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錦經(jīng)過檢查,并沒有大礙,筆錄也做完了,倒是手術(shù)室里的安瑜還沒出來。聽急診的醫(yī)生,她的傷口并沒傷到要害,縫合一下即可。
果然,在陸陸續(xù)續(xù)到了幾位安家人后,安瑜也從手術(shù)室推出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還是有警察看守的普通病房。
安家某位怒了:“什么意思?為什么要把我們瑜當犯人一樣看守起來?”
另一位扯了他一把:“安靜點,現(xiàn)在瑜能不能脫身都不好,就暫時別計較這些了。”
“對了,瑜的情況如何?”
“醫(yī)生,腹部的刀傷沒有大礙,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在從樓梯上摔下去的時候,左腿膝蓋粉碎性骨折,還要手術(shù),大概……以后都不能跳舞了。”
晚一步趕到的安尚妻子、安瑜母親,聽到最后這句話,腳下一軟,險些直接暈厥過去。
“什么?我的瑜,以后都不能跳舞了?”她怔怔的眼眸中滿是空洞,想要嚎啕大哭,卻痛苦到眼淚都流不出來。
那瑜呢?如果她的瑜知道這個消息,又會怎樣的痛苦?
安母知道女兒對舞蹈的執(zhí)念,若是得知這個消息,怕是會讓她生不如死吧。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呢?是不是有人害了我的瑜!”安母宛如幼崽受傷后發(fā)狂的母獸,憤怒地嘶吼著,用力拍著地面,絕不承認這是一場意外!
安靜走廊上,安母的質(zhì)問聲回蕩著,讓護士都忍不住上來提醒了。
安母一把抓住護士:“你告訴我!我的瑜到底是怎么受傷的!”因為路上趕來得匆忙,她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其他安家人紛紛涌上來勸她。
“嫂子,事情還沒查清楚呢,你先鎮(zhèn)定一下。”
“是啊,你抓著護士姐追問也沒用啊。”
“那誰能告訴我?”安母反問道。
周圍人鴉雀無聲,倒是一個警察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想要站出來解釋兩句。
沒等他開口,另一個聲音如凜冽東風裹挾著冰雪碴子,席卷了醫(yī)院的走廊,讓聽到的人都不由得哆嗦起來。
好冷!
安家人紛紛看去,就見冷若冰霜的顧寒傾凜冽攜勢而來,煌煌威壓讓他們頭皮發(fā)麻,喃喃著不出話。
“顧寒傾!”困獸般的母親是沒有理智可言的,安母差點兒撲到顧寒傾身上去,張牙舞爪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兒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顧寒傾牽起嘴角,譏諷冷嗤一聲。
“安夫人,身為兇手的母親,還能擺出受害者家屬的姿態(tài),難怪你的女兒會落得如此下場,害人終害己。”
安母不可置信反問:“你什么?什么兇手?什么害人終害己?顧寒傾你還是人嗎?我女兒為了你都快被安家除名了,你居然在這里風涼話?”
“敬謝不敏。”顧寒傾不以為然。
站在顧寒傾身后的姜錦都快笑出聲來了,被顧寒傾巍峨如山的身子擋在前面,姜錦在后根感受不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只覺得顧寒傾這番話桀驁得很,真不知道他少年時是否也是如此。
桀驁少年顧寒傾?想想還有點意思呢!
姜錦憋住的笑聲被安母注意到,銳利地朝她看去:“你是誰!”
姜錦扯了扯身上披著的毛毯,從顧寒傾身后走出,收了笑容,面無表情的樣子倒也很有氣勢:“我是誰?險些被你女兒殺掉的人!”
安母被這句話震驚得連連后退:“怎么會?怎么可能!我的瑜不是這種人!她那么乖!怎么可能殺人!”
當母親的永遠相信孩子是天真善良的,任何黑暗污濁的詞語都不能與之牽連,就像安母現(xiàn)在的樣子。如果她媽媽還在的話,也會這樣沒有底線地維護她吧。
姜錦復(fù)雜地看了一眼安母,并沒有遷怒于他。
不過是一個悲哀的母親。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母快要崩潰了,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從女兒被安家流放,到女兒逃離不知所蹤,再到現(xiàn)在意外住院,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她,讓安母心力交瘁至極。
這時候,醫(yī)生突然插話進來:
“那個,病人醒了。”
安瑜醒了?
安母扭頭沖進病房,安家也跟了進去,顧寒傾和姜錦對視一眼,也緩緩踱步跟上,走進安瑜的病房。
消瘦憔悴的安瑜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茫然呆滯的樣子,連靈魂都離開那具軀殼皮囊。
恍若隔世……到現(xiàn)在,安瑜都沒想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為什么她會從高高在上的安家大姐,淪落到這個地步?還魔怔了似的,拿著刀要殺了姜錦?
事后想想,連人都覺得荒唐。
后悔么?那倒不是。不過在魔鬼攥住靈魂之際,暴露出來的也可能是最原始根的想法。只不過被理智覆蓋的大腦,控制她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而已。
“瑜!瑜!”安母嗚一聲撲了上去,這會兒眼淚嘩啦啦就來了,恨不得替女兒哭出所有委屈,“瑜啊,我的女兒,你要怎么辦,你要怎么辦?”
她反復(fù)問著,像是在問安瑜,也像是在問她。
安瑜身體微顫:“……媽媽。”
安母抱住女兒,為她護住所有目光,就是不能被面前這群人給傷害!
病床上,安瑜看著顧寒傾與姜錦站在一起,兩人之間流動著溫馨的氣息,那脈脈溫情直接將旁人摒棄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耳邊安母恰好在問:“瑜,你跟媽媽,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訴媽媽,爸爸媽媽一定會給你做主的!”
安瑜目光閃爍,嫉妒滋長,躲在安母的懷里,指甲掐著掌心,惡念重新瘋長。
她擠出幾滴眼淚,懊惱地低吼一聲,伏在被子上痛哭出聲:“媽媽!我也不知道啊!我真的是一時沖動!才會去找姜姐話!我只是想告訴她我的痛苦,絕對沒有想過傷害她!”
病房里的警察不得不出聲提醒了一句:“這位安姐,你可是帶刀挾持了姜姐,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談話的范疇了吧。”
“我沒有!我是帶了刀,但我沒有想過傷害她!你看看姜姐身上,哪有一點傷痕?反倒是我,因為姜姐的狗突然沖出來,我被嚇到,才從樓梯上滾下來。難道我的受傷,姜姐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當母親自然是最相信自己的孩子,安母毫無疑問是被安瑜這番話給動搖了。
她握住安瑜的肩膀:“瑜,你是因為狗沖出來才從樓梯上滾下來的?”
安瑜不斷抽泣,肩膀跟著微微都懂。
安母把女兒抱在懷里,目光凌厲地看向顧寒傾姜錦:“顧三,你的女朋友毫發(fā)無損,我的女兒不僅中了一刀,膝蓋骨也碎了,以后都不能跳舞,難道這也都是我女兒的錯嗎?”
安瑜抓著安母衣服的手忽的一僵,她抬起頭:“媽……你什么?我,以后都,不能跳舞了?”
她僵硬地抬起脖子,以為是她聽錯了。
怎么會呢?她怎么可以不跳舞呢?跳舞對她而言是僅次于顧寒傾存在的熱愛之物!她怎么能夠失去它!她一定是聽錯了!一定是!
安母忘了這件事安瑜還不知道,懊惱地拍著女兒的肩膀:“瑜,沒事的,就算不能跳舞也沒事,你還有爸爸媽媽呢。”
“不!”安瑜一把推開安母,失控地抓著頭發(fā),“我不能跳舞了?我不能跳舞了?啊!”
她放聲尖叫起來!
“姜錦!都怪你!都是因為你!”她毫無疑問把矛頭對準了姜錦!
如果不是她和她的狗!她怎么會從樓梯上摔下去!
姜錦眉頭一皺,第一次見到到這個關(guān)頭還倒打一耙的人,都把她給氣笑了。
“安姐,實話,我也沒奢望過你能跟我道歉。但潑臟水也不要太無理了,我傷害你?麻煩講講證據(jù),不要空口白牙而已。”
安母摔在地上都沒了貴婦人形象,還能往姜錦飛眼刀子:“你什么?”
安瑜也跟著抬起臉。
姜錦語氣無奈:“安姐,東國闕樓下……到處都是監(jiān)控攝像頭啊!你拿刀想刺我的時候,還有一位保安親眼目的了!監(jiān)控錄像、目擊證人,有了確鑿證據(jù),你還想抵賴嗎?”
真是的,隨手潑臟水也不是這么玩兒的啊,她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位安瑜姐原來傻得可愛?
姜錦忽然低呼一聲,原來顧寒傾握著她肩膀的手猛然用力,對顧寒傾而言沒什么的力道,對姜錦來卻差點兒捏碎她的肩膀!一眼就朝著顧寒傾瞪去!
顧寒傾抿唇不言,身上寒氣更重了。
他一想到姜錦險些被安瑜的刀刺中,就忍不住心驚肉跳,平靜表面也難以維持。
安瑜也傻眼了。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毫無辯駁的余地,只有將憋屈和憤怒歇斯底里地發(fā)泄出來。她砸了可及之處的所有東西,連輸液架都因為她的動作而倒在地上,針頭飛出,手背上鮮血直流,安瑜卻跟感覺不到痛苦似的,只有抱著頭尖叫痛哭。
她的樣子太恐怖,安家其他人都忍不住倒退,更不用姜錦顧寒傾這兩個吃瓜群眾,直接退到病房最遠的地方。
可憐一顆母親的心,安母到了這個時候也在試圖靠近安瑜,安撫她,哪怕被東西砸中額角,當即起了淤青也不在乎。比腦袋更痛的是她的心,看著女兒掙扎嘶吼,安母的心都快碎了。
“瑜,瑜你不要慌,爸爸媽媽一定會幫你的!爺爺也會幫你的!”
顧寒傾冷哼一聲。
這是當著他的面,打算以權(quán)謀私掩蓋這件事?還有警察在場呢,是不是太囂張了些?
顧寒傾還在考慮,要怎么樣應(yīng)對安家時,就聽到一個聲音飄來:
“夠了,阿柔。”
安尚來了,他抬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走進病房,然后失望至極地看著安瑜。
早知道,該派人盯著她,否則也不會出這攤子丑事!
他給予厚望、從疼愛到大的女兒,居然拿著刀去挾持了無辜之人!
連妻子也分不清態(tài)勢,到了這個時候還想幫女兒掩蓋罪行,而不是下跪贖罪!
身為一位父親,看到女兒的模樣,安尚不可能完平靜。
但他卻故作冷硬對安瑜開口道:“警察那邊,安家不會幫你,你爺爺也了,你既然做了事,就要付出代價,不管是判刑還是坐牢,我們都不會插手。”
他完,又看向病房一角的顧寒傾,以無奈口吻道:“顧三,這樣的結(jié)果,你和姜姐能否接受?”
顧寒傾很滿意,只要安家不插手,他自有辦法讓安瑜承受她該得的懲罰。
“法律會給予正義。”
完,他緊緊握住姜錦的手,低頭給了她一個淡淡的笑容。姜錦也抬頭沖他笑了一下,感受著顧寒傾掌心的溫度,連心里也無比溫暖。
“走吧。”
“好。”
顧寒傾和姜錦暫時離開了。
安尚吐了口氣,做錯事的是安瑜,卻千萬不能影響安家與顧家之間的友誼!
安母愣了一會兒,才撲到安尚身上,拳頭砸在他身上。
“你一個父親怎么能出這樣的話!你怎么可以讓我們的女兒去坐牢?怎么可以?啊——”她也無力哭喊起來,最后撲在丈夫懷里,心灰意冷。
安尚安撫著妻子,讓安家的人也先離開,病房空出來后,早就準備好的醫(yī)生沖出來撲住安瑜,給她注射鎮(zhèn)定劑。
安尚扶著妻子來到警察面前,擺脫二位,然后拖著疲憊的身子離開。
心臟,不知不覺已經(jīng)蒼老到千瘡百孔。
……
姜錦是在醫(yī)院門口遇上安夏的。
她聞訊趕來,下車就看見走出來的姜錦,幾步?jīng)_上去,連姜錦身旁的顧寒傾都顧不得了。
“姜錦!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姜錦搖頭,笑著扶住安夏:“我沒事兒,你看,這不好好的嗎?”
安夏慶幸舒了口氣,別扭了一下,才問起安瑜的情況。
姜錦把知道的都了。
安夏聽到安瑜不能跳舞了,也有一種無從訴的悲涼。她雖然跟這位堂姐不對盤,卻也不想看到她落到這個下場。
但是,沒有人能幫安瑜,這都是她自己親手種下的苦果。
“沒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安夏嘆著氣,情緒低落,“我爺爺聽到這個消息,又病倒了,現(xiàn)在正在家里休養(yǎng),恐怕好幾個月都下不了床了。他知道我跟你關(guān)系好,托我跟你聲對不起,是他沒有管束好孫女,才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
安夏著著,眼淚都出來了。
“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才好……”
姜錦趕緊拍拍安夏的肩膀,安慰她:“別哭了,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安瑜的錯,跟你和你爺爺都沒有關(guān)系,你也告訴他老人家,不要放在心上,好好休養(yǎng)。”
安夏嘴巴一癟就想要抱住姜錦,表示一下她的感動之情。
一道冰寒冷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凍得安夏一個哆嗦。
她顫巍巍抬起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忽略了姜錦身邊那位大神。
打個寒顫,喃喃問候了一句。
顧寒傾半擁著姜錦,朝著安夏頷首:“你先進去吧,錦錦要早點回家休息。”
“是是是,你們慢走慢走。”安夏很有眼力見地退開兩步。
姜錦也只好跟安夏揮揮手,給了她回頭打電話的手勢,才被顧寒傾抱上了旁邊的黑色野車。
大庭廣眾之下跟顧寒傾這么親密,還被他親手抱上來,姜錦非常不適應(yīng)。
“我能自己上來的!”她抗議道,臉蛋兒紅撲撲的。
顧寒傾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阿元聽到消息也急壞了,還在家里等著呢。”
姜錦一下子啞言,只想早點趕回去。
車子開至半路,姜錦猛地想起她的狗兒子:“對了!饅頭呢?”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接它了,大概比我們還先到家。”
“哦。”
姜錦疲倦地打了個呵欠,靠在顧寒傾肩上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間,姜錦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到了家門口,顧寒傾正騰出一只手來開門。
騰出一只手?
姜錦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是被顧寒傾公主抱在懷里的,大概從地下車庫到家門口,也是這樣被一路抱上來的。
姜錦剛動了動身子,家里大門就滴滴滴地打開,聽到動靜的阿元和饅頭齊齊撲了過來。
“錦錦!”
“汪汪!”
姜錦趕緊拍拍顧寒傾肩膀讓他把她放下,剛在地上站定,阿元就撲了過來,饅頭也把毛茸茸的腦袋湊到她腿邊蹭啊蹭的,一娃一狗依戀盡顯。
姜錦笑意盈盈地帶著他們進屋,安慰都快哭了的阿元,她沒事。
阿元拽著姜錦衣袖,詳細地追問事情經(jīng)過。
姜錦有些頭疼,意不想讓這種事情讓阿元了解太多。但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又不出拒絕的話。
最后想了半天,把事情美化一下,成是她跟安瑜斗智斗勇,中間還有饅頭的大展身手,聽得阿元向往不已,恨不得也能在場化身幫手勇斗惡女!
顧寒傾端著一杯溫水過來,眼里盛著笑意。
好在總歸是相安無事,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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