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朔九年，十月初十，旭日東升。
一反常態(tài)，我起了個早床。一枚泛著明黃柔光的銅鏡前，我正研究著一支古代眉筆。雖經(jīng)營伊水坊多年，但我卻從來沒有自己用過古代的化妝品，只因嫌煩我從不親自化妝。若必要化妝時，也都是碧衫幫我。
旋轉(zhuǎn)著打量這支古代眉筆，我沉吟一聲，那就實(shí)踐中學(xué)習(xí)吧，依稀還記得碧衫的動作。
“不要再畫了，畫丑了。”不知何時洛謙已做到身旁，嘴角勾著笑。
敢我丑，我柳眉一豎，將眉筆塞到洛謙手中，嗔道：“你會畫，那就試一試啊，看到底誰畫得好？”
洛謙莞爾輕笑，提起手用握毛筆的姿勢拿住眉筆，輕輕地描著我的眉。
嗯，好了，一抹淡笑蕩漾開，洛謙目光溫柔，似很滿意。我卻納悶，難道古代眉筆的用法真的與毛筆一致，可是碧衫不會寫字啊。
我心存疑惑，側(cè)過頭，瞥了一眼銅鏡，良久，才量平靜道：“這也叫好，一只長一只短，一只高一只低，一只濃一只淡。”
洛謙面不改色，依舊溫柔笑道：“可我覺得很好看。好了，去吃早飯。”著牽起我的手走向門口。
就要跨出門檻時，我拉住了洛謙的手，我們倆都停下了步伐。酥軟溫和的朝陽陽光，透過雕花木窗，斑駁地落我們身上。
我輕輕地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他耳畔輕聲道：“洛謙，生日快樂，你要當(dāng)?shù)恕！弊蛱欤┚鹤鲃。抢洗蠓驗槲以\脈，卻不想誤打誤撞，診出喜脈。
可是，洛謙沒有驚喜，他很平淡，淡得連噫一聲都沒有。
我垂下眼瞼，淡聲詢問道：“難道不高興嗎？”
洛謙這才有所反應(yīng)，輕輕地環(huán)住了我的肩，溫言道：“高興，當(dāng)然高興。”突得肩頭力道變大，洛謙喃喃道：“扶柳，我該怎么辦呢？我該怎么辦呢？……我要當(dāng)?shù)恕！?br />
“圣旨到。”突然一個尖銳聲音直刺入我的耳膜，我不由得蹩起眉頭。
洛謙已恢復(fù)常態(tài)，嘴角掛著微笑，握緊我的手，道：“到院子里接旨出吧。”
不大的院子里已經(jīng)站滿了人，三位公公，十幾名侍衛(wèi)，洛文與流蘇皆已跪拜地。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經(jīng)大理寺查明，貪吏王安與洛謙無關(guān)，先前朕受人蒙騙，錯怪洛卿，深覺不安。今日重拜洛謙為相，望洛卿日后心力為國為民。欽此。”
“臣洛謙叩謝龍恩，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公公早已滿臉堆笑，屈膝躬腰獻(xiàn)媚道：“的給相爺賀喜了。”尖銳的聲音透著明顯的巴結(jié)意圖，恰似一把鋼梳劃過心頭，使我身神經(jīng)緊繃不已。“相爺沉冤得洗，真是老天開眼，的曾經(jīng)就過，相爺怎可能與那逆賊王安是一黨呢？果然是人陷害……”
那尖銳的聲音每一句，我的心就似刺刀般的痛，胃中也不斷翻騰，終于忍不住高聲叱道：“你不要話了。”
一股酸苦味口中漫開，我踉蹌地走到院子角落，緩緩蹲下，一口酸水吐出。胃中依舊排山倒海，酸水不斷上涌。來清晨尚未進(jìn)食，只能嘔出幾口酸水，很快便徒有干嘔了。也不知是否是那酸水太過沖鼻，我的眼眶內(nèi)竟充盈滿淚水。眼前一片水霧，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似是洛謙用白絹擦拭了一下我的嘴唇，輕輕地將我扶起。
“相爺，夫人可安好……”
又是那種尖銳的嗓音，心絞般的痛，痛入骨髓，我不可抑制，厲聲道：“你，不許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原來我現(xiàn)才明白，我一直討厭這種奇怪的尖聲，是因為，這種聲音只有皇宮才存，只有皇宮才有太監(jiān)，它們離皇權(quán)如此接近，離漩渦這般親近。眼中淚水緩緩留下，突得腹一陣陣的痛，撕心裂肺，我逐漸失去意識。
緩緩睜開眼，看見的是一張擔(dān)憂的臉：“我將他們都打發(fā)走了，莫要再激動，大夫是動了胎氣，要好生靜養(yǎng)。先睡著，我出去了。”
月白衫子衣角慢慢拖行床榻上，馬上就要落下。我伸手抓住了洛謙的袖口，咬著下嘴唇，良久開了口：“洛謙，我要知道。”
感覺手輕顫了一下：“扶柳，你確定嗎？”
我知道我又犯了那股子的倔強(qiáng)勁，堅定道：“是的，我想知道所有事。”
洛謙嘆了一聲，深沉的不由自主，然后緩慢地坐了床榻邊，如墨深瞳望著我，黑眸似深井一般，波瀾不驚也幽不見底。
平淡的聲音似乎講述遠(yuǎn)古的故事，是那么久遠(yuǎn)，那么飄渺的事情。
去年，皇上削權(quán)，我與上官將軍達(dá)成同盟，只是以前我們是政敵，無法相信對方，然后你就嫁了過來。皇上并不愿意看到我們結(jié)盟，所以派高手殺你，就是竹林中毒那次。后來的事，你和無雙公子帳外應(yīng)該聽得很清楚。不過，我王庭還聯(lián)系了拓?fù)苡屹t王，他想起兵奪可汗位，我也答應(yīng)他日后量幫忙。一個月前，拓?fù)荜栴I(lǐng)兵攻打邊關(guān)，皇上發(fā)覺朝野大亂，不得已將我官復(fù)原職。經(jīng)過這樣一起落，皇上已無實(shí)權(quán)，兵權(quán)掌握你上官家中，而我則是百官之首。
原來，他知道我與泓先生夜探帳篷。
屋內(nèi)寂靜，針落可聞。
“扶柳，你害怕嗎？”
害怕什么？害怕暗殺？害怕陰謀？害怕權(quán)勢？還是，害怕你，洛謙？
神色安寧，目光清澈，嘴角上揚(yáng)，我溫柔笑起，然后輕輕地抱住了洛謙，將整個臉部埋進(jìn)了他的肩窩，淡笑道：“我怕，我從就怕蛇蟲鼠蟻之類的，除了這些，我一向膽子大，什么都不怕。”
“現(xiàn)你知道了我大的弱點(diǎn)，就不準(zhǔn)利用這些來欺負(fù)我，上次那個大毒蝎子就蟄得我痛死了。”
洛謙淡笑著拉起棉被將我裹住：“還怕生病吃藥。”
我依舊躺洛謙懷里，輕聲嘆道：“洛謙，那以后你會丟下我不管嗎？”
洛謙抱得很緊，將臉埋入我的長發(fā)，悶聲道：“扶柳，那以后你會離我而去嗎？……扶柳……”
聞著清淡如水的墨香，聽得堅定的心跳聲，我很平靜，平靜地入了夢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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