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干什么?”孫蘇合眉頭皺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該知道我想要什么。”
“蘇合先生!”南華子聲音森冷,踏前一步擋在莊鳳語面前,面色已然不善。
向來身負吞吐天地之氣概的師傅在此情此景下竟顯得有些單薄,但并不寬厚的背影依然毅然擋在自己面前,莊鳳語的心里像是有一團火在熱烈歡快地躍動,她覺得有些得意,又覺得又有些好笑,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莊鳳語在南華子背上擂了一下,湊到他耳邊拉長聲音叫了聲“師傅”,然后問道:“你覺得他想要的是什么?”
“嗯?”南華子一時有些愣神。
孫蘇合終于明白莊鳳語在玩些什么。娘的,這可是很危急很嚴肅的交涉博弈啊,多少性命系于此處,這個人到底是腦子遲鈍還是任性瀟灑?孫蘇合心中不禁有些惱火,可又大感無奈,他只能冷冰冰地道:“成與不成,兩位一言可決,這應該不是什么很難下的決定。”
莊鳳語對著孫蘇合搖著手指道:“對女孩子什么給我,想要……主人你看起來倒是一正經,難道肚子里是個悶**狼。”
孫蘇合撇了撇嘴巴,很是無語。
莊鳳語終于玩夠,她滿意地甩甩手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莊鳳語袖子一抖,不知使了個什么手法,一張三指來寬的長條形符紙倏忽出現在她的掌心,那符紙以橙紅為底色,上面勾勒著紅黃色澤流動變幻的云紋。
莊鳳語最后還不忘笑著調戲孫蘇合一句,“唉,主人啊,你我是應該覺得松了口氣呢,還是應該有點失望呢?我還蠻中意你的。”
話間莊鳳語將符紙往空中一拋,然后以食指和中指輕輕揮彈,每彈一下,符紙便曲折伸展著往上一飄,如同天邊裁下來的一段火燒云在她身前飛舞,煞是優雅好看。
莊鳳語兩指掐訣,忽然啪的一聲利落地夾住符紙,然后舉到唇前。她微微吐氣,在符紙上落下一吻。暗紅的微弱火光憑空出現在符紙表面,焰走龍蛇,蝕刻下似字非字、似圖非圖的焦黑密符。
“你想知道的關于煌家,關于琉璃血的所有情報都在這里面了。不過閱后即焚。”
莊鳳語將手中的符箓往前隨手一扔,這情報交易的載體晃晃悠悠地向孫蘇合飄去。
孫蘇合不敢大意,意念一動,一股微弱的氣流立刻卷住那符箓令它定在身前的空中。一旁的艾麗絲不著痕跡地檢查過后,在心里道:“沒動什么手腳,將意念附到上面就可以讀取其中的情報了。”
孫蘇合收起橙紅符箓放進口袋,現在不是細看內容的時候。能這么順利地入手這份情報孫蘇合還是挺高興的。因為他最初是打算用“為周軼清保守偶像身份這個秘密”來換取這份情報,但其中有一個問題在于,保守秘密是長期性的,而情報交易是即時性的。這種不對等可以使保守秘密一方在交易中占據優勢,但同時也會使“保守秘密”這個籌碼分量大減。孫蘇合先前一直擔心這個交易是否能夠達成。因為他無法評估這份情報之于南華子的重要性。如果這份情報對于南華子來分量很重,而自己又沒辦法令他相信自己會信守承諾為他長久保守這個秘密,那這個交易很可能談不成。
不過孫蘇合在剛才意識到自己有了更好的選擇,南華子肯冒著絕大的風險跟著過來,就明他對金色書頁絕對是勢在必得,以此交易情報不愁他不答應。這樣一來,周軼清的偶像身份這個秘密就退了一步,從交易的砝碼變為一道保險,捏住這一點,不怕他在情報上動手腳。
不過孫蘇合仍有一點不滿,他問莊鳳語:“閱后即焚是什么意思?”
莊鳳語隨口答道:“畢竟這其中涉及到許多要緊的機密,要不是主人想要,這些情報我寧可爛在肚子里也不會告訴別人。所以呢,就做些聊勝于無的防泄漏措施咯。如果主人你覺得只看一遍不過癮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啊,你要幾張我給你做幾張。”
孫蘇合笑了笑,這個回答還算滿意,不過他知道莊鳳語多半還有半句話沒有講,如果自己拿走符箓之后沒有把金色書頁給南華子的話,恐怕這符箓也會自動焚毀。莊鳳語既然這么大方地直接將符箓扔了過來,那么會有這種程度的保險措施也是正常。
與此同時,在外面的路上,距離孫蘇合暫時斷絕回話已有數分鐘,這時間長不長,短卻也不短,虞方平緊緊握著通訊器,心中的焦躁不安實在難以盡述。他像一個等待開盅的賭徒,無奈,無力,這種將命運托付在他人手上的感覺就像是蜈蚣的腳在他心中細細密密地撓動。虞方平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瞧葉茨,這位葉隊長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埋頭于手中的檔案資料之中,細細推敲琢磨,似乎饒有興致看得入了迷了。
虞方平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拿余光偷瞧葉茨,但這一次,葉茨正好抬頭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交接,虞方平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在課堂上被老師抓住的學生一樣,面上一紅,有些尷尬。
葉茨倒是不以為意,將手中的一份文件一合,走到虞方平身邊問道:“虞局,可不可以幫我一聲,我想邀這位孫蘇合先生出來一見,就我葉茨久仰大名,不知道有沒有這個面子可以得見尊容?”
虞方平知道,葉茨是得謙遜有禮就是不容拒絕,不過他表現出這個態度已是相當難得,自己這場豪賭的勝率又往上提了幾分。
虞方平于是拿起通訊器,將葉茨的邀請了一遍,當然,措辭上又比葉茨得要更加恭敬謙卑三分,他已經完把孫蘇合當作了難以企及的絕代高手。
通訊器里依然沉默,虞方平不禁生出幾分擔憂,但是很快,孫蘇合爽快的聲音自聽筒里傳來。
“什么尊容不尊容,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哈哈,得我都有點難為情了。既然葉隊長這么了,敢不給他這個面子?我也正想見一見他呢。”
…………………………
“葉隊長,可不可以稍等片刻?我換身衣裳。”孫蘇合的聲音淡定自若,甚至有幾分不甚在意的慵懶。
這是他有意為之。到目前為止,南華子這邊的交涉還算順利,基在孫蘇合的計劃之中,不但利用這個機會得到了早就想要入手的情報,而且通過這個交易也讓南華子一方更加定下心來。孫蘇合知道,如果自己將金色書頁拱手相送只求救人,十有**對方反而要疑神疑鬼,現在這樣雙方都有舍有得,接下來的救人行動也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而葉茨那邊,雖不用理會他那些咄咄逼人的話語,但肯定還是要見上一面的,不把他搞定,后續的救人行動根無從談起。既然他主動相邀,那就沒有拒絕的道理,正好會他一會。接下來能不能最終塵埃落定就看那邊了。因此是急切不能表現出來,得有一種胸有成竹的余裕才行。
“當然,葉某隨時恭候大駕。”
葉茨的聲音自通訊器中傳來,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態勢,顯得相當恭謙有禮。但這份禮貌比之之前的強勢言語,從某種意義上來,還要更加咄咄逼人。話到這一步,容不得孫蘇合有半點退縮。
孫蘇合拿著副拓片對南華子道:“終歸要見他一見,我馬上回來。”
“呃,嗯。”
南華子應道。他心里其實有些郁悶,從一開始整個局面就在孫蘇合一方的主導之下,自己束手束腳,被人牽著鼻子走,這種感覺他并不喜歡,但是就交涉的結果來,他想要的條件基都已達成,所以也沒什么怨言。唯一可慮的就是接下來孫蘇合與葉茨的會面,應該不至于被姓葉的唬住自食其言吧,不要墜了威風啊。
南華子心里已經不自覺地把孫蘇合當成和他平起平坐同等論交的人物。熊在施展天災質的力量時,為了借助《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來護持自身,程緊抱在孫蘇合身上。旁人很難分辨這力量的源頭究竟是何人。南華子雖然隱約覺得有幾分違和感,可是他曾被孫蘇合一劍斬成重傷,這份印象實在太深,所以下意識地認為那天災威壓就是來自于孫蘇合。
南華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心。”
完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古怪,明明之前還是斗得鮮血淋漓的對手,現在卻起什么心來。他嘴角抽了抽,露出似笑非笑的尷尬神情,然后自嘲地一笑,微微搖了搖頭,轉過身去,仰首望月,不再多言。
艾麗絲和孫蘇合眼神關切地看向貍華老爺和熊,貍華老爺點了點頭,示意心里有數,他時刻不放松地將注意力始終投注在南華子和莊鳳語身上。
孫蘇合再不遲疑轉身下樓去了。艾麗絲也跟了上來。
“我一個人去可以了,兩個人的話就顯得有些心虛了,反而不好。”孫蘇合道。
“我知道,我陪你換身衣服。”
孫蘇合要換身衣裳再去并非單純為了顯示自己胸有成竹的托詞,在之前的連番戰斗中,他身上的衣服早就破破爛爛,穿這么一身去見葉茨實在太不像樣了。孫蘇合就是虛張聲勢,要是再穿這么一身,想要不露怯那就得硬裝不修邊幅的風格,這樣難度太大很容易被看破手腳。所以換身干凈的衣服來似乎是件事,其實對孫蘇合幫助很大。
艾麗絲隨手扯了扯孫蘇合背上一塊裂開的布條,笑著道,“你想穿什么?穿件籃球T恤嗎?還是條紋格子衫?還是我來幫你選吧,我好歹天天被陸微霜的聊天框轟炸,多少也炸出點衣著品位來,比你那是強太多了。”
孫蘇合被艾麗絲逗得笑出聲來,“好好好,時尚大師,您幫我選件帥氣的好不好?”
兩人到了孫蘇合的房間,艾麗絲打開衣柜一邊翻找著一邊問道:“怕嗎?天災誒。”
孫蘇合自信地一笑,“還好吧,又不是三頭六臂,七八個觸手,就一個中年大叔有什么好怕的,咱跟老黃,跟老爺子不也談笑風生嗎?”
“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在游英雄家里的時候,你問我要怎么裝高手來著。”
“干嘛突然這個?”孫蘇合有些奇怪地問道。
“還記得我怎么的嗎?”
孫蘇合想了想,“我記得你好像,關鍵是要有那種旁若無人的氣勢,不能汲汲然地把部注意力都放在別人身上。還有……嗯,還有不要急著回應對方的眼神,視線相交的時候記得把眼神定住,不要亂飄,最好表現得不卑不亢。”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你還記得蠻清楚的嘛。”艾麗絲笑道。
“你是提醒我待會兒跟葉茨見面的時候要注意這些?”
“當然不是。”艾麗絲拿出一件衣服,對著孫蘇合比了比,隨手扔到床上,她道:“什么裝高手的技巧,這些都是來好笑,玩玩的,把戲而已。最最重要的其實是心里的一股氣,依據個人的心性不同,有人是神氣、有人是傲氣、有人是靜氣、有人是霸氣……你自己可能沒有注意到,在我問你怕不怕之前,你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就算對方比你強千倍萬倍,你心里也從來沒覺得自己就低人一等吧。你的眼界,你的心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達到了相當的高度了。喂,你這家伙,已經有點意思了。”
孫蘇合知道這是艾麗絲在用這種方式為自己鼓勁。自己是跟老爺子和老黃談笑風生,其實當時在老爺子面前是完失態幾乎哭爹喊娘,后來發覺艾麗絲就在遺跡里伺機而動,這才定下心來。而在黃志成面前,一來是知道對方并無惡意,二來是艾麗絲就在身邊,所以一開始就是個很放松的心態。
而這一次,這將是孫蘇合第一次近距離,面對面,孤身一人與一位天災級高手針鋒相對地對峙,更不用他身上還背負著重逾泰山的萬千性命,這種心理上的壓力雖然無形無相,但某種意義上來,比任何道術魔法還要厲害。尋常人等在這種壓力下,恐怕還沒見到葉茨就已經雙腿戰戰屎尿齊流,就是當場昏死在路上也不奇怪。
“謝了。”孫蘇合微笑著道。無論如何,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見面就知真章了。孫蘇合心中畏懼消,反而是躍躍欲試的豪氣雄心被激得無比高漲。
天災?又有何懼!我還是天災的老爹呀。
…………………………
“這件怎么樣?就這件吧。”艾麗絲舉著一件白襯衫對著孫蘇合比了比,滿意地道。
孫蘇合不禁一笑,“嘿,我還以為您老人家時尚大師能挑出什么花頭來呢。搞半天就是件白襯衫啊。”
“簡約是永不過時的時尚。你懂什么。”艾麗絲將襯衫往空中一拋,然后掣出法杖隨意一揮,拂平了上面的褶皺,“就這件了,快把身上的脫下來。”
孫蘇合換好衣服,下到院子里,看著不遠處的大門,雙手搓了搓臉,然后深深吸了口氣,揚手握拳,對著樓上比了個成竹在胸的手勢。
大門豁然打開,孫蘇合氣定神閑地往門外緩步踱去。
“二十二局,葉茨。”葉茨拱手道。他早已站在門外的路上,虞方平、陳建明等人也跟在他的身旁。
孫蘇合終于親眼見到這位天災層級的絕代強豪。端正魁偉的國字臉,高鼻寬口,額頭隆闊,兩道濃眉漆黑如墨,鬢角飽含風霜明顯可見星星花白,雖不上俊美,但卻是相貌堂堂英氣勃勃。而最叫人一見難忘的是他那對眼睛,盡管眼袋沉沉皺紋深深,但是顧盼之際,不怒自威,任何人看到這對眼睛都會感到一種高高在上的凜凜神威,好像威嚴深重的天神一般。
孫蘇合心中暗贊,果然是位非凡人物。他毫不避讓地迎上葉茨的眼睛,兩人目光交接的瞬間,葉茨的感知半點也不客氣地探了過來。
這人,好弱。葉茨的第一感覺就是眼前這人簡直弱得像是在搞笑,自己隨隨便便就能殺他千次萬次,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葉茨瞬間變化十余種感知的道術,但無論是用何種方法,結果都是一樣。正在葉茨驚疑之際,他的一切感知忽然被徹底隔絕,就像遇到了一座壁壘森嚴固若金湯的高樓廣廈,再也無法探進一絲一毫。
葉茨不禁感嘆,好個蘇合先生,不論是弄假成真天衣無縫的弱,還是無懈可擊瞬間隔絕一切感知的強勢,兩者都是不同凡響的造詣。一來就給我露了一手,果然如黃志成所,的確有些門道。
孫蘇合心中暗叫僥幸,茅哥今晚真是義氣,幫襯得又好又及時。有驚無險地過了一關,孫蘇合淡然微笑,隨意一抬手,水泥地面上熒光點點現出一個簡單的型魔法陣,諸多藤蔓迅疾地從魔法陣中生長而出,轉眼間結成兩張造型古拙別有逸趣的椅子。房子內外的所有魔法都是艾麗絲親手布置,孫蘇合自然也能控制其中一部分簡單的。
“葉隊長,我是孫蘇合。”孫蘇合拱手回了一禮,然后抬手作邀,“葉隊長請。”
主動邀葉茨入座,這雖然是個簡單的動作,但卻暗含分定主客的意味,寸土必爭的正面對峙已經開始。葉茨并不糾結于此,直接大馬金刀地坐下,顯示出天災強豪的絕對自信。
孫蘇合也隨意地坐了下來。雖只一人,但是這份單刀赴會的氣概加上引而不發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舉手投足之間,并不魁梧的身軀卻有淵渟岳峙之勢,面對葉茨包括他身后的二十二局眾人,氣勢絲毫不弱。
葉茨也不啰嗦寒暄,玩弄什么話術機巧,直接地道:“蘇合先生,把那件東西拿來我看看。”
他得強硬而理所當然,盡管用的是請求的語氣,但聽來卻是不容置疑的要求,或者命令,讓人不自覺地想要聽從他的話,甚至覺得如果違背他的話那自己就是做了一件極大的錯事,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可恥。這不是什么道術魔法,而是一種強烈的個人氣質帶來的無形而有質的影響。
孫蘇合能夠感受到葉茨強大的氣場,這令他的話里似乎帶著某種魔力。
娘的,當爺當習慣了嗎?拿來看看?拿就拿?拿你個鬼嘞!孫蘇合并不受此影響,他一開始就把自己放在與葉茨同等的地位,甚至覺得自己是強勢的一方,怎么可能會輕易屈從對方的要求。
孫蘇合好整以暇地笑了兩聲,并不買賬,“看一看當然沒問題,但是得有個名堂。葉隊長,之前老虞在解救受害者這件事情上,你們力配合的方針不會改變,你怎么?”
“按照規定,虞局是此事的權總指揮,一切自然以他的話為準。”
“那閣下呢?”孫蘇合身子微微前傾,逼視著問道。
葉茨不動聲色地:“我來此另有工作。蘇合先生可能對我們二十二局的組織分工不是很清楚,難怪有此一問。”
“那即是你并不同意這個合作方式?”孫蘇合步步緊逼地問道。
葉茨:“無所謂我同意不同意,我們二十二局始終是為了守護世俗而存在。這就是我的立場,從來不會改變。”
他用沉穩而有力的語氣道:“我們擁有最優秀的人才,最專業的處置方式,更有極其豐富的經驗,我們絕對有決心,也有能力保護所有需要保護的生靈。蘇合先生,我代表總局感謝你的義舉。你不需要再勞心勞力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們處理吧。”
這番話雖是官樣套話,但經葉茨口中出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服力。更代表他輕易不會變動妥協的意志。孫蘇合早知道不可能輕易服此人,心中也有所準備,但是真正面對面地言語交鋒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面對葉茨,光是話就已經有很大的壓力,而要與他針鋒相對,壓力更是幾何倍數地增加,要不是孫蘇合自己心氣不輸,再加上《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護持,這會兒早已抵受不住這等壓力。而現在,自己必須要服此人,這簡直就像是一位愚人正試圖用竹竿挑動一座磐石巨山。可是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后續的救人計劃根無從談起,這實在是一個天塹般的絕大難題。
孫蘇合轉頭望向虞方平,問道:“老虞,那些受害者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多費唇舌殊無意義,事實勝于雄辯,還是用事實來話吧。
虞方平看了葉茨一眼,然后有意無意地避開葉茨的目光,面色凝重地道:“情況正在不斷惡化,有幾位情況嚴重的已經出現精神崩潰的先兆。即使樂觀估計,留給我們的時間也就只剩下兩三個時,如果不能及時施救,情況將一發不可收拾。”
…………………………
葉茨濃眉豎起,看向虞方平。雖然這目光中的意思是質詢而非責難,但虞方平還是背上一寒,幾乎能地想要避開。他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壓下心中怯懦的情緒,和葉茨對視了一眼,然后微微點頭,表示所的皆是毫無虛假的事實。
孫蘇合趁熱打鐵緊接著問道:“那貴方有沒有找到有效的施救方法?能否在造成難以挽回的后果之前救下這些受害者?”
“我們……”虞方平沉默了數秒,這實在不是什么光彩的答案,但他能做的也只有實話實,“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找到有效的施救方法。短時間內恐怕也難以有所突破。”
葉茨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正要開口話,孫蘇合哪里會容他開口打斷,這個時候正要一鼓作氣。孫蘇合一攤手,一張枯黃老舊的紙片在他掌心展開。葉茨的注意力立刻為之所奪。
雖然副拓片被熊拍了幾下之后收斂一切神異,看起來就是一張普普通通的泛黃舊紙,但是葉茨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其中不凡來。
“就是此物?”葉茨動容道。他仔細端詳著孫蘇合手中的泛黃舊紙,以他的閱歷和老辣的眼光,很快意識到眼前這張舊紙實在非同可。他原以為是分局能力不濟懦弱無為,所以故意夸大困難以推卸責任。但現在看來,整個事情的復雜程度遠遠超了他的想象。
即使是現在立刻通知總局的專業人才過來,一切手續都走綠色通道,時間上也不過堪堪趕得及,可是就算能夠趕到,短時間內多半也無法勘破其中奧妙。要想救這數十萬受害者于此生死大難之中,孫蘇合一方竟成當下唯一的選擇。
孫蘇合見葉茨在強有力的現實和連番緊逼的言辭之下已經略微有所動搖,于是再加一把火道:“葉隊長,我絕對不愿意看到四十三萬九千六百六十六名受害者出現任何意外,我相信你也是一樣。時間緊迫,每過一秒就多十倍的兇險。我們已經有救人的方案,只需要你一點的支持。”
要想讓葉茨束手旁觀,他如何能肯。而且以他的職業敏感性,他立刻想到這件東西以及它的制作方法意味著什么,這些必須由二十二局加以妥善封印和研究,絕對不能落在外人手里。
“蘇合先生得很有道理。救人如救火,我絕對支持。”葉茨義正辭嚴地道:“我多少也能幫上一點忙,就由我來打個下手吧。”
孫蘇合心想,這人真是老狐貍,什么打個下手,分明是要求程在旁邊死盯著。可是你在旁邊看著,周軼清哪還有心思救人。孫蘇合很是為難,依葉茨的態度來看,他很明顯是堅持救人的過程必須在他視線范圍之內進行,雖然得委婉,但意思卻很明確且堅定。可這樣一來,周軼清那邊又肯定不會同意。這是一個兩難的處境,該如何破解?
“咬定別答應,和他拖下去,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葉茨必須在受害者的生命和他的堅持之間作出選擇。以他二十二局的立場,壓力在他一方,十有**他最后會放棄妥協的。”艾麗絲的聲音在孫蘇合心里出現。
孫蘇合其實也在瞬間同時想到了這個方法,可是這樣一來就等于用這些無辜受害者的生命做賭注,萬一遲上一秒半秒,死傷將會難以想象。
“媽的……”孫蘇合心中暗罵一聲,“不行啊。”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這人不是可以服的,只能逼迫他二選一。”
“不,還有一種方法。”
“什么方法?”
孫蘇合在心里道:“我對面的二十二局的所有人,包括葉茨在內,他們都犯了一個極大的認知錯誤。嘿,我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了,在他們眼里,展現天災威壓的是我,奪取副拓片的也是我,我是我們一方的核心,是最強的一個。”
“你想怎么樣?”艾麗絲問道。
孫蘇合已經下了決心,他對葉茨微笑著擺手道:“怎么可能勞葉隊長打下手。”
他抬手沖著葉茨身后一招手,“我看建明倒是不錯,一直以來都是他和我們溝通聯絡的,這次也麻煩他來幫忙看著打打下手吧。”
葉茨想也沒想當即拒絕,陳建明要是出了事情,他可不好交代。“建明太年輕了,萬一誤事……”
孫蘇合打斷道:“年輕不是問題,我看很好。”
他著一笑,臂壓著扶手,身體微微往前,故意用挑釁的目光看著葉茨道:“我就留在里陪葉隊長吧。”
“哦?”葉茨沒想到孫蘇合會有此一,“蘇合先生不參與救人嗎?”
孫蘇合身子往后靠回椅背,淡然自若地笑著的道:“所謂術業有專攻,具體的救人行動我也幫不上什么忙,就交給他們專業的人負責吧。我正好留在這里陪葉隊長聊上幾句。來慚愧,葉隊長你遠道而來,我也沒什么準備,連杯茶水都沒請你喝,真是不好意思。”
“你想犧牲自己來當人質?你可別亂來!”艾麗絲急急喝道。
孫蘇合自己倒是不以為意,“犧牲談不上,人質嘛,差不多是這個概念。在他們眼里,我是咱們這邊最要緊的那個人,只要我留在這里當人質,他們就不必擔心我們在救人時會做什么動作。嘿嘿,其實我是咱這邊最沒用的那個。具體的救人行動有我沒我都沒什么差別。”
“然后呢,讓陳建明進去代表二十二局幫忙看著救人的過程。只要不是葉茨,周軼清應該不會放在心上。而葉茨這邊也有一雙眼睛幫忙盯著,就算他還不滿意,只要他想一下就知道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結果。同時陳建明也兼具了人質的身份,與我形成互質。這樣就不會顯得我讓步太多,反而讓他們疑神疑鬼。建明這子貌似身家背景很不簡單呢。”
“我做了足夠的讓步,同時也展露了咄咄逼人的自信,雖然實際上是退了一步,但看起來反而是在當面叫板葉茨。這和我表現出來的身份態度一以貫之,不會顯得突兀,而葉茨這邊得了實際的好處。這是各方都能接受的最好結果。”
孫蘇合在心中侃侃而談,艾麗絲聽著無奈地嘆了口氣,“哇,厲害耶。”
“厲害吧?”
“厲害個鬼。要是周軼清出了一點紕漏,你可就陷在這里了,我也救不了你。”
孫蘇合毫不在意地一笑,“他敢出紕漏我打爛他的狗頭。其實啊,換個角度來想,在周軼清看來,這種情況下是我和葉茨兩個一起盯著他呢,原只有我們這一方不定他還有些花花腸子,現在再加上葉茨,他就只能老老實實地給我盡力救人了。這不好嗎?”
“好好好。”艾麗絲心中長長嘆了口氣,“老是亂來。”
葉茨沉默了片刻,問道:“如果出現傷亡呢?”
“如果?”孫蘇合重重地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瞪著眼睛惱火地道:“沒有如果。呵,我們在盡心盡力救人,你卻來跟我討論如果?”
這時,陳建明已經從葉茨后面走了過來,孫蘇合對著他招手問道:“建明,你愿意嗎?”
在場的所有人一直豎起耳朵神貫注地聽著孫蘇合與葉茨的對話,簡直比高考考場上做英語聽力的考生還要認真,陳建明當然知道孫蘇合問的是什么,他早有覺悟,對著孫蘇合笑著微一點頭,了聲“蘇合先生”,然后轉身對著葉茨,握拳輕擊胸口道:“葉隊長,我很樂意做這件事情,我也做好心里準備了。時間緊迫,人命關天。”
葉茨看了一眼陳建明,然后目光炯炯地凝視孫蘇合,“現在的年輕人都這么狂傲嗎?還是你是哪位改名匿姓的老前輩?蘇合先生,你究竟是誰?”
孫蘇合感受到如潮如海的壓力正面沖擊而來,但他就像是一塊巋然不動的礁石,任憑風吹雨打絲毫不為所動。是如此,孫蘇合是感到心緒激,酣暢淋漓。他漆黑的眸子寸步不讓地逼視著葉茨,臉上露出痛快的笑意,“我就是我,孫,蘇,合,這是沒有如果的男人的名字。”
“好。”葉茨放聲大笑。他站起身來拉著陳建明到一旁低聲囑咐了一番,同時在他身上不要錢地噼里啪啦砸了滿車滿斗的各式防衛道術。
做完這番準備后,葉茨重新坐下,“蘇合先生,就依你的辦。事不宜遲,你看……”
孫蘇合舉起手中的副拓片,艾麗絲心翼翼地將之接過。方才陳建明做準備的時候,艾麗絲早已等在孫蘇合身后。她一言不發地拿著副拓片,領著陳建明飄然進了屋里。
“心。”
“放心。”孫蘇合心中答道。
他微微仰頭望著一輪清朗的圓月,月圓人圓,至此,一切總算是塵埃落定了。不過月滿則虧,孫蘇合心想,話不滿,還是保守一點比較好,暫時吧,總算是塵埃暫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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