯庶妃復活了。”
“啪。”我將牌九放下,“你聽誰的?”
“云上閣都傳遍了呀。”她脧了我一眼,“客人們都私娼樓子里來了一位美人兒,長得和才過去的庶侯妃幾乎一模一樣。”
幾乎一模一樣……
那個人啊,同董慧如截然相反,絕望時她選擇了生途而不是鬼路。這就是允之留下她的目的吧,可為何又將她安排煙花之地?為何?
“卿卿?該你出了。”
“師姐。”我灼灼地望著她,“不可以,不可以去招惹那個私娼。”
“我……”她有些詫異,“你怎麼知道?”
“你性喜奇之物,以往闖禍多半如此。可這次,這個人,你千萬不能碰,千萬不能交,明白么?”我厲厲叮囑。
“好,好。”她不住頷首,“我不去就是,我發誓。”
我重拾牌九,用起心來:“阿律。”
“大人。”他一掃先前的嬉笑,謹然應答。
“近日,殿下都忙這些?”
“就知道瞞不過大人。”他默認。
“盼兒,還好么?”我吃下一張天牌。
“脫胎換骨。”
局勢開始扭轉,我一人獨大。
“十二殿下何日凱旋?”允之單挑此時打出這張牌,想必是步步連環的。
“大人……”阿律手一抖,丟下一張好牌,“大人怎麼會猜到……”
看來就是這樣了,我垂下眼眸,心跳微沉。
“昨夜他已到京畿大營。”對面的屏榻上傳來低沉一聲。
我尋聲而視,正對修遠湛然的雙眸。
“應該已經到了。”他氣定神閑地下子,沉穩似山,淡定若水。
十二殿下這顆不安定的棋子又會落哪兩條經緯的交叉點?又會守住中央的哪個天元?
不安、興奮、感傷濃一起,滿溢心房。
“丁三配二四。”我放下手中的骨牌,“至尊對,我贏了。”
“太狡猾了,我就快湊成雙天了。”師姐嘟囔著。
我挑著眉,搓了搓手:“愿賭服輸,這回你剩的多,我是主,你是應聲蟲。”
向阿律遞了個眼神,今天我就發發善心,糊了這兩個冤家。讓你也能抽出身專心應付今后的風霜,畢竟這天是晴不了多久了。
清了清嗓子,我啟唇吟唱:“滄海去得千層浪,夜云飛絮暗瑤光。郎呀郎,莫惆悵,聽我一曲話衷腸。”
音落悄然,人聲、落子聲皆逝。
為何都這樣看著我,為何又那樣看著修遠,修遠又為何這樣又那樣地看著我?
觸及那雙融春鳳目,我的臉頰瞬時滾燙。誤會,真的是誤會。
我狠狠瞪了一眼師姐:“應聲蟲,應聲蟲。”
“哦。”她興奮地摸了摸鼻子,對著我訕笑,“滄海去得千層浪,夜云時絮暗天罡。郎呀郎,莫惆悵,聽我一曲話衷腸。”
笑吧,看誰笑到后。
“千層浪顯明珠,妒云難掩太白光。郎啊郎……”那雙黑眸含著水,盛不住滿滿情意,點點傾瀉我心頭,赧然蒸騰于顏面。我愣了片刻,眼珠亂滾瞥向一側,指著師姐和阿律繼續歌道:“郎呀郎,辨賢良,真情假意莫彷徨。”
師姐有些迷茫,半晌才明白過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師兄且歌且唱。阿律則分外配合,扮起了黑臉兇婆娘。
“豆蔻梢頭少年狂,不知紅豆寄何方。郎啊郎,聽我唱,不羨龍鳳羨鴛鴦,對浴紅衣一雙雙…一雙雙……”師姐窘迫地看著我,低問,“下面是什么?啊?”
我做了個奉茶的動作,唇不動聲響:“素手銚煎玉芽葉,請君但飲一壺香。”
“嗯?”她的秀眉攏了又攏,終歸于一線,“繞來繞去的,鳥不玩了。”
啊?我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再偷偷瞄向一側。毀于一旦啊,剛才師兄面色如春,而今卻一瞬進冬了。師姐啊,你完了,就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你了。
火紅的裙角自眼底閃過,師姐肅著臉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我屏住呼吸,雙眼眨也不眨,關鍵時刻啊。
“師兄。”師姐微啟紅唇。
“嗯?”師兄答得不經意,聲音依舊溫潤。
“鳥喜歡你。”
“哦。”師兄的語調雖然平靜,雖然依舊漫不經心,可是我看到了,他的手有一點點顫抖的痕跡。
頭狼,興奮了。
“師兄!”師姐提高了嗓門,“鳥喜歡你!”
“我聽到了。”師兄面色如常,輕輕落下一粒黑子,“像喜歡夢兒和卿卿那樣喜歡,為兄明白。”
太黑了,師兄的心腸太黑了,真是一頭貪心的狼。
“不是!”師姐面覆紅云,美目晶瑩逼視。
“是。”師兄再落一子。
不過,修遠已經很識趣地坐到了我身邊,師兄一個人下什么呀。
“不是!”
“是。”
“不是不是不是!”師姐終于被激怒了,她一個縱身將師兄壓倒榻上,“姐姐能做我相公么?卿卿能和我生孩子么?”
我搖頭搖頭再搖頭,忽覺右手被輕輕握住。轉眸便見那雙猶言似語的鳳眸,一時碧草春心孜孜蔓延。
“鳥就是這樣喜歡你,師兄你明白了么!”
“明白了。”淺淺的笑漾著波紋,師兄的聲音微顫,“可是,林姑娘也是同你一樣的喜歡我啊。”
嗯?我偏過頭,只見阿律含淚晃腦,口唇無聲顫動:不敢。
“她沒有我這么喜歡你。”師姐直接坐到了師兄的身上。
“林姑娘,她喜歡我喜歡到什么都聽我的。”師兄的聲音很具有欺騙性。
栽贓!我再一次讀懂了阿律的唇語。
“我也能!”師姐拍胸口保證。
“林姑娘還,她喜歡我到以后都不會多瞧其他男人一眼。”
阿律指著那邊不住瑟縮。
“我半眼都不瞧!”
“這些話他們可都聽見了。”師兄一定是暗爽心頭。
“你們都給我作證!”師姐回頭指來。
“嗯。”我和姐姐齊齊應聲。
師兄,見好就收吧,鳥都叼嘴上了,可以了。
“可是和林姑娘的喜歡差不多,也沒什么特別的。”顯然,師兄并不打算收。
“我,我!”師姐揪著師兄的衣袍,胸口劇烈起伏,“我!我!”
“不急,為兄聽著呢。”師兄輕言曼語地安慰,顯得很有耐心,“只要赴林姑娘的月下之約前出來就好。”
“月下之約?!”師姐殺人的目光瞪來。
阿律口唇發白,看樣子隨時都會倒下。
“師兄,今晚你出不去了!”
“哦?”
月色長衫飛向半空。
“你要先赴鳥的魚水之歡!”
“好啊。”師兄完沒有被強迫的認知。
“不是該不要么?”阿律愣原地。
接收到師兄警告的眼神,我拖著愣神的某人逃出西廂。
“關門,上鎖!”我氣喘吁吁地命令道,“命令府里的人千萬不要靠近廂房。”睨了一眼蹲門腳偷聽的阿律,我挑了挑眉,“想靠近也可以。”
“哎?”姐姐定住腳步。
“喪葬費自理。”
一人站起。
“大人!”西廂外傳來一聲大吼。
“何事?”我沉聲應道,卻見修遠擋我身前,阻隔了門外的窺視。
“三殿下家的管事來了。”
“管事?”北風吹動著衣裙,拂動著夜的波紋。
“他是奉命給大人送謝禮來的,請大人移步親驗。”
送禮?我沉思片刻,許是三殿下以為董氏能受封號、入王陵,是我守住了臘八那日的秘密吧。
“嗯,知道了。”我向阿姐招了招手,“姐,這頭發梳得緊,待會兒你幫我拆啊。”麻煩,還要換男裝。
“好。”
“修遠。”我抱歉地看著他,“對不起,今個十五我不能如約陪你了。”
他偏冷的唇線隱約勾起,修長的指撫過我的發絲:“下個月我等你。”
“好。”我的眼中只有他。
“剛才的歌。”他挺秀的身體微微傾來,聲音帶著些許欣悅與壓抑:“我很喜歡。”
完他淡笑離去,空留我一只剪影。
……
“請大人慢用,慢用啊,呵呵……”
三殿下管事那別有深意的語調猶回響,我盯著眼前半人高的紅木箱子,看了又看。
是什么寶貝呢?他用,那該是銀子吧。
這么多!
我繞著箱子走了一圈又一圈,興奮的手腳冒汗。
我的那些“好話”足夠三殿下喝上一壺了,他卻如此善良,如此破費啊,破費得我都不好意思。
顫顫地掀開箱蓋,我一下閃了眼睛。
這個美麗的少年,仿若柔亮了香草芳澤的水妖。
“艷秋,見過大人。”
那一垂首的無限春情,如寒徹入骨的冰水,驀然淋下……
花絮:月下之約
斜陽殘照,暗金色的暮靄院落里升騰。
“宋大人。”
“姐。”宋寶言看著眼前這人,輕聲應著。
某人抬首四顧:“這宅子很結實是吧。”聽似詢問,卻像自語。
宋寶言有些恍神:“大概……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某人像是鼓足了勇氣,視死如歸地推開花廳虛掩的門,臨入前還回頭看望了望地面,“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不怕。”
這是什么狀況?
自認就算遇到鬼都能搭上話的宋二愣原地,挫敗感直擊心間……
食不言,寢不語,這頓飯好安靜,安靜的她好忐忑、好無力。
她眼珠輕輕、緩緩、極心地向一側偷覷,卻正對他坦蕩蕩、明朗朗的注視。
“呃。”她喉間一噎,滯住了氣。
夜景闌眉梢微攏,伸手將她摟了懷里。暖掌帶著點內力,很有技巧地輕撫著她的背脊。懷中人漸漸順了氣,頭垂得低。鳳眸暖暖看向她裸露出的泛紅肌理,眼中染著點點情意。他的目光沿著她秀美的頸項一路游移,忽地定住,而后涼涼地虛起。
早上,他真不該手下留情。
好冷,某人縮了縮脖子,兩手顫顫捧起一碗滾燙的魚湯。吹著,吹著,一縷發絲滑進了湯里,猶如三月嫩柳戲平湖,留下淺淺的痕跡。她剛要挑出黑發,卻被夜景闌先一步拈起。
她徐徐抬眸,只見落他指間的發濕濕地垂著,掛出一顆乳白色的水滴。
一雙春泓瀲滟,他輕吮那滴湯汁,頃刻綻放出笑意:“味道剛剛好。”
碗里激蕩出濃濃的浪,鮮美的香氣直撲某人的面龐,蒸騰得假面下一陣灼燒,燒的她心肝撲通通地跳,跳的她嘴巴不自覺地張啟。
好美味,真恨不得一口喝掉啊。
她傻笑著偷偷再瞧,驚訝地發現一切如常,那張俊臉依舊帶著天生的冷清和正氣。
揉了揉眼,再揉了揉眼,三天沒休息好,都出現幻覺了。
她心不焉地再喝一口,燙、燙、燙,好燙。
“卿卿。”
“嗯?”她張開嘴巴,貪婪汲取涼冽的空氣。
“你可曾絕望?”
她眼簾一顫,欲蹙還顰:“嗯。”
夜景闌心頭乍緊,憶起今晨的對話……
那個人虛弱地趴林成璧的肩頭,諷笑道:“你雖武功蓋世,卻也殺不了我。眠州勢孤,處處掣肘于人,你自顧猶且不暇,又有何事護她周呢?”
他緩下腳步,凌厲回視。
礙眼的人笑得張狂:“定侯,就如你看得到她頸脖上的吻痕卻抹不去,她心頭殘留的傷疤你一樣難以觸及。與你不同,她的絕望我看過、計較過,也因此知道對她來什么才是真正的周。你我各走一道,殿倒要看看誰能笑到后。”
成原死戰,她力戰堅持;朝堂沉浮,她談笑自若。從她的眼中,他看到過痛,看到過傷,卻從來沒有看到絕望。
原來,她真的絕望過。
夜景闌斂神沉眸,看著她默默地喝著湯,一口、一口,很秀氣、很文靜、很讓人憐惜。
“是我錯了。”他輕喟,引來她詫異的目光。
他目光融融蘊滿情意,一種酸澀的滋味胸口醞釀。
他知道,她雖心性平和,骨子里卻是驕傲。寧愿關起門來頓頓吃她討厭的酸菜,也不接受他的銀兩。
他知道,她雖然很怕疼,卻每每表現出堅強。幾次療傷,她眼角明明含著淚光,卻從不發出半點聲響。
可是,他卻不知道她的驕傲和堅強也曾經那么的不堪一擊,她曾經有過絕望。
他錯了,錯將她現有的一切看的那么理所應當。
“卿卿。”他的聲音不似以往的清泠,好像壓抑著什么,“卿卿也曾經是個姑娘。”
她身體一顫,碗中翻起濃白的波浪。
“嗯。”她應著,聲音沙啞。
聞聲,他心尖霎時柔軟,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當時你多大?”
“六歲。”她環著他的瘦腰,緊緊的、緊緊的。
“一個人么?”他輕撫著她的發。
“嗯。”猶記那染血的冬日,她一個人死扣著巖石縫隙,刺骨的潮水一陣陣地涌來……
過去真的傷的她很深,她還怕,夜景闌擁緊她顫抖的身體,試圖用暖意驅散她心底的冰寒。
“以后想著我,好么?”
懷里的人抬起臉,迷蒙的眼含著不解之色。
夜景闌捧著她的臉,眸中是滿滿的誠摯:“絕望時想著我,我一定會來救你。”
麗眸盛不住淚,顫動的情絲瞬間滿溢。
“卿卿。”他俯下身,親吻她濕熱的眼,“十六歲后你就不是一個人了。”
不再是一個人了啊,他心愛的姑娘。
……
十指相扣,衣袂纏綿,月下兩人如影隨形。
剛才,隱約間聽到宋大人匆匆推門又輕輕掩門的聲音,她一定哭的很慘烈吧。
上一次像這樣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緒是什么時候?
她偏頭想著。
好像是十年前,一夕痛失雙親時她這樣哭過。而后,她就學會了壓抑自己,即使哭也絕不大聲,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流淚,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堅強。
就她幾乎忘了嚎哭之時,這個人卻用一句話將她釋放。
哭出聲,真好。不是一個人,真好。
她偏著頭,看著眼前這滿身月光的男子:“修遠。”
他停下腳步,鳳眸清清,靜靜看去。
“修遠待我真好。”
他眼中藏著一絲笑。
“一直以來都是修遠付出,而我卻什么都沒做。”她抬起頭,眼眶還有些紅腫,“這樣很不公平,是不是?”
“有點。”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她不禁愣怔。
他有點,有點啊,心里果然還是不平衡啊。
她偏過身,冥思苦想著,不時向一側偷看去。一次、兩次,每次都被他攫住目光,她的臉紅了又紅,眉頭蹙了又蹙。
夜景闌鳳眸含笑,一瞬不瞬地看著,將她的一顰一笑收進眼底,放進心里。
其實他從未覺得不公平,他只是愛瞧她別扭,愛瞧她害羞,這是他挖掘的興趣。
“修遠。”那個害羞的姑娘轉過身來,“每次你親……”假面掩不住羞色,薄薄的面皮透出淡淡粉云,“每次你親這張男人的臉,會覺得別扭吧。”
“有點。”一點都不別扭,但為了好的福利,他就的違心一次吧。
“以后每月十五我都用真面目來見你,可好?”
“好。”他喜歡的緊。
“每次赴約我都換回女裙,只為你一人梳妝,可好?”
“好。”他的聲音低柔而纏綿,驅散了夜清冷的氣息。
她抿了抿唇,繼續道:“今后只要你我沒有公事,三五沁涼夜,人月兩團圓,可好?”
他黑眸蕩漾著泠泠春水,像要頃刻滿溢,翻騰的眼波倒映出冷艷的月光。
“好。”
她回首看了看身后的三丈高墻:“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好。”他笑得很溫暖。
她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摸了摸鼻尖:“修遠啊,給了保證總是要下點定金的,是不是?”
“是。”他很有耐心地看著她靠近、踮腳,看著她臉上的粉云濃成了胭脂色,看著她有些局促地仰首,看著那兩瓣柔軟輕輕而略有顫抖地擦過他的唇角。
就是這一刻啊,他細長的眼再也載不動情絲,洶涌的愛意瞬間傾瀉。
羞怯的某人剛要撤回紅唇,忽覺后腦被人緊緊按住。霸道的氣息頃刻占據了她的唇,濃烈而纏綿的吻迷離了她的心智,一次又一次地唇角、她的心底激蕩。
以后切記事前談好定金的數量,千萬,千萬,千萬不能忘,不能忘……
花絮:一只鳥壓惡狼?
十五的月兒圓又圓,魚水之歡羨天仙。
可是,有誰能告訴她現該怎么圓、怎么歡啊?
心頭怦怦直跳,她依舊拽著師兄的衣襟,是那么的氣勢逼人,是那么的勇往直前,是那么的大義凜然,是那么的不知死活……
卿卿那丫頭的對,她的確太隨性、太妄為了,現該怎么收場?啊!該怎么收場啊。
她耷拉下腦袋,有些蔫。
“鳥?”溫潤潤的一聲幽幽響起,“沒事的話,為兄還要赴林姑娘……”
這聲音好似大力金剛丸,瞬間將她的勇氣補了回來:“不準!”
她瞪瞪,兇巴巴地瞪,身下這人卻笑得很欣悅。
“鳥一言,八匹馬都拉不回來!”她腦中滿是師兄和林姑娘交疊的手,只覺氣血倒涌,神經一根根地沖爆。
師兄是她的,是鳥的!
她臉憋得通紅,雙手快速動作。一件、兩件、三件,長袍滿天飛,被侵犯的某人完沒有即將遭受蹂躪的認知,抬臂、轉身,完配合。
“哈……哈……”她瞪著眼睛,喘著粗氣,很有成就感地看著自己的戰利品。
想她鳥偷看了那么久,卻不知道俊的這個一直身邊啊,師兄的身材好好啊。
她紅著臉,直勾勾地看著,嘴角還掛著傻笑。
身下這人半裸著上身,一頭黑發散亂榻上,流露出很容易讓人上鉤的美態。
她清晰地聽到自己喉頭的吞咽,心跳驟然加快。
“鳥。”這一聲沙啞的讓人動心,“為兄都讓你為所欲為了,你也該表現出一些誠意吧。”
嗯?誠意?她不明所以地對視。
身下人抬起精瘦的手臂,指間自她的唇角滑下,她的肌膚上點燃了從未有過的灼熱。
“鳥,長大了啊。”琥珀色的淡眸流轉著別樣神采。
噗通,噗通,她的心完被眼前的美色捕獲,整個人呆呆地坐那里。
“今天你這樣,為兄真是好歡喜、好歡喜。”他誘哄著,手上的動作不曾停止,“鳥可知,為兄等今天等了多久?”
她搖了搖頭,繼續欣賞美景。
“呵呵。”他的笑聲很動聽,淡瞳卻似落了雨的湖面,不再平靜。
一件、兩件、三件,他手指有些顫地“投桃報李”。
“八年了啊。”
八年?她滿頭迷霧,片刻之后卻被滿身寒氣驚醒。
哎?她上身怎么只剩一件肚兜了?
她再也顧不得欣賞美色,輕輕向后挪,再挪。
好硬啊,什么抵著自己?她下意識地向后摸去,偷偷看了一眼身下。
他俊臉薄紅,咬著牙像忍耐著什么。
究竟是什么呀,她有些好奇,再捏了捏。
身下的喘息漸粗漸急。
她抓了抓頭,卻不知此時是鬢云亂灑、酥胸半掩,某人眼中真是好一幅美景。
快要夠到了,她眼角瞥見落榻腳的中衣,向后再挪了挪。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坐了灼硬上。
“鳥。”這聲咬牙切齒。
“嗯?”夠到了!
眼見就要夠到衣帶,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的她才發現上下易主了:“師兄?”
“哼。”身上這人虛起雙目,危險地靠近。
“啊?”撲面而來的陽剛之氣讓她手腳不是、躲閃不及。
“原我想忍了這麼多年,也不急于一時。”淡眸燦然,他整個人**乍現,散發出濃濃的掠奪之意,“卻沒想到你玩火**啊,鳥。”
他指尖一挑,隔兩人上身的后一塊布料隨即滑落。
“師…兄……”她慌亂地遮起胸口,師兄變身了?怎么就變身了?
她瞪大眼睛,只見薄唇慢慢壓近。
“鳥。”摩擦著那兩瓣讓他垂涎已久的紅唇,他感到胸中的熱浪就要滿溢,“這燭火要不要熄呢?”
她咽了一口,兩口,三口口水,著魔似的道:“不要,我想看清師兄。”
“真是個乖女孩兒。”他笑著,溫熱的鼻息噴薄她的肌理上,催的她皮癢、心癢,頭腦一熱玉臂就攬上了他的頸脖。
她不貪心,就親一下下,一下下。
一沾上就粘了一起,顯然某人很貪心,貪心的令人咋舌。
像是被烈火包圍,升騰的熱氣催熟了她的思想,蒸發了她意志,好似一抹輕煙徐徐消散。
等等!她忽然抓住了輕煙的尾巴,她要上啊,上!這么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忘?
使出吃奶的力氣,她推,她推,她再推。
怎麼會紋絲不動,先前不是一撲就倒么?
身體無法力行,她就出言提醒:“師…兄……”
這是她的聲音,怎么跟鳥叫似的?
“嗯?”他眼中泛著綠光。
“我…我要上……”
誘人的笑聲滑入她的耳際:“不急,我們還有一整夜呢。”
什么?她腦袋有些遲鈍,竟然想不明白。
“為夫定會好好滿足你。”
不要啊,她要上!上!上才能……
狡猾的狼又鳥的身上點燃了一把、兩把、三把,無數把熊熊大火,輕而易舉地摧毀了她殘留的意志。
輕煙?
這一次、下一次、下下次,連渣滓都不剩。沒了沒了,鳥進了狼肚子。
一只鳥壓惡狼?
夜還很長,夢可以慢、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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