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帷幔的另一邊有一張床,方便有人值夜照料安金藏。
不過,前幾天這張床都是空著的。
因為安金藏實在不習(xí)慣有個“古人”和自己睡在一個房間里。
畢竟,他心里有個坎兒過不去——這些他見到的人,在他的時代,早已經(jīng)死翹翹了。和他們睡一個屋子,就好像和死人待在墓穴里似的。
但是今天,鐘離英倩要留在這里,安金藏卻沒有拒絕。
很顯然,那個黑影的事情,完嚇到了鐘離英倩。
對于留宿這件事,鐘離英倩倒是沒怎么扭捏,安頓好了安金藏就大大方方往床上睡去了。
男女授受不親這種后來被后世的程朱理學(xué)“發(fā)揚(yáng)光大”的所謂禮教還沒有出現(xiàn)。
反倒是安金藏骨子里多少有些介意了。
鐘離英倩在睡下前吹熄了屋子里最后一盞油燈。
黑夜無聲地裹挾著這大明宮不起眼的角落。
但是,安金藏卻睡不著。
他養(yǎng)病的這個屋子,似乎是太醫(yī)署為了照料重病的人特意準(zhǔn)備的。
各個設(shè)施都有那么點唐朝的ICU的意思。
安金藏想,自己肯定不是這里第一個患者。
隱約記得,把武則天惹不高興丟到酷吏那里受折磨,后來又被撈出來需要治療的人有好些。
落在來俊臣這樣的人手里,情況肯定不比自己好多少。
他的目光始終不能從剛才黑影飛過的那個窗戶移開,仿佛直覺讓他在等待著什么。
在這個聽不到鐘擺,看不了手機(jī)時間的地方。
一切都變得那么不確定。
時間仿佛不再是均勻的似的,忽長忽短。
不時,還能聽到幔帳的另一邊鐘離英倩翻身的聲音,輕微的,卻莫名地撩撥他的心。
在這里,沒有了機(jī)關(guān)繁瑣的事務(wù),沒有了絡(luò)上分散注意力的與己無關(guān)的新聞傳聞。反而讓他對身邊的一切,敏感起來。
沒道理啊,金藏覺得不可思議,難道身體變成了二十歲,心智也跟著回去了么?竟然對一個丫頭有心動的感覺。
但是在這萬籟俱靜的夜里,沒有什么魔障可以欺騙他。
正在胡思亂想著,那一成不變的窗外光影,忽然晃動了一下。
是那個黑影!
金藏一瞬間集中了自己部的精神,用最大的可能看清那影子的輪廓。
鐘擺!
很奇怪,這是金藏的腦海里第一個跳出來的詞語,那影子的發(fā)髻和衣裙,確定是個女的沒錯。
金藏很希望自己手邊有一唐史,看看李隆基的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有新唐書、舊唐書、資治通鑒等等,他也不會得到答案。
因為在史書里,關(guān)于劉妃和竇德妃的記錄,都在女皇召見她們?nèi)雽m那一條之后,戛然而止。
從她們?nèi)雽m那一刻起,她們的身體、她們的名字、她們在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徹底不存在了。只留下了“瘞于宮中,莫知所在”這幾個字。
一切,在那個黑影第二次消失在金藏的眼前之后,成了待解的問號。
金藏一夜未眠,直到外面的天色漸漸有些亮起,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醒來的時候,鐘離英倩已經(jīng)不見了。
金藏的目光落在了被鐘離英倩隨意放在床榻邊的那一盒靈膏上。
“靈膏……”他喃喃著,這是來俊臣給他的。
這不是孩子過家家隨意贈送的禮物。
來俊臣的意圖,他猜不透,樂觀地想,真的和來俊臣自己的一樣,是因為女皇看重自己而來巴結(jié)的。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金藏從床上坐起來,心翼翼地打開了那盒靈膏,烏黑的膏體,看不出是什么東西做的。
這膏藥,他不能用。
金藏盯著靈膏,默默地思量著。
但是,來俊臣,肯定會再來。
熄滅的油燈邊,擱著一根用來挑燈芯的燈剔。金藏隨手拿了起來,從盒子里,挑了一塊膏藥下來,戳進(jìn)了邊上的花盆里。
就是那個好幾次,他想要偷偷把鐘離英倩遞給他的藥倒進(jìn)去的那個花盆。
他仔細(xì)戳了幾下,直到確認(rèn)沒人看得出來他把膏藥混進(jìn)去了為止。
他才弄完,有個人進(jìn)來了。
進(jìn)來的人,不是鐘離英倩。
金藏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只不過沒有料到來得這么勤。
那個瘦削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帷幔后面——來俊臣又來了。
“老弟,今日恢復(fù)得怎么樣啊?”人沒出現(xiàn),話已經(jīng)了。
帶著讓人產(chǎn)生錯覺的和善。
不過接下來的動作,立刻打破了金藏這種短暫的錯覺。來俊臣看似隨意地走到了金藏的床邊,拿起了那一盒昨天他自己送給金藏的靈膏,自然地打開了看了下:“老弟,靈膏的效果如何?”
“昨晚就試過了,好用得很,多謝來大人了。”安金藏回答著,看著來俊臣又把靈膏蓋好了放了回去。
“哎,叫大人多見外,若是老弟不嫌棄,你我以兄弟相稱如何?”來俊臣一臉期待地看著安金藏。
但是,安金藏卻腦袋“嗡”地一下,這是要拜把子的意思?頓時心里千萬個吐槽:你自己自我感覺良好,但是我知道你遺臭萬年啊,現(xiàn)在還讓我和你稱兄道弟,這是要拉著我一起“臭”的意思?
怎么辦?身后名固然是虛的,但是看看這家伙的年紀(jì),距離倒臺也不遠(yuǎn)了,自己這會兒莫名成了同黨,豈不是找死?
不答應(yīng)呢,很可能明天就死了。
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的時候,鐘離英倩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他們身后,不失時機(jī)地打斷了這尷尬的場面:“喝藥了。”
也不給來俊臣請安,鐘離英倩直接把藥端到了安金藏的面前。
金藏看著碗里還冒著白汽的深棕色湯藥,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個時候那么想要喝它。
二話不,他端起了碗,慢條斯理地喝著。
順便岔開了話題,像模像樣地問著鐘離英倩:“你看我恢復(fù)得不錯,什么時候可以回樂坊去了?”
在現(xiàn)在這種時刻,回去做個樂工,是最好的選擇了。
不過,還沒等鐘離英倩回答,來俊臣笑著插話了……
(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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