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平習(xí)慣性的往后抹抹頭發(fā),使勁撫著前額,這是他遇到難題時的標(biāo)6性動作。這不,抹來抹去,發(fā)際線來靠后,光亮的腦袋更加突出了。
這幾天陸陸續(xù)續(xù)報上來的材料他都看了,四個字,乏善可陳。
有的機關(guān)干部提議解散班子重新選舉,這人肯定是個法盲;有的機關(guān)干部提議實行抓捕,人家依法經(jīng)營你憑什么去抓人家?還有的機關(guān)干部提出停電停水,那是還嫌事鬧得不夠大?
他又談了幾個人,一個上午下來,不滿之心來重,心里也加煩燥。
他抬頭看看墻上的橫幅,“知止”,這是老領(lǐng)導(dǎo)送給自己手手書,馬上又強迫自己浮燥的心平靜下來,浮躁面前也當(dāng)知道停止啊!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你上來趟。”
沒過兩分鐘,黨政辦主任祝明星就敲響了陳江平辦公室的門,接著笑容可掬地走了進(jìn)來。他見陳江平的水杯里空無點滴,順手拿起杯子倒起水來。
他是蔣勝一手提拔,最近街道卻瘋傳蔣勝將要調(diào)任區(qū)管委副主任,而陳江平卻出身組織部,又從區(qū)工委辦公室副主任下放,接任街道黨工委書記自然毫無異議,他也往陳江平這里跑得更勤了。
“就報了這些?”陳江平的臉上已是恢復(fù)了平靜,有如古潭。
祝明星揣摩著領(lǐng)導(dǎo)的心思,“是報得不多。”他見陳江平不言語,接著道,“金雞嶺這個村確實讓人頭疼,也確實很難處理,要不我們再發(fā)動一下?”
“還有沒有沒有報名的?”陳江平突然問道。
祝明星想了想,“基上能報名的都報了,有能力的不想去,沒有能力的去不了……”
“把沒報名的名單給我。”陳江平打斷他。
祝明星倒也稱職,馬上在一張紙上寫下幾個名字,陳江平注視著名單上的最后一行,眼皮一跳,“這是新來的?”
祝明星馬上陪笑道,“來了一個周吧,叫岳文。”他見陳江平?jīng)]有話,接著道,“伙子大學(xué)畢業(yè),當(dāng)過班長,過來后,人很勤快,也有眼色,能鋪下身子干活,情況熟悉得也不錯。”表揚自己的人,意味著自己領(lǐng)導(dǎo)的好,他向來不惜言辭。
陳江平的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出一張臉來,線條很硬的臉,笑瞇瞇的又眼,但眼光很亮。
“你覺著不錯?”他抬頭看看祝明星。
祝明星注視著陳江平的神態(tài),馬上接口道,“前幾天街道幾個伙子打過架,不過也事出有因。”他知道,不用自己這個黨政辦主任匯報,街道上的任何風(fēng)吹草動也會有人吹到兩位主要領(lǐng)導(dǎo)耳朵里。
“時候不調(diào)皮,長大沒出息,”陳江平不以為意,“呵呵,能把大灰狼一幫人打趴下,也是個人才。”他笑著看看祝明星,“辦公室工作最近干得不錯,晚上沒有事,你得叫著你手下的兄弟們出去坐坐,也給新來的伙子接接風(fēng),”他換了一幅推心置腹的口氣,“要想弟兄們給你出力,只公對公不行,還得私對私。”
祝明星感激地笑道,“都是領(lǐng)導(dǎo)支持的好,這樣,我晚上就辦,您有沒有時間?”
“我如果沒事就過去敬杯酒。”陳江平也不客氣。
祝明星有些愕然,他只是禮貌地邀請,畢竟劉志廣分管辦公室,卻沒想到陳江平一口答應(yīng)下來。
送走祝明星,陳江平又拿起桌上的名單,黑八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他笑了笑,這個黑子前天還找過他,想報名去金雞嶺,卻讓他給轟了出去。
他又看看岳文的名字,有許多事情這些天都斷斷續(xù)續(xù)傳進(jìn)了的耳朵:剛來第一天,就處理掉金雞嶺的上訪,中午吃飯就斷定開會解決不了問題,一個人與六個痞子單打獨斗,還不落下風(fēng),嗯,有情商,有智商,有膽商,最關(guān)鍵的,是個新人,還不是地人。陳江平往后舒服地一躺,不由地笑了,嗯,這是怎么一個人呢?
他拿起筆,翻開筆記,寫下了“岳文”二字,龍飛鳳舞,字體遒勁。
嗯,處理金雞嶺村的糾紛固然很難,也很重要,但藏在心里的另一件大事卻一直讓他食不甘味,睡不安眠,這事當(dāng)然不能對祝明星講,也不能對蔣勝和盤托出,現(xiàn)在到了最終解套的時刻了嗎?他暗暗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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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望海樓,辦公室正式給岳文接風(fēng)。
據(jù)祝明星講,考慮好長時間了,今天晚上兄弟們都有空,就定在今晚了。
陳江平應(yīng)付了兩個飯局,才趕往望海樓。
組織部就是一個研究人的地方,他也自信,經(jīng)過多年干部科的鍛煉,基上通過三言兩語就能大致確定一個人什么脾性,而飯局,更是一個識人用人的最佳場所。飯局之妙,重點不在飯,而在局。老領(lǐng)導(dǎo)更是常,一頓飯,你看透了別人,別人也會看透你。
他剛進(jìn)入望海樓的門廳,祝明星已經(jīng)恭敬地等在那里了,等進(jìn)入包間,他馬上注意到那張陌生的臉,明亮的燈光下,明亮的眼神卻消失了,只剩滿臉笑容了,與見到領(lǐng)導(dǎo)的普通年輕人并無二致。
很好,今天雖然他應(yīng)是主角,卻拎得清自己的斤兩,分得清自己的位置,并沒有坐在一客的位置,而是把一客的位置讓給一位老司機,他坐了四客的位置。
“都坐,都坐。”陳江平換了一副面孔,嚴(yán)肅的臉變得和藹可親起來。
“剛才有兩個場合,一結(jié)束我馬上就趕過來了,今天下午答應(yīng)了祝主任,晚上要好好敬敬大家,”他的眼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了一圈,在那張年輕的臉上停留了兩秒,稍一停頓,然后道,“大家這段時間都辛苦了,辦公室的工作我是滿意的,臨來之前,正好跟蔣書記在一塊,蔣書記讓我也替他敬大家一杯,來,那我就代表班子敬敬大家。”
他端起一杯啤酒一飲而盡,祝明星的已經(jīng)臉變得通紅,一激動白酒都灑到了襯衫上,他也顧不得抹掉,一仰脖,把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伙子,你喝的什么?”陳江平看看岳文,故意問道。
“茶水。”岳文道,很平靜。
嗯,不怯懦,陳江平故意把臉一沉,慌得祝明星趕緊道,“陳主任,岳不會喝酒,”他朝岳文使個眼色,“這孩子,怎么這么沒眼色,陳主任來了,你還不快添上杯啤酒,敬敬陳主任!”
陳江平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板著臉一言不發(fā),兩只眼睛卻盯住岳文。威壓之下,飯桌上悄無聲息。
“陳主任,岳跟您匯報一下,”陳江平仍是不動聲色,嗯,剛進(jìn)機關(guān),機關(guān)用語倒學(xué)得挺快,“我喝點酒就過敏,上大學(xué)的時候,喝了兩杯啤酒就過敏,打了三天吊瓶。”岳文笑道,并不慌亂。
陳江平看看祝明星,仍是保持緘默。
祝明星有些急了,“岳,你初來乍到,領(lǐng)導(dǎo)讓你喝你就倒上,呵呵,你幸虧碰上陳主任,遇上別的領(lǐng)導(dǎo),還不當(dāng)場批評你不懂規(guī)矩啊!”他雖然惟領(lǐng)導(dǎo)之命是從,但心地并不壞,親自拿著一瓶啤酒走過來,“今天喝酒不努力,明天努力找酒喝,來,老哥親自給你倒上。”他實在是有些著急,為岳文,也為自己。
岳文也不阻攔,看著祝明星把酒倒?jié)M,當(dāng)祝明星滿意地回到座位上,他卻從后面柜子上拿起兩瓶礦泉水,自己擰開一瓶,“咕咚咕咚”,自己先灌了一瓶,抹抹嘴笑著道,“陳主任讓我喝酒,給我臉我得接著,呵,但身體實在不允許,我先敬一瓶,就當(dāng)賠罪,下面,陳主任喝一杯,我就陪一瓶,陳主任,您看這樣可好?”
嗯,得有情有理,照顧了領(lǐng)導(dǎo)面子,還給自己提供了臺階,不錯,知大,知輕重,知進(jìn)退,不錯。陳江平心里活動,臉上仍是無話,祝明星剛要話,門卻被推開了,陳江平一皺眉,街道供電所所長趙慶春端著杯子,拿著一瓶啤酒走了進(jìn)來。
“剛才看到傅,才知道陳主任也在這。”傅是陳江平的司機,“微臣接駕來遲,請陳主任恕罪。”他拿著酒瓶作了個揖,剛完,桌的人都笑了,板著臉的陳江平也露出一絲笑容。
這是一個紅臉胖子,也不知臉紅還是酒后發(fā)紅,加上喝得有點多,口舌都有些不清楚了,但這是個常期混跡酒場飯局的人物,岳文暗暗給這人定性。他起身在副陪旁邊加了把椅子,又給趙慶春添了副碗筷。
趙慶春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我以酒陪罪,敬敬我們親愛的領(lǐng)導(dǎo)陳主任,也敬敬辦公室以祝主任為首的弟兄們,我先干為敬。”他倒上一杯啤酒一仰頭灌進(jìn)肚子里。
陳江平抿了一口啤酒,“沒有領(lǐng)導(dǎo),都是弟兄們,大家也敬敬我們的******。”他開始發(fā)動群眾。
祝明星笑著站起來,“趙所,弟兄們敬你一杯。”
趙慶春不知是喝多還是與祝明星太過熟悉,“我過來是敬陳主任的,咱兄弟們以后再喝。”
陳江平也不言語,冷眼旁觀,趙慶春大大咧咧站起來,“陳主任,那我就先撤了。”他笑著晃動著身子就要出門。
祝明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端著一杯酒站在當(dāng)場,尷尬道,“哎,你看你這人!怎么走就走?”
岳文這時站起來,剛才他對祝明星還是感激的,剛來一個陌生的地方,遇到關(guān)懷自己的人尤其如此,他笑著,“我送送趙所。”也跟了出去,陳江平不由地眼光一閃。
“哎,兄弟,不用送了,呵,以后有什么事跟我打聲招呼,安排頓飯報銷張單子都是事。”趙慶春大方地拍拍岳文。
“趙所,你不認(rèn)識我了?”岳文親熱地道。
趙慶春抬抬浮腫的眼皮,“你?我……”
“我是宋鐵林啊,糧食局老宋是我爸。”岳文也大方地拍拍趙慶春,冒充起宋鐵林來。
“噢,老宋,我知道,早聽劉書記過你過來了,呵呵,以后有事盡管找我,我與你爸,那關(guān)系可不一般。”他的酒氣都噴到岳文的臉上了。
岳文一聽,這老子與劉志廣挺熟,“劉書記沒跟你我爸與你們家局長的關(guān)系嗎?”
“沒有啊。”酒意上涌,趙慶春眼前一陣模糊。
岳文親熱地?fù)ё≮w慶春,“那是我干爹,”趙慶春努力睜大了眼睛,“叔,你今天可有些不對啊,我們家祝主任好好敬你,你得喝完再走,不喝你倒是句客氣話啊,我干爹要是知道你在街道辦主任跟前都這么牛氣,心里可要有想法嘍!我爸在他跟前你一次他不信,你兩次他不信,你三次他就要想一想了,你第四次你的位置就得挪挪了吧?”
“啊!咳咳。”趙慶春臉紅,現(xiàn)在脖子有些粗了,“老侄……”
岳文打斷他,“那你跟我進(jìn)去,再喝一碗?”秦灣人好愛把杯稱作碗。
趙慶春口舌不清地嚷道,“行,你讓我喝幾碗我就喝幾碗。”
岳文“攙扶”趙慶春重新回來,“主任,趙所敬你杯酒。”
祝明星正“調(diào)節(jié)”著自己的情緒,不由地一愣,陳江平也有些納悶,呵,有意思,這個伙子!
趙慶春舉起杯子,“祝主任,敬你!”一仰頭又干了。
岳文馬上又添上一杯,白酒,命令道,“喝!”眾人的眼光都聚在了趙慶春身上,這個口氣跟******話,大家又看看祝明星,祝明星也有些拿不準(zhǔn)。
趙慶春端起來,一猶豫,一仰頭又干了。
陳江平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光逐漸發(fā)亮。
祝明星不動聲色地看著,兩腮變得通紅。
“再喝!”岳文又添上一杯,趙慶春不再猶豫,白酒灌進(jìn)肚子里,兩腿卻站不穩(wěn),一下滑到椅子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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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飯店出來,眾人情緒很高,雖然陳江平也很想知道岳文用的什么點子給祝明星找回了面子,但他強忍著,這也是在組織部練就的功夫,許多事強忍著不問,許多事強忍著不,城府就是這樣練成的。
明月朗照,清風(fēng)徐來。
出了望海樓的門,隔岸的燈火又撲面而來,如璀璨繁星,耀眼動人。
陳江平的臉也如夜晚的晴空一般,這是一個不怕事也敢擔(dān)事的伙子,在強勢者面前,并不唯唯諾諾,確實是目前最佳人選。
“今天晚上餃子不錯,一共上了多少個?”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送行的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多大歲數(shù)了還出這種問題,但都不敢,祝明星也有些抓耳撓腮,“呵,光顧著吃了,確實好吃。”
“一盤二十個,一共四十個。”岳文肯定地答道,陳江平也不話,滿意地看看他,上車而去。
祝明星見領(lǐng)導(dǎo)離去,也輕松地上車,李海燕聲問,“岳,心挺細(xì)啊,你怎么知道上了四十個?”
岳文狡黠地笑笑,“你們都不上來,我不得個數(shù)啊?大家都在這悶著,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李海燕點點他腦袋,“這子,真狡猾!”
陳江平此時也在車內(nèi)笑著,他感覺自己象拾到寶貝了,可心里仍有一比疑慮讓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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