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白食

    大宋京師臨安，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撒高大巍峨的北門城墻上。城外人頭洶涌，皆是等著進(jìn)城的百姓。一些買賣人早已按捺不住，就城墻根地下撂下挑子，就地叫賣，一時間問價聲、孩子哭鬧聲、大人嘆息聲亂作一團(tuán)。這喧鬧的人群中，卻有二人靜立一旁，男子儒雅、女子恬淡，雖已等了許久，卻毫不意，身周之人似乎受其情緒所染，也漸漸沒了埋怨，正是周程二人。

    終于，巨大的城門呀然開啟，刺耳的擦聲中，十多個守城軍兵分左右力將兩扇大門推向兩邊。城門開啟一半，城外眾人已一擁而入。守城官手持皮鞭，怒喝道：“慢點(diǎn)！死了老娘啦，跑這么快！”皮鞭抖空中，“啪”的一記炸裂聲，伴隨著一聲悶哼，不知哪個倒霉鬼又遭了殃。只是哪個平民敢與官家計(jì)較，吃了虧的人也只有低頭走路。

    那守城官帽歪扣斜，顯是剛起身不久，口中兀自道：“桃紅這娘皮還真是行，老子快吃不消了，看樣子得進(jìn)補(bǔ)進(jìn)補(bǔ)。”身側(cè)一名士兵湊上前去，道：“大人，這些賤民一涌而入，我等無法核查啊。”

    守城官道：“先把這批人都放進(jìn)去。”士兵躊躇道：“大人，這個不大好罷，上頭可是有令……”守城官瞪眼道：“我放就放！你個蠢材，沒看見今日城門晚開了許久么？這么多人，幾時都查得完？好今兒個算太平。若是碰上幾個王孫貴族公子哥被堵城門洞里，你我就等著倒霉罷。”

    所謂天子腳下，自然貴族云集，這京師，不定你就碰上了那個世家子弟，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往往那外出打獵晚歸地公子哥也是有的。守城官道：“再城中盤查日久，叛黨未必就來。放人罷。”眾人一轟而入后，守城士兵這才列隊(duì)核查來往行人。

    二人入得城來，第一站自然是通江橋杜府。正所謂“人走茶涼”，杜范身死當(dāng)月，理宗輟朝減膳三日，贈少傅，謚“清獻(xiàn)”。百官陸續(xù)吊唁，著實(shí)熱鬧，此時卻已是門庭冷落，少有人跡。杜范家人都鄉(xiāng)下，府中只留一老仆打理事務(wù)，周志重登門拜訪，那老仆倒是認(rèn)得，二人寒暄一陣。周志重道：“坊間風(fēng)傳杜相爺是為史嵩之所害，不知老丈可知詳細(xì)？”

    老仆道：“相爺已年老多病，我曾多次勸他告病休養(yǎng)，他均以國事為重而拒。臨行前一晚尚咳嗽不止，只是第二日驟去，卻是顯得倉促了點(diǎn)。后來皇上下旨追封。并令封棺，任何人不得擅自損壞，我雖有疑慮，卻也不敢再提。如今相爺遺體已歸故里，這座宅子也已找到了下家，過了這個月我也要回鄉(xiāng)下去了。”

    一代賢臣如此退出歷史舞臺，周志重心中暗暗嘆息，辭別出府，二人御街西首一家大客店錦華居中要了一間客房住將下來，周志重便要去禁宮面見皇上。

    方始到了店門口。卻聽得樓上有斯鬧聲。似乎起了甚么紛爭。忽聽一人長聲慘呼，大叫道：“掌柜的！這子吃白食。還敢打人！吵家伙！”一時間“乒乒乓乓”之聲不絕，腳步聲大作，樓板被踩得“格格”作響。

    周志重心中一動，他此時功參造化，樓上聲響聲聲入耳，但聽得“噗”的一聲悶響，顯是拳掌著肉之聲，只是力道似有似無，手法與中原各派大相徑庭，從所未聞，已經(jīng)聽到伙計(jì)殺豬似的大叫起來。一人笑道：“還敢揍爺么？”接著樓梯聲響，一人竟是從上滾下。

    周志重聽那聲音已是再無懷疑，縱身上掠，伸手擎住落下伙計(jì)衣領(lǐng)，左足輕點(diǎn)樓梯扶手，已經(jīng)躥上二樓，大笑道：“家伙又欺負(fù)人了么？你師父呢？”樓上盆翻湯撒，桌椅四散，一片狼藉，一個少年立桌上，居高臨下，得意洋洋，忽見周志重上來，立時如霜打了茄子，懦懦道：“周……周大俠？”原來是那昆侖少年何足道。

    周志重笑道：“又闖禍了罷？快下來，你就喚我周大哥好了，你師父呢？”何足道見了周志重可真是老鼠見了貓，變得老老實(shí)實(shí)，與適才大發(fā)神威好似換了一人。

    原來何足道聽周志重他們上臨安，心癢難禁，尋思早就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那臨安可是遍地黃金，好玩得緊，這淮北有甚么好玩的？心中可就起了偷溜的心思。當(dāng)日晚上就借尿遁開溜，只是他道路不熟，走岔了道，繞了些遠(yuǎn)路，過不了幾天就把身上不多地盤纏給花光了，好他人雖，卻是武功不弱，平時走野外打打獵物，倒也可以支撐，他行路甚速，雖比周程二人多行了一段路，卻是同時到達(dá)臨安。只是到了臨安城中卻又餓了，城里可沒什么獵物可打，便上這錦華居吃上了霸王餐。

    周志重這才知曉他居然是偷跑出來的，不由哭笑不得。當(dāng)下將眾人扶起，對那掌柜地了一通好話，賠了一筆錢，將身上銀子花去大半，回頭伸手將何足道拉下樓來，道：“祖宗，你可不能再惹事了，若不然我們可就喝西北風(fēng)了。”

    何足道不服道：“何必這么低聲下氣，打了就打了唄。”周志重轉(zhuǎn)過身來，拉住何足道，道：“你要知曉，我們習(xí)武之人，習(xí)得一身武藝不是用來欺壓百姓，以愉一己之私的，若是隨意欺壓良善，那又與邪魔歪道有何異？”何足道吐了吐舌頭，卻是不敢再。

    吩咐店家再開一個房間安頓下何足道，周志重方才前去朝見皇帝。行得片刻，來到皇宮的正門麗正門前，道上名號，請禁卒通報(bào)。按官場潛規(guī)，要進(jìn)宮面見皇上，這打點(diǎn)門前卒可是省不了的，正所謂“閻王好找，鬼難纏”，除非皇帝的寵臣嚇權(quán)傾朝野之人，若是沒有孝敬，只怕你等到頭發(fā)發(fā)白也難見圣駕。只是如今真派這年余也已漸漸擴(kuò)至京師，臨安城中也開了幾個道觀，地位日益提高，這幾個卒卻是三清信徒，自然不會作對，當(dāng)下報(bào)將進(jìn)去，不多時宣周志重進(jìn)殿。

    周志重二次進(jìn)宮，心下微微有些忐忑，不知自己上次蒙面打暈皇帝是否留下破綻，當(dāng)下運(yùn)起玄功，將面色變得微微蠟黃，身子佝僂一點(diǎn)，看上去年歲大了幾歲，自覺豪無破綻，方才邁步上前。豈知皇帝卻無太多話語，只是詢問一些真教情形及丘處機(jī)生前瑣事，大部分時間是周志重言講，皇帝只是聆聽，過不多時，略略有些疲倦，贊了周志重幾句，便即著周志重退出。周志重心中有些蹊蹺，這皇帝大老遠(yuǎn)的把人召來，便是為了這些瑣碎的事情？

    出得宮來，周志重心中兀自納悶，卻見一騎飛奔而來，轉(zhuǎn)瞬即至，忽得打了個盤旋，周志重面前停下，馬上那人道：“周先生，史相爺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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