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朔九年，九月十八，朔方仲秋天氣漸涼。

    清晨，朔方官倉院，我睡得正甜。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從沙漠脫險后，我一直過得很順。順利地回到朔方，順利地蝸居這個院子，沒有驚險倫比的斗爭，沒有費心機的算計。沒有處處心的應付，我很滿足，滿足于這一方的安靜純凈。

    一趟拓撥之行，改變了許多，改變了我與林寶兒，改變了我與泓先生，改變了我與洛謙之間的微妙復雜關系，生死邊緣的選擇，我們都齊齊地超底線，撕破了那層紗，將關系變的明朗起來。

    后來，洛謙摟著我，扶柳，我們沉淪了，是吧？現你肯定想，我們是對是錯？其實，就算錯了，我們也可以將它變對的。

    只是，洛謙，對與錯，是與非，我們如今分辨的清嗎？

    心底一嘆，這棉被好熱，我咕嚷一聲，掀開了棉被一角。

    很快的棉被被重蓋好，還留下一股香氣，暖暖陽光的氣味混著脈脈水墨書香。

    我不甘心，真的很熱，又一次掀開棉被。

    棉被又一次被重蓋好，同時，耳畔響起溫雅清聲：“不要再掀了，心著涼。”

    我睡眼惺忪，半睜著眼，與往常無異，一張溫柔的臉就我眼前，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好看的鼻，好看的唇。我又閉上眼，繼續睡道：“實是很熱，都捂出汗了。”

    “那以前怎么沒掀被子？”

    “以前一個人睡，當然都蓋一些，現多了一個人，肯定變熱了啊。”

    “那也不許掀被子。”

    我沒再繼續掀被子，因為我清楚這溫柔聲音后的霸道。可我也不會束手待斃，悄悄地將腳丫子伸到了棉被之外，化明為暗。好了，舒服多了，繼續睡。

    “姐，傲龍堡有事。”冷冽的聲音穿透帳簾直入我的雙耳，是流蘇。幾個月前，我被拓撥陽抓走，流蘇與傲龍堡東奔西走找了許久，終無法入王庭。流蘇只有只身去了哥的軍營求助，一個月前，才從哥那里趕回來。

    傲龍堡？應該沒有什么好事，我懶懶的道：“就回復，我沒有時間。”

    哇的一聲大哭，從門外沖了進來，我不由得眉頭一鎖。如此有特色的哭聲，也只有雪君與她的貼身丫鬟才有能力爆發：“四姐……四姐……二姐她快不行了……嗚，姑爺也沒有辦法……四姐平常都是有辦法的……嗚……跟奴婢去吧……再晚就怕來不及了。”

    什么跟什么？我完聽不懂。

    流蘇補充道：“二姐臨盆，發脾氣，龍堡主沒有辦法，所以請姐過去。”

    我柳眉一蹩，嘀咕道：“生孩子還這么能折騰人，我又不是雨蕉，幫不上忙，不去了。”

    呼啦一聲，身上棉被部掀開了，接著就被拉起：“趕快去幫忙吧，口是心非的。”七分溫柔，三分威嚴，我不甘心地披上衣物，撇嘴道：“晚上等我回來吃飯。”

    還未等到答復，我就被雪君丫鬟拉上馬車了。

    還隔著好幾層門，就聽見了雪君震天動地的叫聲，難怪傲龍堡的人都一臉恐慌。廳內一向沉穩冷靜的龍傲天焦急的踱著步，嘴里還不知嘀咕著什么。龍傲天一見我，便兩眼放光，大步向我沖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君兒一向聽你的話了。”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推向里屋。

    “龍傲天，你這個大混蛋……哎呀……痛死我了。”雪君扯著大嗓門叫喊，其中還夾雜著乒乓哐當的摔東西的聲音。

    我輕推開門，一件東西就直奔我面門，幸好有所準備，我快速右移。“哐”的清脆聲響，瓷片碎了一地。“龍傲天，你還敢進來……啊……好痛。”

    這屋里太混亂了，到處都是被砸碎的東西，亂了一地，還有一個躲墻角瑟瑟發抖的穩婆。雪君已抽出枕頭，正要向我扔來。我心頭一急，大吼道：“柳雪君，你給我住手！”

    雪君的手臂立刻軟了下來，哇的一聲委屈地哭了：“扶柳，真的是好痛嘛……你不要兇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疾步走了過去，將枕頭取回放雪君頭下，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不要怕，我陪著你呢。生孩子當然痛啊，不過只要忍耐一下就好了。”

    雪君眨著帶有淚珠的睫毛，問道：“真的嗎？”

    我輕輕理順雪君的頭發，溫柔笑道：“當然是真的，扶柳什么時候騙過你。”而后，我一轉頭，對著角落里的穩婆厲聲道：“還不快幫夫人接生。”

    穩婆這才顫巍巍地走到床前，丫鬟們也端著熱水陸續進來。

    我依舊握著雪君的手，柔聲道：“深吸一口氣，用力，用力，很快就沒事了。”

    如此折磨了一個時辰后，雪君終于剩下一名男嬰，而我的手也被她捏成了一朵花，紅一塊紫一塊的。又被雪君纏了許久，直到天黑我才回到官倉院。

    院一如既往的靜謐，屋內的燭光透過門窗淡淡地灑地上。我輕推開門，屋內沒有人，只有一盞素雅的孔明燈靜靜的擺桌上，旁邊還有一副墨硯一支毛筆。

    我細細地打量著燈，比去年的要精致多了，光滑的竹枝，潔白的宣紙，上面畫有幾朵雍雅的黃金菊花。

    我嫣然一笑，提起燈奔向了院后的那幾株瘦竹。果然這里，淡華半月下，青黃疏竹旁，洛謙提起一盞燈，淡笑立于天地之間，絲絲溫柔沁入我心。

    我始終淺笑，用洛謙手中的燈點燃了孔明燈，仰著頭，望著它緩緩升入秋日澄靜的夜空中。

    “為什么不許愿？”

    “因為我覺得現很幸福，沒有什么愿望要麻煩天上的神仙。”

    天朔九年，十月初九，天晴。

    傲龍堡內賓客滿座，熱鬧非凡，慶賀龍堡主喜得貴子。

    喜氣洋洋的龍少爺的房間里，我抱著未來女婿的第一候選人，細細瞧著，劍眉星目，長大后模樣應該挺俊的，只是這表情木然，難不成從就學他爹扮酷！

    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趨步走了進來，對我行禮道：“老夫是堡主請來為夫人把脈的。夫人剛生產，氣虛較弱，實不宜長時間抱著少爺。”

    看來這位老大夫見我抱著龍少爺，將我錯認為雪君了。我莞爾一笑，正要啟口解釋。雪君卻是一臉詭笑地沖了過來，從我懷中抱過她的兒子，道：“夫人，我先幫你抱著少爺，你剛才不是頭有點兒暈嗎？趕快讓大夫瞧瞧。”著還拉著我的手伸到大夫面前。

    丫頭，又想惡作劇，我輕笑望著雪君。

    “啊！死子，娘一抱你，你就敢撒尿，看我怎么打你的屁股……扶柳……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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