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決戰(zhàn)的兩個男人,她都不希望他們死。
來時路上設(shè)想了一千遍的場景,真真站在了這里,卻沒了勇氣。
她舍不得劉裕身亡,卻也不愿意謝琰身死。不是因為愛著謝琰,而是因為謝琰的君子行為。
淝水一役,他也是為家族所累,事先根本不知道與他一戰(zhàn)的人乃是她。說起來,隔了太久遠(yuǎn)的時間,那仇恨早就不那么濃烈了。
今時今日,他屢屢救助她,即便不是戀人,兩人也早該是朋友。
便是最后的生死一戰(zhàn),也是二人的選擇。絕不是劉裕的兵不厭詐。
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目光飛快的掃過去,試圖尋找劉裕和謝琰的身影。很快,她就找到了。
兩個男人隔得太遠(yuǎn),謝琰且戰(zhàn)且退,身畔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劉裕五千精兵,謝琰不過只帶了二千人馬,根本不可能贏的。
謝琰雖然沒什么人護(hù)衛(wèi),可看他模樣卻也沒受多少傷害。如此便好了,至少,她趕來了。
她轉(zhuǎn)頭瞧一眼劉裕,他手中一把連環(huán)弩正在人群中搜尋,大概是在尋找射殺謝琰的最好角度。可只要他沒有射出羽箭,兩軍便有停戰(zhàn)的可能。
她想的,還是與謝琰大戰(zhàn)一場。不管生死,總是心中無愧。
她匆忙跑上前去,她的親衛(wèi)大叫一聲,紛紛追上前去。
“阿裕……”她叫著,“停戰(zhàn),停戰(zhàn)!”
她的聲音很大,可她畢竟溫柔,即便是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喊出來,仍舊沒能換的劉裕轉(zhuǎn)過頭來。
戰(zhàn)場還在廝殺,所有人都在戮戰(zhàn)。
錦公主眸光漸冷,奔跑著:“阿裕,停下來……”兵不厭詐,是極好的。可她來了,便要一場光明磊落的對決。生死一戰(zhàn),總是做數(shù)的。
劉裕似乎心有靈犀,雖不曾聽到任何的呼喚,卻仍舊轉(zhuǎn)過了頭來。
一轉(zhuǎn)頭,便看見了穿著鮮艷衣裙的美麗女子。
那是他的妻。
因為他早將她的戰(zhàn)甲和寶劍藏了起來,所以她此刻來時,匆忙間竟穿了一襲尋常的衣裳。
她本就是美麗的女人,即便是這樣一條尋常的衣裳,卻已經(jīng)將她襯托的仙女一般魅人。
她奔跑著,像是一只從叢林中飛出來的鮮艷蝴蝶,翩翩起舞,生機(jī)勃勃。
看見她的人,除了劉裕還有謝琰。
甚至更多的下屬。
兩軍人馬都認(rèn)得她。
匆忙間,竟沒有任何的人想到要?dú)⒘怂?br />
好像,她是他們共同保護(hù)之人。
她的速度很快,奔跑著向著劉裕而去。
但同時也看到了謝琰。
沒錯,她看到了謝琰。
一襲白甲的謝琰實在也有些惹眼,所以一眼便被她從人群中分辨。他的面具是她熟悉的,他的人也是她熟悉的。
“阿琰……”她張了張口。
混戰(zhàn)之中,沐傾城藏在人群之后,冷冷盯著錦公主奔跑的身影,盯著謝琰忽然遲鈍下來的姿態(tài),揚(yáng)起了手,低聲道:“射!”
一直鋒利的弩箭,閃電一般射向了預(yù)定好的路線,直奔謝琰的心臟。
那一襲白甲,應(yīng)聲而滯,倏地軟了下來。頃刻間,積蓄在他身上的力量,就被撤銷了干凈。
他像是一只風(fēng)中飛舞的蝴蝶,又像是一片知秋的落葉,無聲無息的墜落了。
“不……”錦公主大叫一聲,幾乎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飛快地轉(zhuǎn)換了方向,急匆匆往謝琰奔跑而去,將劉裕丟在了一旁。
“不,阿琰……”她大叫著,不管不顧瘋了一般沖了過去。
“丫頭……”劉裕傻乎乎愣住了,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弓弩,見那弦上弩箭齊在,并沒少了一支。
他再轉(zhuǎn)頭看向謝琰,可惜謝琰真的已經(jīng)倒下了。
他自認(rèn)為還沒有以意念隔空殺人的本事,何況他根本就沒想殺了謝琰。可那謝琰是如何被人射殺的?
電光石火,他已大叫著,“不要過去,他們會殺了你的……”
可他的話并不準(zhǔn)確,因為謝琰的人馬,并沒有一個人拔劍迎上錦公主。
錦公主就那么飛奔近了謝琰的身,將人抱在了懷中。
謝琰奄奄一息,心臟處插著一支雪亮的弩箭,那是劉裕慣用的。
她的眼淚唰的下來了,死死盯著謝琰的眼睛,哽咽道:“阿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設(shè)計你的……”
幾乎已經(jīng)聽不清她的聲音,因為眼淚正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砸在謝琰的面具上。
“阿琰……不要死……”錦公主臉色如死灰,緊緊盯著謝琰,伸出手死死捂著他的心口。
謝琰無力的躺在她懷中,微微笑了笑。雖然戴著面具,卻還是清晰地讓人感覺到了溫暖。那種溫暖和從前一般無二,與淝水一役之前也是一模一樣的。
他愛著她。
到了此刻,亦然。
她的眼淚便如急雨一般下來了,已然要泣不成聲,“阿琰,不要死……對不起,是我不好……”
她哪里不好呢,說好的生死一決,其實跟他準(zhǔn)備的一樣,都是二千人馬,都是從前心腹。唯一不同的,大約只是她有一個夫君,這個夫君設(shè)計了他,也設(shè)計了她。
鮮血順著他的戰(zhàn)甲流出來,打濕了他的胸前,也打濕了她的衣裳。她的衣裳本就水紅艷艷,被那鮮血一染,則更是美艷動人。
血腥的美,仿佛更有她的獨(dú)特魅力。
謝琰伸出手,輕輕為她擦掉了眼淚,低聲道:“錦兒……不要哭……不要哭……”
他喘息著,“你若是這么哭著……可就不好看了……”
從前在北國,兩個人情深意切,他惹了她不高興,她便會落淚。不過是小女兒家的情懷,他知道了總也要哄著兩句,說什么不要哭,哭了便花了妝容,便不好看了。
而今經(jīng)年已過,身份驟換,可他的言語與當(dāng)年并無二致。錦公主不傻,相反,她是極為聰明之人,怎么會不知道他的心意。
她淚落如雨,哽咽難言,緊緊摟著他的腦袋,“阿琰,你怎么這么傻,明明知道可能要被……要被……”
要被劉裕算計幾個字,不管怎樣都是說不出口。
謝琰卻是再一次笑了。
笑著看她愧疚的容顏,笑著看她落淚的面容,輕聲哄道:“傻瓜,我當(dāng)然知道……”
錦公主的腦海轟然炸開來。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遲遲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可卻又躲不開他的目光,終歸是迎了上去,啞然道:“你知道……知道……”
鮮血還在繼續(xù)留著,他面具下的眼睛漸漸要喪失光澤,神態(tài)卻是安詳和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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