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大周中都，靈氣繁華之地，草木都比別的地方多了不少生命力。
寶玉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屋外灶臺燒火的附近，隱約多了些許綠意，讓他心情暢快，呼吸也舒坦了幾分。
洗刷完畢，讓人把早膳多做些，送去南院馬棚，自個拿著三眼弓先過去了。焦大還是蹺著個二郎腿，在那三條腿的凳子上歪八七扭的喝酒，來有個好的杌凳呢，正在玎珰的屁股下面，用腿撥拉著頑。
“一日之計在于晨，寶二爺來的好早。”焦大高聲叫道。
寶玉笑了笑，道：“自然要起早的，學(xué)習(xí)在早不在晚。早上頭腦清明，最是恰當(dāng)不過。”
焦大瞪他一眼，白胡子下面的嘴皮哆嗦了兩下，叫道：“好個不要臉的寶二爺！老頭子的什么話，是什么意思，你是真沒聽出來還是裝糊涂呢？以后早兩個時辰來，這都太陽上天了，你還真以為早！”
寶玉瞪大眼睛，抬頭看看，想揍人。
太陽上天？這才剛冒個頭！
不過看焦大身邊滿地的空壇子，還要玎珰馬臉上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恍迹@然已經(jīng)起床很久。
他愣了片刻，呆呆點頭。
好吧，以后早起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啊，大約也就是二十一世紀(jì)的凌晨三點……
封建時代，真真?zhèn)�不可理喻，把人往死里頑！
不過想要先人一步，做那眾人之前的弄潮兒，此等努力，也不算過了。
真的，不算太過。
寶玉安慰自己。
玎珰打了個呵欠，無趣道：“你們這幫龜孫子噢，練弓就練弓吧，把你家玎珰太爺叫起來作甚？幾十年了，你家玎珰太爺除了跟老太爺打仗的時候，就沒這么早起過。”
偷摸摸的往馬廄走，看見焦大渾身冒起煙氣，撅著蹄子又回來了。
“好好好，你家玎珰太爺不跟你們計較。練弓練弓，兀那重孫，看見附近的靶子了沒，射吧。”
寶玉看見南院馬棚里沒有外人，連養(yǎng)馬的廝都不見了，只多了七八個巴掌大的靶子，藏在各個草垛的中間。
他燃燒才氣，彎弓射箭。
拉個滿圓，直中靶心……
笑。
只見箭矢穿梭如電，徑直射在了最東邊的馬廄上，索性制作馬廄的木板子結(jié)實，沒有偷工減料，這一下射進(jìn)了木板一尺有余，只剩下個箭羽露在外面。馬廄里響起驚惶的馬嘶聲，引得馬嘶聲連綿起伏，蕩漾整個南院馬棚。
焦大大驚叫的道：“好個寶二爺，您真是老太爺?shù)难幔肯氘?dāng)初老太爺?shù)谝淮紊浼瞧鸫a是見了血的，您這一下，見了好些個木頭。”
一邊嘲諷，一邊吊兒郎當(dāng)?shù)淖呱蟻恚搅私埃植诘睦鲜謸崦酃彩亲兞艘环N樣子。
寶玉看他挺直如松，腰桿脊背連成一條直線，脖子高高昂著，仿佛一只嗜血的猛虎，白胡子都帶了無量血腥子氣。
果然是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刀神的稱號，應(yīng)該也不是虛話。
寶玉退后一步，讓出三眼弓。
只見焦大手持長弓，兩根粗短的手指拉開弓弦，控制箭矢在三眼弓的三個箭眼里來回挪動，鏗鏘道：
“三眼弓第一眼，直射，只需箭羽、弓眼、目標(biāo)三點一線，力射出。南院馬棚今日無風(fēng)，如此就好，至于風(fēng)力的把握，當(dāng)你十矢十中時再作計較。”
“三眼弓第二眼，三角拋射。無風(fēng)時，目標(biāo)每遠(yuǎn)百碼，加力一成或上揚一角。”
“三眼弓第三眼，六角拋射。無風(fēng)時，目標(biāo)每遠(yuǎn)百碼，加力七分，不可再度上揚。六角上揚是初學(xué)者的極限，再高的話，要射穿自己的腦袋。”
著，手指如梭子般滑出一道幻影，竟是三箭同出。
他的動作讓人眼花繚亂，等看清時，一個靶子已經(jīng)被三根箭矢接連貫穿。
寶玉贊嘆一聲，突然一聲大響，那被三根箭矢貫穿的靶子，霍然炸成一蓬煙霧。爆炸力把煙霧蕩了過來，落在臉上，如刀割般森寒。
“寶二爺，練習(xí)吧，”
焦大把三眼弓丟過來，渾身哆嗦著，臉色一片幽藍(lán)，走動間咔咔作響，好像渾身的骨頭都結(jié)了冰。
玎珰丟了一壇子烈酒過來，他接在懷里，仰脖子灌了，才呼出一口熱乎點的氣。
“老了，早晚凍成冰坨，下去跟老太爺作伴去。”焦大輕聲感嘆，臉上前所未有的滿足。
英雄末路……
寶玉驀然想起這么一個詞語，撫摸三眼弓，不自覺的吟道：“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焦大的身子定在原地，久久不作聲，好像死人一般。
這時大門處進(jìn)來兩人，是王善保和李貴。他們一個提著早膳餐點，一個抱著摞成兩人高的粗菜大餅，看架勢，是要在這里跟著吃了。
“尚能飯否？哈哈尚能飯否！”
焦大狂笑出聲，滿頭白發(fā)仿佛雄獅威武，根根炸立起來。一手抓過粗菜大餅往嘴里塞，一手搶過早膳餐點扔給寶玉，傲然道：“自然能吃，多吃，吃飽了，有力氣，殺敵！
寶二爺，你也先吃飯，吃飽了，才好練弓。”
寶玉點點頭，細(xì)嚼慢咽，吃了兩碗精細(xì)的米粥，外加半個難消化的雞蛋。
他看著焦大、王善保還有李貴你爭我搶的，飛快把兩人高的粗菜大餅吃個精光，委實羨慕得很。
能吃，多吃，果然是有個好胃口，才有個好身體呢。
吃飽了，練弓。
午飯、晚飯都是在這吃的，一直練到月上中天，寶玉才攤直疲軟的身體，發(fā)不想動了。他的才氣早就耗盡，剩下的就是用三十多斤的力氣不斷熟悉三眼弓，也沒閑著。
到了現(xiàn)在，只想躺地上睡去。
“好了，回去吧，睡兩個時辰，再來。”
寶玉傻笑了一陣，要瘋。
睡兩個時辰？好吧，已經(jīng)給他加了半個時辰。
要是按早上的，凌晨三點就來，他只能睡一個半時辰呢。
讓李貴摻著出門，臨拐角，突然看見玎珰磨蹭焦大的胳膊。這個從鐵血中走出的老人，脊背駝了，酒也不喝，仰望高空的星星，似乎在尋找什么。
大周有個傳，要是那有能耐的人去了，會變成天上的一顆星。
很亮的星，能夠被人找到。
寶玉的鼻子一酸，恍然知道焦大在找誰——他和老太爺名義上是主仆，但是數(shù)十年鐵與血中趟出來，早就不是純粹的主仆了。
一個忠字，怎么能讓此等老人在賈府里，委屈個那么多年？
玎珰也是，作為鬼怪精靈，天下大可去得。
“摻我回去。”寶玉咬牙道。
李貴把他扶了回去，焦大看他回來，老眼渾濁的看了他，不知道為什么又跑回來。寶玉驅(qū)使疲軟的身子，硬是給焦大行了一禮，取出碎花軟黃玉四方硯，在地上一抖，抖出火烏赤毫、一張十扣紙，還有賈母給的靈脂墨。
筆是千金筆中的上品；墨是香墨以上的靈脂墨；而十扣紙，更是價值五百兩銀子的上品，他也只有兩張。
都是能書寫煊赫篇章的東西。
寶玉笑道：“有點糟蹋東西，但不這樣的話，就有點糟蹋人。”
著，火烏赤毫飽蘸濃墨，書寫出筆力勁道的幾排字體。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高祖曾住。想當(dāng)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二祖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百三十年，望中猶記，烽火大荒路。
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這是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人道寄奴曾住改成了高祖曾住，其中高祖，是大周高祖水康泰；元嘉草草改成了二祖水高峻；四十三年改成了百三十年；
揚州路改成了大荒路，的是二祖北征大荒山天狗妖族，兵敗身死的故事。
寶玉想自己作詞，只有如此，才能表達(dá)自身敬意，可惜才學(xué)不足，還需熬煉，只能把心中好詞顯于紙張，以表寸心。
對這焦大、玎珰再行一禮，倒退三步、撩起袍擺，轉(zhuǎn)身離去。
這是對長輩的禮節(jié)，剛從秦可卿那里學(xué)來。
玎珰看他離開，兩排大牙咔嚓咬碎酒壇，使勁吸了一口，吞下道：“你他是個偽君子，嗯？”
“應(yīng)該是，這樣才能活得好。”
焦大一邊，一邊要把紙張收起來，“不過就算是偽君子的話，那也是個中興賈府的偽君子，讓我們，
心折……”
“是啊，暫且?guī)退瑒e的再……你干什么，這是我的！”
“我老頭子我的，寶二爺了，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不對！那重孫子明擺著是給玎珰太爺?shù)模憧纯矗鸶觇F馬，叮當(dāng)太爺就是金戈鐵馬！”
“你丫就是只蠢驢……”
寶玉練了好些天弓術(shù)，突然覺得，這燃燒才氣用的多了，也能療養(yǎng)身體。細(xì)細(xì)算來，除了又點燃了第七十九把文火帶來的好處外，還漲了十幾斤力氣，讓他好生歡喜。
看來燃燒才氣，正氣加身，這也能磨煉、療養(yǎng)身體，只是用才氣書寫不會轉(zhuǎn)化正氣，對身體沒有好處。
寶玉暗自思拊，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身體好些。
“爺，焦大那邊傳過話來，今個是年關(guān)，讓您休息一天。不然的話，大老爺那邊不好交待。”
襲人進(jìn)來了，寶玉才驀然察覺——不知不覺的，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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