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這個房間,有一種穿梭了歲月間隙的感覺,連時間都變得緩慢起來,此處的寧靜和幽雅,流入室內的陽光,都忍不住放慢了腳步。
楠木書桌,青瓷畫缸,博古架。
山水懸畫,臨窗竹榻,梅花窗。
可惜,楠木書桌上沒有了筆墨紙硯,青瓷畫缸里空空如,博古架上的擺件已然不見了蹤影,山水懸畫潮濕泛霉,臨窗竹榻積滿灰塵,梅花窗上糊的窗紙也已泛黃脆爛。
再也不見當年的幽雅意境。
“我的時候,這些博古架上都擺著東西的,后來”姜錦臉色隨之一沉。
后來,這博古架上的東西,還有收藏在箱子里的東西,都被那個男人拿去變賣了。
她驀地沉默,惹來顧寒傾關切的視線。
“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只是可惜了外公的那些古玩收藏。我外公不是這里的人,他千里迢迢前來,選擇在這里定居,孤身帶著我媽媽,都能帶上那些東西,想必,都是他的心愛之物。”
但她的外公,卻會把珍貴的青花瓷瓶,放到她的床上,讓她滾著當玩具玩兒。
“不過,還好我外公收藏的那些書都在。顧叔,你過來看。”姜錦朝顧寒傾招招手,帶著他,繞過博古架。
原來,博古架旁邊還有一條的剛好能容一人通過的縫隙,恰好被擋住了,不走近根不知道這里面還別有洞天。
博古架的木質屏幕后,是一個藏書室。
那真的是很震撼的場面,寬敞高大的藏書室里,只有頭頂玻璃窗灑下的陽光。雖然常年未見天日,空氣里卻毫無灰塵霉味,便是因為這里暗處的一些設計,讓它保持了空氣的流通與干燥,才讓這里的上千書冊,歷經幾十年,也沒有被蟲蛀腐爛。
當然,這也跟姜錦每年都會回來有關,她特意跑回老家,不僅僅是因為掛念這座老宅子,也是因為這里的書每年都需要拿出來曬,才不會被蟲蛀爛。
上千冊書,就是這樣完好無損地保留下來的。
入目的書架上,大部分都是一些幾十年前出版的書籍,也有一半都是英文和法文的原文書,其中相當一部分都已是絕版孤。
“這些都是你外公的收藏?”
姜錦不以為意笑道:“這些不算是外公的收藏,只是他常看的書,他早年游學歐洲,很多書都是那時候帶回來的。我外公還跟我,自己年輕時候去歐洲的最大收獲,就是幾大箱子書。他回國的路上還遇到過賊,行李都被偷了個干干凈凈,就剩下這些書,我外公還大呼慶幸。”
姜錦外公,就是一個愛書成癡的人。
“這邊才是他的珍藏。”姜錦拉開一個書架——原來這個書架是可以活動的,地面上有凹槽,書架一推開,露出里面的另一個書架。
這里放著的,都是一些古籍善。
書架做得如此隱蔽,實在是不得不防,哪怕三叔三嬸打理這姜家大宅十幾年,也不知道這看似空曠的書房里面,還有這么大的一個藏書室,還放著這么多的珍貴古籍。
姜錦如今只有慶幸,那個男人偷走外公珍藏的時候,并不知道這些古籍善。何況,以他短淺的目光,也不會知道這些古籍善有多么珍貴。
顧寒傾隨意挑了一書抽出來。
是一手抄的金剛經。
顧寒傾對古玩這些了解不多,倒是他父親顧老爺子,晚年沉迷此道,多次打眼也樂此不疲。加之這手抄金剛經沒有署名,雖然能看出行文書法的非同凡響,但顧寒傾卻沒有認出是何人手筆。
直到他看到了后面的一枚鑒賞印章。
過云樓藏。
他目光一凝,迅速想起了這“過云樓”為何。
那是清代蘇地最著名的私人藏書樓,經過其主顧家五代一百五十年的傳承,書畫、古籍收藏富甲江南,世有“江南收藏甲天下,過云樓收藏甲江南”之,且過云樓以收藏名貴書畫著稱。
前些年,曾有一知名集團在拍賣會上以兩億天價競得過云樓藏書!
顧寒傾手上的這過云樓藏書,哪怕拍不了上億的天價,恐怕也價值不菲,不下百萬。
這樣一書,卻只是姜家老宅書房收藏的其中之一而已。
其他的哪怕沒有這書價值高昂,但就數量來計,這么一面書架上的藏書,總價值恐怕不在億元以下。
顧寒傾忍不住問:“你知道這些書的價值嗎?”
“大概知道一些,很貴吧。”姜錦也是后來讀了大學,又是讀的歷史系,難免會接觸一些收藏方面的知識,那時候她才知道,這些書有多么的昂貴。
她不是沒有心亂過。
她知道自己賣掉一,就可以改善自己窘迫的生活境況,多賣幾,就能給她在京城買上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反正這里這么多書,賣掉幾也無關緊要是不是?
那段時間,她掙扎糾結在賣書還是不賣書之中的時候,偶然一堂課,聽到一個酷愛收藏的教授,給他們這些學生講起掏宅子的事情。
是京城一位特別有名的大收藏家,在去世之后,家人不愿意傳承這些只能看不能吃的東西,便將收藏家歷經一生辛辛苦苦收藏起來的上千件藏品,分批賣給了他們這些藏家。
其中一些東西,還是那收藏家花了幾年時間尋來湊齊的,可在去世之后,轉手就被后人賣了出去。
對他們這些收藏家來看似是好似,但何嘗不是兔死狐悲,感嘆若是自己百年之后,沒有后人能夠傳承自己的珍藏,大概也要被這樣一口氣賣掉換成錢換成房子。
他們又哪里懂這些收藏對他們來的意義呢?
當時姜錦聽了,宛若被潑了一盆冷水,渾身上下透骨的寒冷。
她竟然想做和那個男人一樣的事情,若是外公在天之靈得知了,會是怎樣一種心酸和難過?
姜錦立馬打消了想法,哪怕再困難,也再沒有動過賣掉這些書的念頭。
也許會有人嘲笑她,坐擁金山也過得如此窘迫。
但姜錦如今只會淡淡一笑,他人并不懂得她的堅持。
就像外公得,他們姜家以書傳家,這些書才是立身之,才是一個家族真正的財富。
她的堅持,顧寒傾也懂。
便心翼翼放了上去收好。
“還有這些。”姜錦指著地上放著的幾個大木箱,“這些都是我外公的書畫,一些原是掛在外面的,后來我特意回來,把他們都收起來了。”
姜錦蹲下去,把箱子打開,里面整齊地放著卷起的書畫,看樣子也保存得很好。
“那些書還有這些東西,就是我這次回來主要想要帶走的東西了。”她著,下意識往外看了看。
其實這里的一磚一石她都想帶走,可惜,這顯然是天方夜譚的事情。
她失落地垂著眼眸,在箱子里搜尋了一會兒,取了一幅畫展開。
這畫上畫的正是這座大宅的景象,筆墨濃淡,一派大家之風。角落則書“閑云山房”,也是外公對這座大宅的別稱。
姜錦很有阿q精神地想著,就算這座宅子被拆了,也有這幅畫,偶爾可以看看聊表緬懷,還可以傳給她的子女,讓他們看看這座宅子的風貌。
顧寒傾陪著姜錦蹲了下來,順著她手上的畫作一看,總覺得這畫作的風格有點熟悉,卻又不出來是和人所作。
忽然間,他目光一頓。
角落所書“閑云山房”下,是一枚朱紅色的鈐印。
鈐印名,寒山居士。
他很快想起了這位寒山居士的身份,也倍感意外,原來這寒山居士,居然是姜錦的外公!
他眼里略有驚訝,但很快化去。
想必,對于姜錦來,那些加注在她外公身上的名頭,都是虛無縹緲的,這些畫作價值幾何她也不在乎。因為對她來,那只是她的外公而已,而這些東西都是她外公留給她的遺物。
他嘴角微勾,發欣賞姜錦這姑娘。
年紀,卻心胸豁達,行事有大家之風,尤其是淡泊名利這方面,也是承自她外公的行事作風,連很多上了年紀的人都難有這份見識。
姜錦正在看畫的時候,上方的玻璃天花板被照得亮了些,顯然是雨的烏云散去,太陽初現了。
姜錦趕緊收了畫,跑出去。
果然外面一片陽光大好,地上的積水在陽光蒸罩下,沒一會兒就能干透了。
冬日的陽光也不會太強烈,正是適合曬書的時候!
“你要曬書嗎?我可以幫忙。”不知何時走到姜錦身邊的顧寒傾道。
原來姜錦不自覺喃喃著把心里所想給出來了。
“好哇。”
等地上干得差不多了,姜錦和顧寒傾二人,剛好把書房里的書統統搬了出來。
她找來竹架放在廊下,把書一攤開放好,還有書畫也一并拿出來散散灰塵和霉味。
曬書并不是就把這些書放到太陽下曬,陽光直射只會讓書頁曬得干脆,反而容易壞。這條走廊,通風又背西,剛好適合曬書。
顧寒傾一開始還有些不大熟練,但學著姜錦的樣子,很快就動作麻利起來,最后速度還超過了姜錦。
兩人什么話也沒,專心沉浸在曬書的過程中,時間也在不知不覺流逝。
差不多忙活了一下午。
姜錦累得滿頭大汗,卻笑意盈盈。
她還把書房收拾了一番,把所有可以帶走的東西都搬到了一塊兒。
“啊!這根木頭!”姜錦驚喜地摸著書房一根柱子上,一道道淺淺的刻痕,“顧叔你看,這是我時候,外公給我畫的身高刻度!”
每一道刻痕后面,還有蒼勁所書的年月日。
顧寒傾看到這柱子上的痕跡,仿佛看到了姜錦從一個的粉團子,一點點長大的樣子。
他看到柱子的另外一面,還用刻刀刻了幾個字——
愛孫阿鸞成長記錄。
書法蒼勁有力,可見書寫之人在書法一道的精湛。
不用想,一定是姜錦外公的手筆了。
“阿鸞?”
“啊?”姜錦茫然地應了一聲,視線跟著看過去,才不好意思地解釋,“阿鸞是我的乳名,我媽媽給我取的,因為她懷我的時候做夢,夢到一直有一只青鸞圍著她飛,醒來的時候,就給我取乳名阿鸞。”
“很好聽的名字。”阿鸞,姜錦,很適合她。
“我也很喜歡,我外公和媽媽都是這樣叫我。”可惜,現在卻沒了這么叫她的人了。
“錦!錦!”
門口傳來柱子哥的聲音。
姜錦轉身跑了出去:“柱子哥?”
“我媽叫你們過來吃飯了!”柱子沖她咧嘴大笑。
姜錦一看手機:“啊,都快六點了,知道了,我們立馬過去。”剛剛曬書弄得一身都是灰塵,還要洗漱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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