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來得很準(zhǔn)時,眼看主廳里的滴漏再有一刻鐘就到午時,他儒雅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要沈默云這個父親的確有一副好皮囊,眼睛雖細長卻沒有盧氏的精明和算計,總泛著溫和的柔光,叫人心生好感。微微上揚的嘴角總帶著淺淺的笑,步伐不急不緩,自有一番從容愜意的氣度。
這樣文質(zhì)彬彬,謙謙君子的形象基是叫人過目不忘,而且是極富有欺騙性的。這只怕沈默云的母親秦嵐最有發(fā)言權(quán),多少次,她都是在這個男子的溫文爾雅和衣冠楚楚的外表下,上了大當(dāng),吃了大虧的。
今日的沈沐格外的紅光滿面,意氣風(fēng)發(fā)。他向盧氏行了一禮后,便抱拳彎腰向場中長輩一一見禮。
夏姨娘一見夫君到了便很自覺地湊了上去,伸出手去整了整沈沐的發(fā)冠,同時還不忘眨著媚眼送去幾個秋波,嘴角帶上一絲嫵媚。
這一舉動落在場中女眷眼里自然是極為不妥的,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沈沐還在見禮,這夏姨娘的舉動便如此這般……輕佻,實在是不堪入目。
“你看看,這夏氏怎么臉皮如此之厚?當(dāng)著這么多的賓客的面,怎么好意思的?”
“你這夏家也是名門,大家閨秀舉止都要求嫻靜端莊,怎么他們的女兒會如此輕浮?”
“你們可別忘了,那夏姨娘可不是嫡出!夏家門第再高,可誰知道夏氏的生母是個什么來路?就這教養(yǎng)……哎!倒是可惜了沈大人!”
“算了吧!不定沈大人就喜歡這樣的!你們大概忘了沈大人的原配秦氏了吧?出自金陵名門,才動京城,可聽還是爭不過這夏氏,你們看這夏姨娘眼角唇邊發(fā)散的風(fēng)情,沈大人哪有半分不喜?”
……
周圍夫人們的竊竊私語和調(diào)笑不時傳進站在角落里的沈默云耳中。
是啊!夏姨娘這是在向眾人昭告她的“主權(quán)”呢!而他的父親,一向標(biāo)榜儒道禮教的沈沐,此時也沒有半分的不喜或者不情愿。想想當(dāng)日在醉月樓,那些男子無論是出生豪門貴族,還是走卒販夫,又有幾個喜歡請貴高冷的?而那些妖嬈風(fēng)情的女子,才是最能留住男子身子和心的吧?
一直乖巧地等在一邊的沈默晴此時上前一步在沈沐面前跪了下來:“女兒給父親祝壽!祝父親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沈沐哈哈大笑了兩聲,雙手扶起了沈默晴,“好好好!女兒有禮了!我的好女兒果然才貌雙啊!各位,這便是我與夏氏的寶貝女兒沈默晴!晴兒快起來,多謝晴兒吉言,來,給!”著,從懷里拿出了一封紅底金字的大紅包塞進了沈默晴手里。
旁邊的沈默歡也歡天喜地,一臉天真地給沈沐跪了下來:“歡兒也要給父親祝壽,恭祝父親吉祥如意,幸福安康;壽比天高,福比海深;笑口常開,天倫永享!”著,便趴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沈沐笑得臉上都出褶子了,“好!好!你們都是乖巧的!各位!這是我家的五姐,我與夏氏的寶貝女兒,沈默歡,潑猴便是她!”著,他同樣也從懷里掏了一個大紅包遞了過去。
沈默歡與沈默晴笑著對視了一眼,上去一人一個手臂挽著沈沐撒嬌道:“多謝父親!”
好一副和樂融融,幸福美滿,闔家歡樂的美圖!可惜啊!這圖只怕維持不了多久了。
沈默云眼前已經(jīng)能浮現(xiàn)半盞茶后夏姨娘他們臉上咬牙切齒的表情了!
蘭心悄悄伸過脖子,壓低聲音到:“姑娘,現(xiàn)在可要上去……”
“再等等!”既然要打擊敵人當(dāng)然要等到敵人最意得志滿,沾沾自喜的時候,積蓄力量,力一擊才能大快人心。
沈默云早就猜到沈沐特意從前院過來跑這一趟可絕對不只是來拜見女客的。按照盧氏和夏姨娘他們的心機,這種賓客滿堂的好機會怎能不叫沈家姑娘出來大出風(fēng)頭,大展風(fēng)采?
果然,沈沐佯裝著豎起了眉,“紅包拿了,賀禮在哪里啊?”
沈默晴笑得一臉燦爛,露出了兩個尖尖的虎牙,拍了拍雙手。只見她的丫鬟抱上來一個錦盒。
場中眾人皆是人精,自然是迎合著主家紛紛要求一窺姑娘們的獻禮。
安排女兒家當(dāng)著賓客的面當(dāng)眾獻禮是官家名門默認推銷女兒的最好方法,只要安排得當(dāng)精彩,女兒家輕而易舉便能贏得個好名聲,在嫁娶上便能占個大便宜。同時,這樣的安排對自己的家族名聲也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此刻,眾女眷們當(dāng)然能看出,今日前院的主角是沈沐,那在后院,沈家二姐便當(dāng)仁不讓是沈家力捧的主角了。
場中的夫人姐不由都昂起脖子看了過去,只見沈墨晴聘聘婷婷走到丫頭面前接過錦盒,儀態(tài)優(yōu)美的在沈沐面前跪下。
“請父親笑納!”
沈沐打開錦盒,拿起了里面的禮物向眾人展示了起來。
原來,這竟是一件寶藍色緙金絲提花錦袍,衣前襟下擺繡了一朵朵團蓮,開在那濃墨重彩的寶藍上,顯得格外惹眼與高潔,衣擺和袖口都繡滿了金色的孔雀祥紋,顯得喜氣又高貴。這些其實都不重要,關(guān)鍵是那團蓮的刺繡。在場的女眷大多精于繡工,只一眼,便看出這衣服是用的竟是極為繁復(fù)的蜀繡針法。
“這件錦袍是晴兒親手縫制!針線不平,繡工粗糙,還望父親不要嫌棄!”沈默晴的言語雖恭敬謙虛,可語調(diào)里卻是透著幾分張揚和得意。
眾夫人不由紛紛感嘆,怪不得沈家敢叫女兒當(dāng)眾獻禮,果然是有備而來。那一團團的青蓮又有暈針又有車凝針,逐漸暈開的顏色層層遞進,過渡得自然且不露痕跡。
真沒想到,沈家二姐竟有如此精湛的繡工,即使比起宮中繡坊的姑姑們也毫不遜色啊!眾夫人不由心里多了幾分歡喜,竟都上前了幾步,討論和褒贊起了這繡工。
沈沐看到眾夫人如此驚贊自然極為滿意,雙眼放光又將那錦袍往前舉了幾分。
“哈哈!真沒想到我家晴兒竟如此蘭心蕙質(zhì),”沈沐邊,便扭頭對著夏姨娘笑到:“還是姨娘你教得好啊!你也辛苦了!”
而夏姨娘一臉受寵若驚,微微紅臉到:“這孩子,我竟不知道她何時下了如此苦功,竟偷偷學(xué)了如此繁復(fù)的針法!怪不得,這幾月天天躲在房里,也不與歡兒她們頑了,原來竟是在為老爺做衣裳呢!”
“母親錯了!女兒為父親祝壽盡孝是分內(nèi)事!只要能討父親一笑,這天下又有何辛苦之事呢?”
沈默晴這一番話直接道了沈沐的心坎里,直叫他心花怒放,合不攏嘴了。
“好好好!果然是我的好女兒!賞!便將我房里的‘白雪’賞予你了!一會兒去拿吧!”
原,站于角落的沈默云只是在面帶微笑默默看戲:據(jù)她所知,沈家女子于針線女工方面極無天賦,她的幾個姑奶奶,姐妹甚至堂姐妹包括她在內(nèi)都是如此。從她記事起,沈府為幾個女孩子請來交針線的師傅便沒有斷過。可惜,天賦這東西可不是光靠勤勉練習(xí)便能習(xí)得的。因此,要這錦袍是沈默云所裁制,她還能信個五分,不過那巧奪天工的蜀繡嘛,打死她也不信。
另外,幾年不見,她的父親的演技怎么就一不見漲呢?拿起那錦袍只瞟了一眼便在胸前比給眾夫人觀看。您老人家好歹也做戲做足了,拿起來摸一摸,看一看,露出一副驚嘆的表情才對啊。這么爛的演技叫自己一眼便看出這“驚喜禮物”明明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嘛。
父親也是,怎么不學(xué)學(xué)身邊的夏姨娘,驚訝的時候眼珠子瞪得像她頭上的東珠子,感動的時候眼睛紅得像兔子,激動地時候話聲音抖得像篩子……
不過,這戲看得正起勁,沈沐最后一句話卻叫沈默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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