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安邑相繼失守，先且居戰(zhàn)死，賈華退守桐城的消息傳到曲沃，對詭諸來說無異于當頭一棒，敲醒了他心底對唐國上下似有若無的輕視。

    詭諸左思右想懊惱不已，如果不是對這個北邊突然出現(xiàn)的小鄰居印象還停留在弱國無害的階段，他也不會如此輕易地中了方離嬌兵之計。

    “是寡人被三家攻晉嚇破了膽，才會變得慌里慌張沒個正經(jīng)模樣，寡人愧對先軫將軍吶�！�

    安邑、清原失守后，曲沃以南除桐城外再無天險可守。

    懊惱過后，醒過神來的詭諸立刻調(diào)兵遣將馳援桐城，不僅沒有苛責擅自退守的賈華，反而好言鼓勵，拜賈華為卿，命其領(lǐng)兵死守桐城，此次的詭諸用人不疑，要錢給錢要糧給糧，不論是據(jù)城死守還是出城野戰(zhàn)，均由賈華決定，他絕掣肘。

    賈華原本以為丟兵棄地免不了一頓責罰，沒想到訓斥沒等來，卻等來了加官進爵的敕令以及大批糧草輜重。

    為了安前線軍心，詭諸還給賈華送去了一封親筆信，信中所言洋洋灑灑真誠懇切，賈華感動不已，立誓人在城在，誓與桐城共存亡。

    上有明君、下有良將，周圍虎狼環(huán)伺，國家危在旦夕，晉人紛紛被激起了血性，自覺自發(fā)抽簽抽糧運往四方前線，不少年輕小伙子主動投軍，婆姨們則主動為將士們新制了衣服被褥，往往一人投軍，身后還會跟著幾車同村老幼貢獻的勞軍之物。

    北方連失十數(shù)城、東部戰(zhàn)事亦是吃緊，曲沃北部兩城接連丟失反而讓晉國上下連成一片，民心士氣大漲。

    除了整軍備戰(zhàn)之外，詭諸日夜企盼著派往齊、魏兩國的求援使者盡快帶著援軍趕到，畢竟只靠晉國一國，根本無法抵御三家的聯(lián)合進攻。

    燕國出兵南下，國內(nèi)景況不明，與其僅一河之隔的齊國廷中也已吵成一團，齊國國君姜小白治國賢明，從不懼忠言逆耳，朝堂之上人才濟濟，文有田氏宗族、管仲、鮑叔牙，武有孫臏，正是虎視眈眈意欲稱霸之時。

    齊、燕兩國素有舊怨，雖然隔著黃河天險依舊是紛爭不斷，燕國希望南下，將黃河從界河變?yōu)閮?nèi)河，齊國也想要北上，把燕國死死鎖在中原列國之外。滄州之地幾經(jīng)易手，此時燕國出兵，姜小白便又打上了這塊土地的主意。

    但拿歸拿，重點是要怎么拿。

    伐燕，勢必就要盟晉，同時也要得罪南邊的趙國、唐國，唐國雖不被齊國君臣放在眼里，但趙國與齊國接壤，數(shù)十年來一心拿著晉國與魏國開揍，和齊國間并無戰(zhàn)事，是以朝堂上就開戰(zhàn)與否劃分成了兩撥。

    以田氏宗族田忌、田單為首，主張作壁上觀，言此時中原大地，晉與燕、趙、唐三國死戰(zhàn)，秦楚兩國死磕，魏國虎視眈眈說不得打算摻上一腳，還有被各大強國脅迫參戰(zhàn)的諸多小國，當真是打成一片，唯獨齊國得天獨厚，可置身事外。

    如果這時遣使者入燕，以不參戰(zhàn)為代價討要滄州等地，燕國擔心兩線作戰(zhàn)，想必不會不應，齊國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滄州諸城。

    而以孫臏、管仲為首則力主趁機攻燕，趁著燕國自顧不暇，齊國不僅可以拿下滄州，亦有可能繼續(xù)北上，一舉拿下舒州諸城，屆時黃河兩條入海口皆為齊國內(nèi)河，燕國腹地門戶大開，從此便成了唾手可得的一塊肥肉。

    兩派有禮有節(jié)據(jù)理力爭吵得是不可開交，虛心納諫如姜小白也開始覺得頭疼，偏偏還阻止不了。

    直到晉國使者荀息抵齊，依然沒吵出個結(jié)果來。

    “好了好了，諸位愛卿稍作歇息。”姜小白揉揉抽痛的額角，苦笑道，“齊國使臣前來，咱們先行接待接待吧。”

    田單管仲彼時正吵得唾沫橫飛，見國君發(fā)話，互瞪一眼，揮袖走回來朝班。

    荀息昂首闊步邁入齊國朝堂，看那樣子不像是來求援，反倒像是來問罪的。行至姜小白階前，荀息彎腰端端正正行下一禮，揚聲道：“晉國使臣荀息，拜見齊公�！�

    姜小白看得稀奇，口中連連道：“先生請起，晉使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荀息拱手道：“齊公明知故問了�！�

    “哦？”姜小白左右環(huán)視一圈，笑道，“晉使快人快語，寡人想，貴國此時遣使來齊，想必是來找寡人求援的吧？”

    荀息聞言輕輕搖頭，肅聲言道：“齊公大謬，外臣此次前來，乃是來救齊國的。”

    此話擲地有聲，偏生聽起來教人莫名其妙，姜小白一愣，竟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只有孫臏立刻做出了反應，向正對面的田忌暗暗遞出眼神。

    孫田雖在伐燕上政見不同，但面對晉使還是一致對外的，田忌接到暗號當即大喝一聲：“大膽！你晉國被三家圍攻，此時前來，難道不是求我主發(fā)兵援助嗎？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卻成了救齊國？”

    荀息轉(zhuǎn)頭，拱手淡笑道：“田忌將軍此言差矣，我主確是期望齊國發(fā)兵來援，但卻不僅僅是為了救我晉國，亦是為了救齊國。”

    田忌還待再說，卻被姜小白示意住嘴，只能又退了回去。

    荀息回首重新面向姜小白，緩聲說道：“齊公莫急，待外臣細細說來�！�

    “燕、趙、唐三家攻晉，晉國危在旦夕，然齊公若以為可以作壁上觀盡收漁利，就是大大的錯了�！�

    “唐國偏南暫且不論，燕國意欲稱霸中原，但苦于被齊國阻住沒有通道，此次聯(lián)唐趙伐晉也是為此，待其滅晉，得到晉北大片領(lǐng)土，皆是黃河天險就不再是燕國進軍中原的阻礙，而就變成了封鎖齊國的鐵鏈，齊公莫非不知？”

    “再說趙國，趙國與齊國接壤，雖向無征戰(zhàn)之事，無非是趙弱而齊強，西面又有晉國虎視眈眈，趙國沒有勝算不敢輕動爾，晉國若無，趙、燕兩國連成一片，便可攜手將齊國死死鎖在東部，到那時，要拼命打穿西進之路的，就成了齊國。”

    “最后說唐國，唐國新立，和齊國間又隔著趙國和山東諸國并不接壤，暫時和齊國并無利害關(guān)系，但唐若與趙燕吞并晉國，實力大增，三國到時結(jié)盟，唐國會不覬覦依附齊國的山東諸國嗎？到時，齊國援是不援？若援，趙、燕同時發(fā)兵，齊國便要陷入三線作戰(zhàn)，若不援，山東諸國弱小，面對唐國毫無還手之力，到時三國聯(lián)盟如同新月般將齊國緊緊圍在中央，敢問齊公，若真到那時，齊國還可存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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