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我的?” 賈琮莫名其妙,他在外何曾認識幾個人? 不過也沒多想,推開車廂半扇門,挑起車簾,看向外面。 只見路邊一群華衣豪奴,圍著一個年輕人,旁邊還站著一個卑躬屈膝的男子。 下意識的,賈琮就聯想到了這二人的身份…… “在下李文德,見過榮府世兄。家父禮部左侍郎,素來與貴府兩位老爺交好……” 來人果然便是禮部左侍郎李征幼子,富發賭檔背后的靠山,李文德。 看他滿面含笑,舉止得當的有禮模樣,誰能想到他背后干的那些齷齪事? 莫說他,連他身旁作狗腿子狀的人,也眉清目秀,不似壞人。 真真人不可貌相。 賈琮心中冷笑,面上卻作茫然狀,道:“你是……” 見他如此,李文德有些發青的眼睛微微一瞇,細細打量著賈琮,笑道:“世兄莫非不知我?難道南集市胡同倪家和陳家兩位兄臺,沒和世兄說些什么?” 賈琮依舊茫然,道:“說什么?”說罷,面色忽地一變,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不經意道:“哦……是說了些話。 那家人也是奇了,說有冤屈想讓我稟告家里老爺,幫他們伸張。 這讓我如何做得了主? 家里規矩甚嚴,從不敢在外面打著家里的旗號胡亂行事。 當日不過見那家人可憐,出手幫了把,沒想到他們還沾上了…… 我不耐聽那些,坐了會兒就回家了。 怎么,這位兄臺,發生什么事了嗎?” 李文德聞言,回頭看了眼已經迷糊的趙良義,再轉過頭看向滿臉純良的賈琮那張小孩子臉,心里大罵趙良義荒唐。 杯弓蛇影,被一個毛頭孩子的名聲給唬住了,也不想想,一個只會寫兩筆字的娃娃,能懂什么? 面上卻笑道:“沒,什么都沒,為兄只是怕世兄年紀太小,被刁民哄了去…… 聽說世兄書法造詣驚人,為當朝大司空所重,收為入室弟子。 家父生平最愛書法,不知可否請世兄往寒舍一行,留幾筆墨寶?” 賈琮聞言,有些緊張,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 李文德聞言眼睛一瞇,陰笑了聲,道:“世兄何故厚此薄彼?莫非以為尚書府門第高于侍郎府,看不起我等?” 賈琮更加慌亂了,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世兄誤會了,只是家里規矩,外出做客前必須稟明親長,家里備好禮儀方能登門。 若壞了禮數,是了不得的大事哩。 若世兄執意相邀,待我回去稟告老爺太太后,再去府上。” 李文德聞言,心里大定。 看來這毛頭孩子什么也不懂,不過一個小孩子。 心中忍不住好笑,竟被一孩子嚇成這樣,以為要壞了大事。 尋思著回頭把趙良義好生收拾一頓,這蠢貨著實不堪重任。 見賈琮還看著他,李文德笑道:“到底是詩禮傳家的國公府,非尋常小戶能比,是我造次了。既然如此,世兄暫時還是不要驚動貴府老爺太太的好,待來日世兄蟾宮折桂時,我再邀世兄往吾家一敘吧。 世兄,告辭!” 說罷,李文德拱手一禮后,帶人轉身離去。 手摸了摸袖兜里的房契和地契,心情倍爽。 這些原本是準備還給賈琮消災的…… 現下好了,他決定今日再去林家大宅,好好哄哄那個江南買來的美人,不用讓她挪地方了…… 待攔道者都離去后,賈琮臉上的莫名還未退去,對周瑞等人道:“周管家,這些人是什么意思?” 見他一臉迷糊,周瑞道:“許是以為三爺要替那些百姓告狀,沒什么。” 賈琮聞言,搖搖頭道:“莫名其妙,豈有此理……” 說罷,重回上了馬車,嘴角流露出玩味的笑意。 他素來謹慎,豈有不聞“機事不密則害成”的道理? 李侍郎府棺材板上的釘子都讓他砸進去一大半了,豈能讓他再蹦跶…… 不過此事也說明,這兩日倪二、林誠,的確是被人監視著,也更有除去后患的必要了…… 待賈琮上了馬車,周瑞笑了笑,沒怎么在意,車隊再次啟行。 …… 榮國府,榮禧堂東廊三間小正房。 正房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磊著書籍茶具和筆墨紙張。 靠東壁面設著兩個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賈政王夫人夫婦坐于其上。 挨炕又設有一溜三張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墨椅袱, 坐著李紈、王熙鳳妯娌二人。 寶玉、賈環兄弟倆則在一旁老實站著…… 彩霞、彩云、金釧等丫鬟在炕邊服侍著。 賈琮被丫鬟玉釧引進時,眾人都在圍觀跪坐在炕桌邊執筆寫字的小賈蘭。 見到賈琮進來,小賈蘭忙放下筆,許是有些激動,搶先乖巧的行禮問安道:“三叔!” 讓李紈瞪了眼后,方回過神來,訕訕低下頭。 賈琮卻只笑了笑,而后先給賈政與王夫人行禮:“請老爺太太安。” 賈政溫聲叫起,道:“今日去尚書府可還順當?” 賈琮恭敬道:“很順當,師父師娘待我極好。只是都說禮太重,我與師娘說,都是太太備下的。 師娘贊太太賢名,讓我回來給太太磕頭。” 說罷,又要跪下行禮。 王夫人忙攔下,對賈政笑道:“這孩子實誠,快別跪了。雖是拜了那邊做師父師娘,可到底這邊才是自家人。 哪有聽外面的話,回來跪謝自家的道理?” 對王夫人的話很滿意,賈政笑道:“太太說的是,琮兒到底純善。” 又問賈琮道:“可還說了什么沒有?” 賈琮聞言,猶豫了下,道:“先生說,日后讓我每三日去尚書府住一宿,他老人家要指點我經義學問。 先生若忙不開,就讓子厚教。 師娘已經在尚書府著手收拾院落了……” 賈政聞言一怔,眉頭微皺道:“這是為何?” 賈琮將緣由說出后,又道:“老爺,我與先生說,寶玉也一般與我入讀國子學,我想讓他一起去尚書府聆聽先生教誨。 先生說,讓我先回來請示老太太和老爺、太太,若是尊長們愿意,寶玉也可同去。” 賈政聞言,登時滿臉心動。 宋巖可是士林中有數的當代大儒,文名極盛。 若寶玉能得其指點,想來必能有所進益…… 而旁邊賈寶玉聞言,卻險些沒將魂兒給唬掉,心里把賈琮埋怨個半死。 真要到理學大家家里去住,還要去學什么勞什子八股文章,那可真真是要他的親命啊! 他都顧不得賈政會發現,拼命的給一旁王熙鳳使眼色。 王熙鳳見之好笑,不過還是幫他一把,道:“難為琮兄弟有好事想著寶玉,不過這事再也別提。 老太太那邊就一萬個不會同意,說出來琮兄弟反而落不著好,沒的挨頓罵!” 賈琮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賈政顯然也明白賈母斷然不會讓寶玉住外面的,冷哼一聲,眼神刀子一樣看向惴惴不安的賈寶玉。 順便掃過一旁凍貓子似半死不活的賈環…… 王夫人怕他罵寶玉,忙岔開話,問賈琮道:“可要家里準備什么不?不好讓人家再破費。” 雖然此事賈琮自作主張,不過有好事他能想著寶玉,王夫人還是領一些情的。 賈琮道:“師娘說什么都不用準備,只說若尚書府的丫鬟用不習慣,可以從家里帶。不過我并不用人侍候,一個人就可以。” 王夫人微笑道:“既然家里有,為何不帶了過去?若不帶,人家只當你沒有,再給你配兩個,反倒不好。老爺,您說呢?” 賈政緩緩頷首,道:“太太想的周到,理當如此。” 王熙鳳一旁笑道:“若是三日去尚書府一回,馬車、車夫、長隨、小廝都要備下了。” 賈琮忙道:“只偶爾一用,并不必準備。先生說,他會讓子厚去接我。” 這回不用王夫人分說,賈政就搖頭道:“焉有此理?你是我賈家子弟,不可受外恩太過…… 左右也不費事,寶玉環兒他們有,你本就該有,讓前面與你準備就是。 等你入監時,和你院里的丫鬟,一并送去尚書府就是。” 說罷,又說了些其他的事,叮囑賈琮和賈寶玉去了國子監,不要像其他蔭監一般胡混,要專注學業云云。 兩人忙應下。 等吩咐罷,賈政就讓賈琮、寶玉、賈環等回去歇著了…… …… “呵呵呵……” 從小正房出來,走在廊下,見賈寶玉猶自后怕的擦額頭上的冷汗,賈琮忍不住笑了起來。 后世許多人極厭惡寶玉,以為其沒擔當。 可真要思量其生長環境,賈政的教育方式,就知道他也不過是一個被所謂的禮教荼毒了的孩子罷。 見賈琮笑出聲,賈寶玉氣惱道:“該死的,你還敢笑?差點沒讓你害死! 本就被你牽連著要去勞什子國子監讀書,要是再去更了不得的地方住,那才真真不能活了。” 賈琮面上掛著淡淡的微笑,道:“寶玉啊,你就是矯情。 不能活?我瞧是老爺沒想準管你的法兒。 他老人家要是下令,你必須取了生員,才能和家里姊妹們一起玩樂,我想你最多二年就能考中秀才。” 聽他這般說,賈寶玉差點沒跳起來,面無人色道:“我才發現你這人,面相雖好,可心里歹毒!竟想出此等慘無人道的毒法!” “喲!你還敢罵我?” 賈琮呵呵一笑,看向寶玉笑道。 賈寶玉忙變了臉色,賠笑道:“好兄弟,你可別再坑我了!若你真和老爺說了這法兒,我是真不能活了……” 見他眼神乞求,賈琮反而沒意思了,笑道:“你素來也是聰明人,難道就想不到,這事又不是老爺一人說的算的? 老太太那斷不會允許的,你慌什么?” 此言一出,賈寶玉才明白過來,他是被賈政的“威名”給唬啥了,連老太太都忘了。 看到賈琮又在笑他,后面的賈環竟滿臉失望,賈寶玉心里又好氣又好笑,懶得理會賈環,瞪向賈琮道:“好你個賈琮,如今愈發愛捉弄人了,林妹妹說的不錯,你未必是好人……今兒我再不能饒你!”.. 說罷,伸手朝賈琮臉上抹去。 賈琮呵呵一笑,轉身就跑。 賈寶玉則忍著笑追在后面,誓要拿下捉打賈琮。 賈環關心戰局,小腿兒邁的飛起跟在后面,心里盼望著能和賈琮聯手,將賈寶玉摁在地上暴打…… 游廊下,三個高矮胖瘦各不同的少年,嬉笑著追逐打鬧。 落日的余暉映灑在榮府后院,深宅不知幾許,重檐架紫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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