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雞嶺沸騰了。
滿村的老少爺們聚集在賣部門前,兒童興奮地爬上沙堆,追逐、打鬧、嬉戲,滿身是沙,樂在其中。
胡開嶺、二剛等人接過村民們遞過來的煙,眉開眼笑。黑八等人接過一群婦女手里的開水,心滿意足,大家儼然就是一幅凱旋歸來的架式。
老書記也來了,他蹲在賣部的臺階上,含著煙袋,慈祥地笑著,滿臉的皺紋象這秋后綻開的菊花。
“什么時候動工啊!”
“聽,還要修條水泥路?”
“廣場上得裝幾盞大燈,收糧食有地方了。”
……
看著大家的笑臉,聽著大家的笑聲,胡開嶺卻笑而不答,他推著岳文往賣部走,“請岳書記給大家講兩句。”胡開嶺把岳文使勁往前推著。
岳文瞬間被胡開嶺推到前臺,他腳步一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眾人見他的窘樣,都哈哈大笑,但笑聲中卻充滿善意。
他幾步走上賣部門前的水泥臺,“大爺大娘,叔叔阿姨們,……”他一激動,又不知什么了。
眾人又是一陣笑聲,平時伶牙俐齒能會道,關(guān)鍵時卻卡殼了,岳文難堪地在臺上轉(zhuǎn)了個圈,卻瞅見黑八在下面作了個鄙視的動作,村民們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岳文一糗,胡開嶺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遞過來,岳文隨手接過一吸又嗆著了,他生氣地塞進(jìn)胡開嶺的嘴里,胡開嶺來又點上一支,現(xiàn)在嘴里叼了兩支煙,模樣甚是滑稽,這次連老書記也笑起來,村民們更是笑得不可自抑。
岳文也笑起來,他清清嗓子,“大爺大娘,叔叔阿姨們,……選舉時,我承諾過,要給咱金雞嶺修一個廣場,再修條水泥路,今天,我們把沙子拉了回來,錢也有了,廣場馬上可以動工了。”臺下變得安靜起來,他看看那堆黃黃的沙子,心里有了底,也講順暢。
“我的想法呢,修就要修好,我計劃在這里修個戲臺,”他指指自己腳下,在廣場中央再栽一根燈桿,裝幾個大的泛光燈,到時候老少爺們再也不用摸著黑扭秧歌了,……夏天,我們還能在這甩幾把撲克、秋天在這摘花生、扒玉米,冬天,在這聽聽聽?wèi)颍挤奖悖 ?br />
人是為希望活著的,憧憬著未來,眾人的情緒都很高,老書記帶頭鼓起掌來,岳文雙手合十朝老書記一點以示感謝,又雙手舉高往下一壓,作了個停止的姿式
“修路呢,現(xiàn)在天快冷了,不好施工了,但我承諾大家,明年開春,一定想辦法修幾條水泥路,村里不僅每條街道都要硬化,還要修一條通往街道的大路,老少爺們再也不用一下雨就兩腿泥了!”
“嗯,這才象個書記!”
“這下,我們金雞嶺也有盼頭了!”
“支持,大家沒錢,那就都出把力!”
“嘩……”
不知誰帶頭,臺下又轟然響起鼓掌聲,岳文望去,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充滿了喜悅,不,更確切講,那是希望的笑臉,在這世上,沒有比希望的笑臉更打動人心,是啊,人要有希望,才能更好活下去……
掌聲經(jīng)久不息,臺下的黑八、蠶蛹、彪子臉上慢慢也肅穆起來。
岳文也使勁地鼓著掌,突然,他覺著有股酸酸的東西涌上喉頭,心頭也沉甸甸的,可是他感覺,現(xiàn)在卻很是暢快,當(dāng)年,考上大學(xué)沒有這么暢快,前年,與葛慧嫻確立戀愛關(guān)系沒有這么暢快,但今天面對這些熱情的老少爺們,他覺著有種從心底里的滿足。
嗯,這種感覺,才是我想要的,才是真正的人生……
…………………………
…………………………
同樣是笑臉,在親人面前那代表著高興與滿足,而在敵人那里,卻代表里算計與陰狠,這在權(quán)謀術(shù)里卻別有其名,名曰捧殺,但其效果卻比棒殺陰狠十倍,百倍。
當(dāng)岳文與大家在一家飯店坐定,看著劉志廣熱情洋溢地不停給他夾菜,心里暗暗叫苦。
劉志廣這樣的鄉(xiāng)鎮(zhèn)機(jī)關(guān)老油子,整起人來,那才叫殺人不見血,從到大他看得多了,但現(xiàn)在摸不清劉志廣的路數(shù),他只能一路陪笑,不斷恭維。
今天這場宴會,安排在了開發(fā)區(qū),作陪的是萬建設(shè)跟遲遠(yuǎn)山,黑八、蠶蛹、彪子等人也都“有幸”參加。
劉志廣從開宴就強(qiáng)調(diào),今天一個外人沒叫,是街道的兄弟們。一來呢,兄弟們跟我包村,辛苦了,二來呢,祝賀岳文當(dāng)選金雞嶺村書記,我們開發(fā)區(qū)規(guī)格高,金雞嶺村的書記就相當(dāng)于其它縣市一個正科級了。
眾人哈哈大笑,他也善于調(diào)節(jié)氣氛,一場酒席下來,岳文見喝的并不是六糧液,菜也是飯店的普通菜,就慢慢放下心來。
酒是喝輕松,他剛到街道就不喝酒,也沒人再勸他,勸了他也不喝。
快到席尾時,劉志廣接到一個電話,他滿嘴江湖氣,“我一個兄弟,我讓他安排一下,一會兒大家都去,整天泡在工作上,也得勞逸結(jié)合,我們搞點有檔次的飯后娛樂活動,……去驪都!”
黑八、蠶蛹、彪子等人互相看看,臉上驟然都興奮起來。驪都,是開發(fā)區(qū)首屈一指的娛樂場所,作為普通公務(wù)員,他們的那點工資,平時根不敢進(jìn)去消費(fèi)。
看著萬建設(shè)想溜,劉志廣一把拽住他,“都去,都去,誰不去以后不用跟我一塊吃飯,又不是讓你們違反紀(jì)律,就是唱唱歌,消消酒,誰不去我們就到他家去唱,……建設(shè),別光想著回家陪媳婦,你得多跟伙計們一塊樂呵樂呵,提拔時,工作固然重要,群眾基礎(chǔ)也很重要,憑你的能力,你早就應(yīng)該進(jìn)步了。”
一席話得萬建設(shè)怦然心動,不由自主被拉上了車。
坐在車?yán)铮牢陌蛋翟诤诎耸中睦飫澚藗圈,黑八不滿地往一旁挪挪,“搞基啊?哥們不是彎的!”
岳文罵道,“你看我就長得象玻璃?”
黑八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還暗自沉浸在能走進(jìn)領(lǐng)導(dǎo)的圈子的喜悅中,而岳文劃了個圈,卻意指是里面可能有圈套。
剛才劉志廣接電話,并沒有去哪里,而現(xiàn)在卻直接去驪都,肯定是事先安排好的,看著黑八等人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卻不便明言了,黑八也并不是他們的目標(biāo)。
…………………………
驪都就是驪都,巨大的水晶吊燈,光可鑒人的地板,滿眼的金碧輝煌,滿鼻的馥郁幽香,都彰顯著這里的奢華與尊貴。
看著帥哥靚女不斷穿梭,連收銀員都是個漂亮嫚,黑八的眼睛都直了。
黑八咂咂嘴,蠶蛹笑道,“八哥,口水出來了。”
黑八鄙視道,“你自己吧,摸摸自己的眼珠在不在,”他猥瑣地笑道,“是不是掉進(jìn)姐的……嗯,這里了!”他指指自己的胸部。
幾個人興奮地笑著,隨著服務(wù)員進(jìn)入一個大包間。
包間幾間屋子大,玻璃的墻壁,寬大的沙發(fā),碩大的電視,檔次確實夠高。
岳文拾階而上,主動坐在最后面。黑八、蠶蛹咂著嘴,也有些拘謹(jǐn)?shù)馗诉^來
香氣飄來,迤邐進(jìn)來一排姐,劉志廣笑道,“自己挑一個,玩嘛,玩就要玩?zhèn)痛快。”
眾人扭扭捏捏,岳文卻促狹地想道,看劉志廣喜歡什么口味,他正想著,劉志廣毫不避諱地點了一個個子高高、臉皮白白的。
萬建設(shè)與遲遠(yuǎn)山結(jié)過婚的人,也大大方方挑了兩個,看著這幫年輕人不好意思,劉志廣笑道,“隨意吧。”幾個姐裊裊娜娜走到岳文等人身邊,坐在黑八、蠶蛹身旁。
別看平時幾人開玩笑葷素不忌,真正到了這個場合,都很是拘謹(jǐn),姐拿著西瓜喂給黑八,黑八聞到一陣香風(fēng),沒來由打了個噴嚏,西瓜碰翻在身上,西瓜汁流了一身,姐趕緊拿紙巾給他擦著。
岳文不待他身邊的姐屁股坐穩(wěn),“我去點歌。”他幾乎是一下蹦起來。
姐撇撇嘴,自個走到前面,拿起話筒,嘶啞著開吼了,邊吼邊瘋狂搖頭,另一名姐就象跳鋼管舞一樣,風(fēng)情萬種地?fù)崦约海瑖扒昂蠛蠛笈悠饋恚粫r用誘人的眼神瞟一下黑八等人,又不時伸出猩紅的舌頭,伴隨著狂野的音樂,包房里氣氛一時狂熱得一塌糊涂。
黑八、蠶蛹、彪子等人哪經(jīng)歷過這樣的場合,一個個目瞪口呆,蠶蛹點著的煙也忘了抽。
這時,一個胖子推門進(jìn)來,劉志廣起身介紹著,音樂太吵,岳文根聽不清他的身份,胖子親切地笑著,象領(lǐng)導(dǎo)一樣,挨個與大家握手,岳文暗罵一句,把唱歌搞得象領(lǐng)導(dǎo)接見,也真是特么地的有特色。
胖子走后,劉志廣摟著高高大大的姐深情地唱起來,岳文看著他投入的樣子,與平時一板正經(jīng)的領(lǐng)導(dǎo)形象真是大相徑庭,他一樂一走神,一不心把歌切了。
劉志廣不滿地看看他,黑八竊笑道,“機(jī)關(guān)三大傻,領(lǐng)導(dǎo)夾菜你轉(zhuǎn)桌,領(lǐng)導(dǎo)打牌你自摸,領(lǐng)導(dǎo)唱歌你切歌……”
岳文看看黑八,聳聳肩膀,“劉書記唱得太好了,我以為是原唱,沒人唱我就切了。”
劉志廣一愣,接著大笑道,“有這么好嗎?夸張了,夸張了,不過這確實是我的保留曲目,好,來,都唱,都唱。”
岳文得意地朝黑八、蠶蛹眨眨眼睛。
黑八拇指朝下,“諂媚領(lǐng)導(dǎo)!不要臉。”
蠶蛹拇指朝上,“討好上級!沒臉皮。”
彪子道,“你們想討好還沒機(jī)會呢,妒忌什么呢?”
岳文走到他們身邊,“就他們這智商,今天都忘了充值了,我們不與他們一般見識。”
玩笑歸玩笑,陳江平評價卜凡時過一句話,“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沒有人會把他怎么樣。想干好事,自身首先要干干凈凈,要守紀(jì)守法,更要注意策略方法。”
他記憶猶新,可是現(xiàn)在的局面,如果貿(mào)然就走,肯定會得罪領(lǐng)導(dǎo),不走,恐怕有事,拍個照告到紀(jì)委,那是屎掉進(jìn)褲襠里,真不清了。
搖頭姐又湊上前來,“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她作勢就要依在他身上。
岳文慌忙拿起茶幾上的手鼓,一邊遮臉一邊叱道,“你一臉褶子,誰是你大哥?刮掉你臉上的粉,我得叫你大娘!”
姐氣得把屁股一甩,氣哼哼地走到劉志廣身邊,“劉哥,你看你手下的兄弟們怎么話呢?”
劉志廣撫著肚子哈哈大笑,他圓場道,“來,大家都唱,遠(yuǎn)山唱的東方之珠最好,去,鐵林,點一首。”
黑八正在思索著怎么蹭姐的油,聽到劉志廣吩咐,滿臉不情愿站起來,姐亦步亦趨,跟著一屁股坐在他旁邊,他頓時感覺自己的手都不利索了,姐一笑,代替他點了起來。
蠶蛹也與姐談得熱烈,轉(zhuǎn)眼間被灌了三杯啤酒。彪子卻是正襟危坐,但眼神卻不再淡定。
一定要走,岳文緊張地思索,對,寧肯得罪劉志廣也要走,反正選舉時得罪過了一次,得罪了就得罪了,以后再修補(bǔ)嘛。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見人啊,怎么一直拿手鼓遮臉啊?”一個姐又坐了過來,
岳文看看劉志廣,放下手鼓,卻把頭緊埋在腿間。
劉志廣回頭看看,“岳文唱一首”。
岳文一聽,趕緊過去,沒想到姐也如影隨形,他剛坐下,姐柔軟的臀也緊緊地挨過來,他馬上覺得嗓子有些火燒火燎,估計自己現(xiàn)在的感覺與黑八沒什么兩樣。
“八哥,點一首《刀光劍影》,我們獻(xiàn)給劉書記,拿酒來!”岳文豪氣地喊道。
劉志廣眼睛一亮,一拍茶幾,“好,男人嘛,不喝酒不抽煙叫什么男人。”
岳文豪爽地喝下一杯啤酒,順手抽出紙巾又遮住臉。
《古惑仔》,可以影響了一代人,當(dāng)激的旋律響起來,蠶蛹、黑八、彪子紛紛拿起話筒。
蠶蛹:灣仔一向我大曬,我玩曬。喝了點酒,情緒很高,加上現(xiàn)場震耳的音樂,讓他很是投入,他閉著眼睛,有些聲廝力歇。
黑八搶道:年輕掌管一帶。他討好地看看劉志廣。
劉志廣寬容地笑著,他卻不知道,這來是一伙香港痞子的歌曲。
彪子:后生至高境界。他仰天長嘯。
姐不知什么時候又來岳文身邊,她剛要唱,又被岳文擋了回去,“你唾沫星怎么這么多,拿去,堵住你的嘴。”他用紙巾一擦姐的嘴。
姐委曲地看看劉志廣,劉志廣笑著揮手把她打發(fā)走了。
岳文也不管黑八等人直朝他豎中指,他大吼道,“論背景,至強(qiáng)大,論劈友,我不言敗,刀光劍影,……”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嗓音也有些嘶啞,“劉書記,我不行了,我難受。”
劉志廣嚇了一跳,“怎么了?不是唱得好好的嗎?”萬建設(shè)等人也圍過來。
“可能過敏了,真是一點酒不能喝!”岳文痛苦地蜷曲著身子。
“過敏這么厲害?”劉志廣將信將疑。
遲遠(yuǎn)山看看岳文,“劉書記,臉都紅了,哎呀,胳膊怎么也紅了,過敏這么快?!哪,還是先到醫(yī)院看看吧。”
劉志廣略一思忖,“鐵林,你跟岳文去趟醫(yī)院,有事沒事都打個電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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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八一屁股坐進(jìn)出租車?yán)铮安粫染坪仁裁淳瓢?哥這可是第一次到驪都,屁股還沒坐熱呢。”
岳文吡笑著,使勁把臉往黑八衣裳上蹭,“哎,你干什么,干什么?媽呀,這紅通通的是什么東西?”黑八看看自己的襯衫。
“特么的,這姐的口紅太艷了,弄得我滿臉都是。”岳文挑挑雙眉,剛才他借著擦姐的嘴,把口紅擦到了紙巾上,又把紙巾的口紅擦到了臉和胳膊上。
黑八恨恨地一指他,“我就,你是裝的,媽的,馬克思都過,跟你在一塊,沒好!”
岳文不服氣道,“恩格斯還過,跟你在一塊,倒霉!”
不提兩人互相頂牛,一個瘦個男人來到大富豪頂樓,把手里的相機(jī)遞給了施忠孝。
施忠孝翻轉(zhuǎn)著相機(jī)里的照片,狐疑道,“岳文呢?”
“那,這些就是他,”瘦個男人趕緊彎下腰,施忠孝一看,還真象岳文,但他不是貓著腰,就是捂著臉,根認(rèn)不出,而劉志廣與姐摟抱的照片卻赫然在列。
“這就是你照的照片?”原與劉志廣商量著想拿住他的把柄,讓他在金雞嶺乖乖聽話,作個傀儡,卻沒想到一張有用的照片都沒有,他氣得剛要摔相機(jī),卻又停住了手,看著劉志廣“深情”的樣子,他緩緩道,“先保存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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