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女帝出言，一直在前行的龍輦直接停下。
周圍跟著的太監(jiān)宮女，自然也全都停在了一旁。
門簾之后，女帝許久未出聲，她臉上看不出喜怒，眉宇間帶著一抹沉思的神采，吳緒寬今天必然是要做什么的，這一點已經(jīng)可以確認(rèn)，但他會做什么？
“圣上，不如咱先回了吧。”龍輦左側(cè)的康蠻出言道，“老奴這就去傳話，說圣上您偶感風(fēng)寒，今日早朝，就免了……”
“康公……”女帝的聲音從門簾后傳出，她叫了一聲康蠻，又沉默，過了片刻才又道：“朕忍得了他吳緒寬一時，忍得了他一世嗎？再三忍讓，到頭來除了落得軟弱之名，還能剩下什么？滿朝文武都看輕了朕，都覺得朕怕了他吳緒寬，一忍再忍，什么時候是個頭？”
神昭女帝能繼任皇位，是有原因的。
她有主見，雖然對康蠻的意見很看重，但并非康蠻說什么，她都只會點頭，而從剛剛那段話里，也能感覺到她對康蠻的敬重。
不然，她根本就不會說那么多。
現(xiàn)在兩人意見相悖，她是想要說服康蠻！
其實女帝說的是很有道理的。
一忍再忍，只會讓更多人輕看她，更多人投向吳緒寬。
尤其是今日，很特別！
之前吳緒寬帶動大批朝中重臣一同告病不上朝，好不容易到了大朝，吳緒寬膊直接好了，女帝是決不能在這個時候“生病”的，不然，那真成了天大的笑話了，是有多怕吳緒寬，才會如此？
她可是皇帝！
畏吳緒寬一個臣子如虎，如此下去，她還不如直接將江山送給吳緒寬，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不過，康蠻的意思，也不無道理。
明擺著吳緒寬今日是要搞事，還非要硬撞上去，非撞個頭破血流不可，退一步雖看起來軟弱，但也不失為緩兵之計。
這事兒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都有道理。
然而，康蠻沒有進(jìn)一步試圖說服女帝，他本就是要將女帝培養(yǎng)成一個有頭腦能決斷的皇帝，而不是一個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傀儡。
而且，反正現(xiàn)在吳緒寬的十萬川河軍還在距離乾京城數(shù)十里外的高陽縣，今天就算有再大的事，女帝也不會怎樣。
“成吧。”康蠻最終只說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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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當(dāng)上朝的鐘聲響起時，早在殿外列隊的王公大臣們，從南門不急不緩的走入大殿之中，同時，女帝從奉天殿的東側(cè)門行入，在一群太監(jiān)、宮女的簇?fù)硐拢呱咸祝巧细吲_，最終在高臺的龍椅上落座。
康蠻與周安隨在女帝左右，當(dāng)女帝落座后，周安是站在女帝左后方，而康蠻則是在右前方，兩人皆手上搭著浮塵。
棚頂極高的寬闊大殿里，只有一百多名王公大臣列隊進(jìn)來，這要比朝時多一些，其余乾京城的官，皆列在大門外。
周安所在的位置非常高，所以他能看的很遠(yuǎn)，他能夠看到，大門外黑壓壓的，皆是人。
“上朝。”康蠻向前一步，宣了一聲。
“臣等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滿朝文武成片的跪倒在地，對女帝行禮，但在最前，卻是有一臣子單膝跪地，很應(yīng)付的做了一個跪姿，而后便直接起身了。
是吳緒寬！
這還是周安第一次親眼見吳緒寬，包括之前的小安子，也沒有親眼見過吳緒寬。
“眾卿平身。”女帝宣道。
“謝皇上。”除吳緒寬外，其他人齊聲謝恩，檄拉的全都起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周安，畢竟女帝身邊多出來一個人，不可能不注意。
雖說，女帝平常上朝，跟過來的宮女太監(jiān)也不少，宮女不說，就說那些太監(jiān)，都是女帝的長隨或者常侍，他們不會跟著女帝走上高臺，而是散在奉天殿內(nèi)各處，守在各個大門旁。
能跟女帝一起走上高臺的，只有康蠻。
但今日，卻多了一個看起來年歲不大的蝎監(jiān)。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蝎監(jiān)是誰，但也有一些，知道。
早朝上，倒是無人交頭接耳，但很多人在注意到周安后，都與身邊的大臣對視了一下。
“有本啟奏，無本退朝。”康蠻又宣。
奉天殿內(nèi)猛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氛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極為壓抑；些王公大臣垂著頭，甚至擺出了一副大氣都不敢喘的樣子，這很詭異。
不過壓抑的寂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很快便有人將之打破。
“微臣，有本啟奏。”吳緒寬上前一步，膛頭直視著女帝。
臣子啟奏，都是要彎著腰走出隊列，正對著皇帝，躬身垂頭說話，不可抬頭直視皇帝，否則便是大不敬，但這些規(guī)矩，在吳緒寬身上沒有得到任何體現(xiàn)。
他就直接走出來，膛頭與女帝說話。
“呈上來。”女帝也直視著吳緒寬，威嚴(yán)道。
康蠻已經(jīng)挪步順著套向下走，臣子啟奏要交奏本，康蠻需要走下去，拿了奏本，再走上去，交給女帝。
“微臣并未準(zhǔn)備奏本，可否口述？”吳緒寬卻道。
還未走下來的康蠻直接停下腳步。
“準(zhǔn)！”女帝道。
女帝能說不行嗎？
當(dāng)然能！但那沒意義，吳緒寬要口述，女帝說不行，他也依舊會口述，女帝若喝止，他就敢頂撞，然后就是大吵一架，還不能堵住吳緒寬的嘴，他還是能把想說的都說出來。
這種事是發(fā)生過的，后果就是吳緒寬還是說了，女帝與他爭吵，失了威儀。
所以，他想要口述，就讓他說。
“三百七十二年前，太祖皇帝立國東乾，至此，皇位共傳十九世，前十七世，皆父傳子，子傳孫，唯到十八世時，孝敦皇后謀朝篡位，奪仁權(quán)，號神都，稱帝十余載……”吳緒寬所奏之事，這開場白，可謂是石破驚天！
他竟然直接開始攻訐神都女帝！
大殿內(nèi)外瞬時響起一陣嗡嗡之聲，很多人都被嚇到了，下意識的發(fā)出聲音。
神昭女帝臉色巨變，欲要開口說什么，卻聽吳緒寬猛的將聲音拉高，壓下了所有嘈雜之聲：“然＂敦皇后卻為不世之才，其雖非武氏血脈，也未得世宗禪讓遺詔，其繼大統(tǒng)無理也無法，但其在位十余載，江山未改，四海升平，萬國來朝，是為盛世，孝敦皇后又傳位其與世宗皇帝之嫡長女，復(fù)武氏皇權(quán)，算得上功過相抵，不言深究。”
很多人此刻都懵了，吳緒寬先說神都女帝謀朝篡位，登基是不合理也不合法，但卻又認(rèn)可了神都女帝的能力，并認(rèn)同這江山是武氏的。
吳緒寬到底想說什么？
“不過……”吳緒寬聲音頓了頓，又連說道：“自孝敦皇后重病臥床，直至其崩，這幾年來，東乾便天災(zāi)**不斷，先有北方連年大旱，后有南方江河泛濫，百姓疾苦，民不聊生，近兩年，更有膽大妄為者，趁亂造反，聚攏流民數(shù)十萬，劫掠南方十余郡縣，雖后被鎮(zhèn)壓，然裂痕已生，難以復(fù)平。”
“去年十月，閩南道糟了蝗災(zāi)，糧食絕收，流民禍亂沿邊多州府，截殺大戶，沖擊郡城，卻依舊吃不飽飯，甚至出了易子相食之駭人事，是為慘劇。”
“今年年初，甘北道遇百年極寒，百姓凍餓而死，數(shù)以巨萬，多郡縣十室九空，朝廷雖撥款賑災(zāi)，但朝堂上下蛀蟲無數(shù)，層層貪墨，朝廷以百萬兩銀賑災(zāi)，卻并未多救活幾人。”
“三月，珠河再次決堤，沖垮村縣兩百有余，周遭郡縣皆受波及，脯千里，朝廷有心賑災(zāi)，然國庫已然空虛，賑災(zāi)糧錢不足，幾無收效。”
“此時天下，已如人間煉獄，中州之地向來富裕，還未遭難，然中州之外，天下皆苦’廷內(nèi)，朝政混亂無度，貪腐之輩，多如糧倉之鼠，朝廷外，千里赤地，餓殍遍野，趁亂生事的江湖綠林有之，為吃口飯殺富殺官亦有之，然這只是內(nèi)憂，還有外患Ｇ北方夷戎之國近年來屢次犯邊，西南諸歇國也不再稱臣納貢，反意昭然。今時今日之東乾，內(nèi)憂外患，已有大廈將傾之相，若無圣君，必將山河崩碎，國將不國！”
“圣上！”吳緒寬長篇大論還沒完，突然向前一步加快語速，“孝敦皇后篡位登基，然其大才，與國盛世，未改江山，不究其責(zé)，孝敦皇后既傳位于您，我等臣子自當(dāng)鼎力輔佐，您為世宗嫡女，雖說皇位傳男不傳女，您繼大統(tǒng)有違祖制，但您若有孝敦皇后之才能，可挽大廈于將傾，力挽狂瀾，臣等自不會有任何非議！”
“但ｚ沒有孝敦皇后之才！”
吳緒寬突然加重了話音，“您雖滿腹學(xué)識，卻未體民間之疾苦，您登基已有數(shù)月，未見您有任何成效之舉，雖說您還年少，您剛登基，應(yīng)對無措也可原諒，您還會成長，臣等也可等您脫胎換骨，成一代圣賢名君！但ｂ江山社稷等不了您ｂ天下等不了您ｂ天下就要完了ｚ若不能挽救天下子民于水火ｚ又有何臉面坐于高堂之上，您又如何對得起東乾皇室列祖列宗？”
“你！！！”神昭女帝猛的從龍椅上起身。
“微臣斗膽！”吳緒寬聲音瞬時間變得宛若洪鐘，好似驚雷，“請您退位讓賢＋皇位交與武氏有能者，挽天下于水火！”
吳緒寬說完單膝重重跪地，垂頭！
“微臣斗膽，請您退位讓賢！”大殿內(nèi)，滿朝文武成片的跪倒。
“微臣斗膽，請您退位讓賢！”大殿外，人也是黑壓壓成片跪倒在地。
請女帝退位！
聲音好似山呼海嘯，一浪高過一浪！
女帝站于高臺之上，看著下面成片跪倒的朝臣，臉色煞白。
徹骨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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