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在洋人醫生那里,一般是不給不認識的中國人看病的。
楊林知道自己又多了一道難題,想了一下對老胡道:“煩您費心給照看著,我來想想其他辦法。”
老胡顯得有些為難,藥醫不死病,這個人他醫不了,放在自己這里很有可能就死在自己鋪子里的,這對郎中來是一個砸招牌的事情。
楊林當然知道郎中這個忌諱,可是放在這里劉顯和還能有個照料,如果現在他把劉顯和帶走,那這子明天就會死的。他也是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當下再度求道:“郎中,您行行好,我們兄弟在這里沒有其他的親戚,明天還要去剿滅轱轆山上的土匪,這樣吧,我給您雙倍診金。”
老胡看了楊林一眼,最終一聲嘆息:“哎,大家都不容易,放這里吧。”
楊林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抱拳長長一鞠:“多謝了!”
剛剛和胡郎中好劉顯和的事情,楊林正準備去找隨炳他們的時候,忽然聽到街上一陣鞭炮聲大作,中間還夾雜著雜亂的腳步聲和震天的鑼鼓聲,好像是有什么喜事一樣。
楊林心中一驚,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正要伸頭出去看看的時候胡郎中一把拉住的手臂把他拽了回來,然后趕緊關上房門:“莫要看這些熱鬧,我們尋常人家躲事情還躲不過來呢,你把頭伸出去會害了我的。”
楊林很是奇怪:“這放鞭炮是喜事,也不能看么?”
郎中瞪了他一眼:“你是外鄉人不知道,我不怪你。但是下次若是你再次湊熱鬧,馬上帶著你這個兄弟給我滾出去。”
楊林訕訕一笑:“郎中勿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個地主家里辦喜事了?”
郎中冷笑一聲,把手中的毛巾往盆里一摔:“這年頭哪里來的喜事?對官府倒是有,前一陣子他們殺了劉一焜,就是轱轆山上的那個好漢,鞭炮整整放了一天,今日不知道又是哪個好漢被這幫混蛋給抓住了!”
楊林愣了一下,就聽見郎中的房門忽然被人敲響,郎中示意他不要再什么,轉身把剛才關上的房門又打開,一隊兵丁正站在門外,來也巧,領頭的那個正是那天在城門口敲詐楊林錢財的那人。
“老胡,怎么聽見我放炮仗就把門給關上了?誠心給我難堪是不是?”
胡郎中趕忙賠禮:“劉爺,您哪里話,我哪有那個膽子!這不是屋子里面有病人么,我是怕炮仗聲吵著病人,您知道,這年頭開次張不容易。”
那姓劉的推開老胡走了進來:“開張了就好啊,知府大人了,今天又有喜事,城里每家每戶都要湊上份喜錢,你家三口人吧?病人也算上,零頭爺就拿去喝酒了,一共二十個銅板,拿來!”
老胡口袋里面楊林剛剛給的那袋錢還沒捂熱呢,這又要往外面掏了。姓劉的那兵丁看見屋子里面的楊林,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咦,又是你子?”
楊林不想多生事端,沖他一抱拳頭:“給軍爺見禮了。”
“怎么還沒回山海關呀?”
楊林道:“回軍爺,身上已經沒有盤纏,現在在民團里面找個差事,先湊點路費錢。”
那家伙笑了一下,走過來拍拍楊林的臉:“聽你這話里的意思,還有點埋怨大爺?”
楊林沒有抬頭:“不敢,如果不是軍爺那天明察秋毫,最后斷定我們和轱轆山沒有關系,人這腦袋恐怕就要搬家了。”
姓劉的哈哈大笑:“好,好!知道就好!”
楊林忽然問道:“敢問軍爺,外面是什么喜事?”
姓劉的聽他這樣問,豎起大拇指:“飛猴子你知道么?”
一聽這個名字楊林的心中驚了一下,因為飛猴子是東北一片綠林中的響當當的一號人物。這家伙從來都是獨來獨往,專門偷盜一些大戶人家,所得錢財除了自己吃喝之外部都散給周圍的老百姓,東北這一片人提起他都是兩個字:“俠盜”。
楊林當把總的時候就接到過抓捕這個人命令,后來俄國人來了,東北的好漢們大多群起而抗之。劉一焜就曾經找過飛猴子,讓他入伙。飛猴子雖然沒有答應入伙,可是卻也和俄國人較上勁了。他還是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合作。暗殺俄**官,偷襲俄國人的礦場,俄國人攻打盛京的那一次,清朝部隊能夠安的撤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飛猴子炸了俄國人的軍火庫!
“不知道,人是外地人,對這片的好漢不是太熟悉。”楊林搖頭道。
姓劉的呵呵一笑:“我告訴你,五天前,飛猴子被俄國人給抓住了!他不是會飛么?現在俄國人把他的雙腿砍了下來,半個身子吊在旗桿上面,看他還往哪里飛!”
楊林看到這個姓劉的這話的時候一副眉飛色舞的神采,好像很是興奮一般。他真的不理解作為一個中國人有什么好興奮的!也許對這些人來真的很高興,因為他又能發一筆財了。
那官兵繼續非常得意的道:“知府大人要給洋大人送一份賀禮去,每家每戶都要交錢,誰也跑不了!我告訴你子,先是劉一焜,現在是飛猴子,只要敢和洋大人作對的,沒一個能跑的掉的!”
楊林沒有接口,姓劉的拍拍他的胸脯:“就現在看上去還挺厲害的馮德麟吧,已經被俄國人包圍在山里連吃的都沒有了,他能活過這個冬天都是他祖墳冒煙!還有那個楊打鬼,別看這一段時間鬧的歡騰,用不了多久,照樣被一槍崩了!”楊林低頭諾道:“是,是,像這樣的亂匪,有一個殺一個。”
那姓劉的接過胡郎中遞來的錢:“成,爺走了。”
一隊官兵出門,臨走的時候還從胡郎中藥箱子里面抓了一把當歸,是回去泡酒。
胡郎中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另一家院子里面,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吐沫:“我呸!”
這就是普通老百姓表達自己憤怒的方式,他們也只能如此。
楊林走到胡郎中身后,輕聲道:“他就是一個混蛋。”
胡郎中轉過頭來,低頭走到自己的柜臺里面:“你這世道怎么了?,劉一焜,飛猴子,那都是咱爺們里面的好漢子,為什么會落到這步田地!”
郎中的眼圈出現了潮紅,飛猴子在民間是很有聲望的,受過他恩惠的百姓不計其數,他被抓住顯然刺痛了郎中心底隱藏的那最質樸的同情心。
胡郎中的淚水轉眼間就奪眶而出,楊林也不知道該寬慰他什么。
過了好一會郎中自顧揮揮手:“你走吧,實話,我也比這些當兵的混蛋強不了多少,就為了張作霖那兩個臭錢,明知道你要去剿滅楊打鬼,居然還幫你兄弟看病!楊打鬼那也是條漢子,人家敢殺俄國人,你們敢么?你們除了在屯子里面搶老百姓錢,在洋人面前就像狗一樣,跟我一樣!我該下藥把你毒死,然后在毒死我自己!”
胡郎中這話的時候頭都沒抬,楊林聽到他的聲音來激動,即便他在努力的壓抑著也能聽出郎中的情緒已經有些失控。若非如此,想來他也不會出這番話來。他愣愣的站在大廳里面,直到胡郎中實在不耐煩了,把手中的稱往桌子上面一摔:“滾啊!去剿你的匪去!你去殺楊打鬼去啊?!‘
楊林轉身走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看神色悲戚的胡郎中,沖他深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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