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達(dá)伸手接過了電話，他下意識地看看何厚華，何厚華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正在與司機熱絡(luò)地聊著什么，兩人聊得很投入，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后面霍達(dá)的電話。

    “你好。”霍達(dá)的語氣中仍保持著一個工高官、管委主任的威嚴(yán)。

    “我不好，”聲音從手機中傳出來，那么嗚咽那么無助，但又那么憤怒，那么委曲，可是下面一句話石破天驚，一下把霍達(dá)從美好憧憬中拉進了黑色的深淵，“我把你的兒子帶回來了。”

    兒子？

    “蔣書記。”胡鴻政站起來，笑呵呵地迎上來，相比對劉志廣的居高臨下，親熱了許多，也尊敬了許多。

    蔣勝有些戲謔地笑道，“胡部長冒雨過來指導(dǎo)工作，感謝對芙蓉街道的支持。”他把手伸出來與胡鴻政握在一起。

    岳文早站了起來，臉上的線條又自動組合成謙卑恭敬的笑容，可是蔣勝根本沒有看他。

    “蔣書記又開我玩笑！呵呵，這是今年考選到我們開發(fā)區(qū)的選調(diào)生，岳文。”胡鴻政轉(zhuǎn)身介紹道，“這是蔣書記，岳文，你以后就是蔣書記手下的兵了。”

    “您好，蔣書記。”岳文笑著欠了欠身子。

    蔣勝笑著一點頭，卻不再理會他，繼續(xù)笑著對胡鴻政說道，“你一直也不下來，也不來看看你老哥，別一直待在上邊，常過來看看我，基層更需要組織的指導(dǎo)……，中午別走了，今天是人留人，天也留人。”他公事私情一起說，卻絲毫沒有違和感，“村里有點小矛盾，江平正在處理，中午一塊過來敬杯酒。”聲音不大，卻不聲不響給這次上訪定了性。

    胡鴻政看來跟蔣勝很熟，見面只是個程序，說笑間就履行完畢，在蔣勝的調(diào)節(jié)下，會議室里氣氛很好，岳文微笑著坐在一邊，他知道他只是名義上的主角，那只能離鏡頭遠(yuǎn)一些。

    ………………………

    ………………………

    從會議室里出來，外面的人群仍沒有散去。

    胡鴻政坐進了蔣勝的車?yán)铮��?dāng)一行人在望海樓坐定時，胡鴻政邊用一次性毛巾擦著臉，一邊饒有興趣地問道，“小岳，你是怎么讓門前的拖拉機開走的？”經(jīng)歷了上午的堵門事件，又看到岳文在會議室里表現(xiàn)得很大方得體，他不由對這個小伙子好感頓生，故意在蔣勝面前說起這個話題。

    “堵門了？”蔣勝臉色一沉，看了看坐在副陪上的劉志廣。

    岳文卻有些會意，堵門你能不知道？明顯是演戲給胡部長看嘛。

    劉志廣急忙陪笑道，“馬上又挪開了。”他看看坐在身旁的岳文，“小岳表現(xiàn)不錯。”

    岳文眨眨眼，笑著說，“也沒說什么，我就跟他們講，領(lǐng)導(dǎo)給派出所打電話了，警察快來了，拖拉機不想要了？你們開進去容易，開出來就難了！”他的臉作勢一板，卻馬上又活靈活現(xiàn)地?fù)Q成一幅笑臉，“都十一點多了，早上沒吃飯吧？先去吃飯吧。中午機關(guān)干部都在食堂吃飯，也不出去，我們也要去吃飯，你們堵門也沒用，我又給了他們二百塊錢，跟他們說，要車還是要錢，自己掂量！”

    組織部的小伙子坐在蔣勝一邊，嚴(yán)肅地問道，“你怎么知道他們沒吃飯？”

    岳文站起來，手腳麻利地掂起茶壺，“這么多人上訪，早晨肯定有不吃飯的，這個不重要，馬上到十一點了，又在雨中淋了挺長時間了吧？他們早就想找個暖和的地方填飽肚子了。”

    “你怎么知道他們會去？”胡鴻政看了看蔣勝，笑著問道。

    岳文給蔣勝添上茶水，輕輕笑道，“呵呵，有便宜誰不沾？不花錢的飯誰不吃？他們也不想把車送進派出所，”他瞅了一眼蔣勝，見他無話，接著說道，“再說，有句話叫人多力量大，但人多心不齊，我故意給了二百塊錢，剩下的人都看著哪，不是有二桃殺三士嗎？這是一個理，一人走了，剩下的兩人馬上跟著跑了，呵呵，我估計下午也回不來了。”

    蔣勝喝了口茶，看了看這個倒水比跑堂的還麻利的小伙子，胡鴻政興致卻很濃，“你就不怕花錢？”

    岳文給劉志廣添上水，狡黠地笑道，“領(lǐng)導(dǎo)來了，總比堵著門強，是不是，劉書記？再說，劉書記也不能讓我花錢不是？”

    劉志廣看看蔣勝，一拍大腿道，大氣地說道，“到了芙蓉鎮(zhèn)，就是芙蓉人，給你報了。”

    蔣勝黑臉炯炯，“你在大學(xué)時擔(dān)任過班長？父母是干什么的？”他的眼睛慢慢放出光來。

    岳文沒有坐下，“我爸是鎮(zhèn)上的鄉(xiāng)建辦主任，母親是我們鎮(zhèn)駐地村的大隊書記，呵呵，我也是正宗的官二代。”

    胡鴻政剛喝了口茶，一下笑噴了，蔣勝的黑臉上也綻出笑容，劉志廣的三角眼瞇成一條縫，“大官，都是大官，呵呵，可別拿我們村干部不當(dāng)牌出！”說完，他自己也笑了。

    胡鴻政笑罷，抹抹嘴巴，“你對鄉(xiāng)鎮(zhèn)工作挺熟悉嘍？”

    “從小在鄉(xiāng)鎮(zhèn)上長大的，還沒有辦公桌高就整天在鄉(xiāng)政府里玩。”岳文暗想，對鄉(xiāng)鎮(zhèn)大院，我比自己家都熟！

    不過，那算什么？從學(xué)步開始就在爺爺?shù)娘埖昀飹嗌鬃樱瑒e人說三句話就能知道這是個什么樣的人。

    從高中開始，老爸就讓我自己一人押車往南方送萍果，路上搶貨的、偷油的、攔路的，什么人沒見過？什么事沒經(jīng)過？

    天文地理，人情世故咱都懂，沒讀過萬卷書，至少跑過萬里路了，別人不出象牙塔，我在社會這個煉丹爐里早練出了軸承腦袋彈簧腰、火眼金睛快刀手了，今天這點小事又算什么！

    蔣勝看看劉志廣，“陳主任那里還沒處理完嗎？”

    胡鴻政突然不著邊際地問道，“還是金雞嶺？”

    蔣勝慢吞吞地道，““還是金雞嶺！去年換屆選舉，街道最后一個選出班子的村莊！你也知道，村里不是有金礦嗎，也真怪，落雁山其它地方有富礦也有雞窩礦，金雞嶺全是富礦。可是礦井都承包給了私人，現(xiàn)在金價一個勁地在漲，有些村民想看來豪車都是金礦主的了，拖拉機、農(nóng)用車自然是村民的座駕了，岳文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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