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師父，您怎么來啦？”
剛剛連軸轉(zhuǎn)了八斜的宋濤，剛從單位的車棚里推車出來，不想就看到了自己那位已經(jīng)內(nèi)退的老師父。
當年宋濤剛分配到家具廠的時候，帶他的就是這位王師傅。別看他那年才四十多歲，但已經(jīng)是家具廠里的一把手了。
老師父當年教徒弟也不藏私，該怎么教就怎么教。沒有多久，宋濤就可以**出師了。
這要是放到舊社會，宋濤想在老師傅手上學(xué)點身，起碼先當二年學(xué)徒，再給師父白打三年工。學(xué)到的東西，也不可能超過了師父去。
“您不是退休了，今天有空回廠里看看？”宋濤將自行車立在旁邊，連忙掏口袋摸出一盒煙來，恭敬的遞了過去。
“不抽了，一會兒還得進廠干活，抽煙不安。”王師傅擺著手，給宋濤的煙擋了回去。
“干活？干什么活？”宋濤有些沒有反應(yīng)過來：“您不是退休了，還回來上班不成？”
“廠里白廠長親自找到我家去，要請我回來上一個月班。”
王師傅背著手點著頭，一付你們果然還是離不了我的樣子。
“哎，其實我是不想來的∏南有家村集體辦的家具廠，工資給我是廠里退休金的十倍，平常只要去看兩眼就行，日子過得別提多舒服。”
“嗨，我也聽了。”宋濤點著頭，一臉羨慕的樣子：“聽在大集體工作，或者是給個體戶干活，一個月有的能開七八百塊。要不是看咱們廠是國營企業(yè)，我早就跳槽啦！”
“你也別到處亂跑，我看廠里還是有點前途的。”王師傅露出一副有內(nèi)幕的神情，指點道：“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聽廠里有大生意，訂單多的要這個月連軸轉(zhuǎn)、三班倒。開的雖然沒有那些非公企業(yè)多，可勝在一個安穩(wěn)。到底企業(yè)是國家的，國家不會不管你們。這不是，真有大生意還是要照顧你們的。”
“怪不得了，我車間主任跟上了發(fā)條似的，今天一個勁兒的催人干活。”宋濤長出一口氣，點頭道：“要是這么，那還真不錯。看來這次廠里是真要發(fā)財了，連您老都給請回來上工。”
王師傅嗯了一聲，露出得意的笑容：“嗨，我那孫子考上了國際交流生，我這不是為了給他出國攢點錢！”
“哦？王大錘那杏，要出國了？去哪？是不是美國？”
“美國！”
王師傅瞇起了眼睛，享受著宋濤羨慕的目光∠人家都是隔輩親，何況王大錘這杏從型學(xué)習(xí)好，獎狀都掛滿了一面墻。有這樣的孫子，王師傅又怎么能不驕傲。
“美國什么家里呆不下州，你這美國人怪不得這么厲害。好家伙，厲害的家里都呆不下了，可不就得滿世界的跑嗎？”
宋濤有些向往的道：“什么啊，那是加利福尼亞吧？加州啊，聽可是美國最繁華的地方了。”
“差不多、差不多，我孫子明年要去交流一個學(xué)期。這在家千般好，出門事事難。我也沒什么事，只有出國之前多賺點錢了！”
“那我就恭喜您了，您這孫子王大錘看來以后是有出息咯！連出國交流都趕上了，回國再考個好大學(xué)，您老就等著享福吧！”
“還是得謝謝新科集團的胡總，不是人家資助的，我家王大錘哪有這種出國的好事兒？”
“是是，是得謝謝人家！”
要起學(xué)生交流計劃，這還是胡文海鬧出了的大烏龍。
當初他和杜邦談判，鋰離子電池交易的前提就有一個條件，要求杜邦每年安排十萬人的留學(xué)名額。
這可真是個不大不的笑話。
因為他這是下意識的把二十年后中國的大學(xué)生數(shù)量，放到了八十年代末。
到了二十一世紀，中國高些招，每年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百萬都不止。拿出十萬人出國交流和留學(xué)，當然不是什么問題。
但是八十年代末呢？大學(xué)生可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好意思，中國每年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可能連十萬都沒有。
搞出來這么大一個大烏龍，胡文海當然不可能——對不起，我搞錯了，不需要這么多的留學(xué)名額，那不是便宜了杜邦了嗎。
怎么辦？
其實也好辦，既然是人數(shù)報多了，那就錯有錯著吧。大學(xué)生和科學(xué)家不夠，沒關(guān)系，咱們高中生湊！
胡文海自己當初就差點參加過高中生的交流計劃，這光是渤海駛年的高中生就何止十萬？黑吉遼三省，再加上帝都、魔都的高中，每年這點名額都不夠分的。
雖然還是有些便宜了杜邦，但這些高中生出去之后多少能開拓一下眼界，也算是一件好事。
至于擔(dān)心培養(yǎng)出一批美分來，這個倒是不大需要擔(dān)心——如今中國社會上，美分才是主流，都很難挑出幾個不是美分的來。
何況等這些學(xué)生走上社會，恐怕都要等到九十年代了。沒考上大學(xué)的出不了國，考上大學(xué)的出國以后就等著后悔。接受一下美帝高中的再教育，至少對于個人人生目標會更有追求，而不是混吃等死。一個曾經(jīng)出國開拓過眼界的人，恐怕很難接受一輩子都默默無聞了。
當然，最大的好處就是新科集團和胡文海在社會上的美譽度和知名度都發(fā)生了極大的提高。
一個私營企業(yè)和私營老板，無私的送孩子出國見世面。這是什么精神？這簡直是活雷鋒精神啊！
不管是出國學(xué)生的家長還是聽過這件事的人，沒有不豎個大拇指的。當然怪話的也不是沒有，這種人是永遠也不會絕種的。
王師傅別了自己的徒弟宋濤，轉(zhuǎn)身向著廠里走去。他熟悉的先在更衣室換了藍色的工作服，帶著深綠色的套袖和厚厚的眼鏡，耳朵上別著鉛筆，頭上戴著藍布工作帽，輕車熟路的向著工作區(qū)走去。
“喲，王師傅來了！”
和王師傅打招呼的，是如今家具廠的廠長唐林虎。人如其名，唐林虎的體格高足有一米八以上，一身肉走起來仿佛是一道會移動的墻，端的是壯的如同一頭老虎一般。
“是唐廠長啊，好久沒來過廠里了，咱們倆可有日子沒見。”
“嗨，您要是想我，我天天請您來！”唐林虎話的聲音像打雷，看起來他今天心情不是忻：“王師傅，我就您這么早退休，還不是咱家具廠廟么。”
“這話我可不愛聽啊！”王師傅打趣似的道：“合著我給家具廠干了三十年，怎么以前沒感覺廟胸。”
“您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門清。真的，王師傅您的木工活那可是一把好手，回來家具廠干吧』僅退休金照開，我還給您再算一份返聘的工資！”
“返聘的？”王師傅想了想，還是有些遺憾的曳道：“那也就是一個月一百多塊錢，沒什么意思啊。”
“誰是一百多塊一個月的？”唐林虎伸出一雙手五根手指、再翻過來：“您回來當大師傅，我給您這個數(shù)，一個月一千塊！”
“一千塊？”王師傅明顯有些意動，不過還是曳道：“唐廠長，你就忽悠我吧。給我開一千塊錢，廠里其他人能同意，上面輕工局能批準？”
“您就干不干吧，不僅給您一千塊的工資，廠里我給您算1%的股份！”
“你就別逗我老頭子了，這廠又不是你的。國家的工廠，你給我股份就給我股份啊？別1%，1‰你都拿不出來要是真能拿出這條件來，我就回來跟著你干！”
“好，一言為定！”
唐林虎在十月的深秋里，猛的脫下外套往地上一扔。找了塊木箱子就站了上去，放聲大喊起來。
“同志們、同事們，大家先停一下手里的活，我有個事情要講一下！”
唐林虎的聲音在不大的家具廠里回蕩，工作的工人們放下手里的工具聚攏過來，有些好奇的看著他。
領(lǐng)導(dǎo)講話大家都是熟悉了的，也沒有什么廢話。
“從今天起，家具廠就不是國家的企業(yè)了！”
唐林虎的第一句話，就讓下面人頓時嘩然起來。
“唐廠長，你這是什么意思？怎么家具廠就不是國家的了，不是國家的是誰的？”
“是我的！”
唐林虎從兜里拿出一份文件，抖開舉起來道：“我已經(jīng)從輕工局手里將家具廠買下來了，從今天起，家具廠就是一家私營企業(yè)。各位如果愿意跟我干，我每人漲工資四百』愿意跟我干的，輕工局已經(jīng)同意，幫大家重新安排工作了！”
唐林虎的話完，下面的工人一片目瞪口呆。工人們連一點改制的心理準備都沒做好，怎么突然就不是國家工人了？
可要家具廠一班十幾個工人，還有幾個是返聘和臨時工。正式工滿打滿算，不過二十多人、不到三十個⊥這么點人，也根鬧不出什么事情來。
唐林虎霸氣的一揮手，問道：“我的話完了，誰愿意跟我干？誰不想跟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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