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的氣氛凝固了。
小伙子很快從懵懂中警醒過來,眼前這個一直愛說“親自”的人,正吡笑著把手機遞給他。
“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小伙子不時偷瞟岳文一眼,待手機那邊沒了聲音,他方才雙手把電話送到岳文跟前,“陳區(qū)長在開區(qū)長辦公會,他讓您到他辦公室里坐一會兒,”小伙子的態(tài)度很恭敬,“您這邊請。”
秘書與領(lǐng)導(dǎo)的辦公室一般是對門,岳文看看小伙子,“那你不讓我改天再來了?”
小伙子有些憋氣,“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岳文雙指在桌子一敲,聲音很清脆,葛慧嫻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太過分,“那這材料還需要回去加蓋公章嗎?”
“村里有金礦,但還是個貧困村,二百多戶的小村,用蔣書記的話說,就是一窮,二散,三亂,其它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這個村,本村的姑娘都嫁出去了,村里十年里就娶到一個媳婦,還是個寡婦,你說,金雞嶺的老祖宗怎么選了這么個地方!”祝明星輕松地介紹著,引來眾人一片笑聲。
他看看眼前這個小伙子,那是真心喜歡,耐何卻被“發(fā)配”到金雞嶺,但領(lǐng)導(dǎo)主意已定,他也不能多言,只能心里暗嘆。
岳文聽得很認真,看得也認真,出鎮(zhèn)子往南五里地,就進入了落雁山區(qū)。透過車窗,山連著山,嶺連著嶺,車子不時爬上爬下,左跳右晃,顛得人直想吐。
“卜委員,這幾天進村,有什么感受?”祝明星看看年輕的卜凡,兩人年紀差不多,都是三十多歲年紀。
“富得富死,窮得窮死。”卜凡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八個字來。
“呵呵,金雞嶺山不高,可進一次村,得經(jīng)過九個小山頭十八個彎,日本鬼子打進咱們平州的時候,愣是繞到這里繞糊涂了,文革時還有老百姓進城,問日本鬼子走了沒有?”祝明星說道,話音剛落,岳文和黑八笑得樂不可支,蠶蛹卻抿抿嘴,他早已聽說過這個典故。
“哪,前面就是金雞嶺。”司機提醒大家。
在司機的提示下,岳文看到在山脈形成的盆地中央,一個小村子赫然點綴其間,村中,座座石屋錯落有致,村北,湖水溫潤如玉,環(huán)村皆山,滿目青翠,五彩斑斕,湖光山色盡在瀲滟之間。
如若不是那幾座光禿禿的采礦場,真似那世外桃源一般。
“這么好的風(fēng)景,可惜了。”黑八難得長嘆一聲,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三天前他就跟著卜凡正式進駐金雞嶺,同行的還有民政助理遲遠山作為片長,蠶蛹作為包村干部也在其中。
這喧囂了兩周,攪動了無數(shù)機關(guān)干部心思的選拔終于塵埃落定。
當(dāng)然,有人罵,說早就內(nèi)定了;也有人罵,去也白去;而蔣勝,卻私下里跟祝明星說,“是好鐵還是廢鐵,得在爐子里煉煉。”他家世代鐵匠,祝明星暗自揣摩他的意思卻不敢接話。
陳江平則很平靜,一切工作按部就班,絲毫不為所動,仿佛根本不存在金雞嶺這一難題。
劉志廣則在一次酒場中譏笑道,“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他對卜凡向來看不上。
對于岳文任副書記,有人說是得罪蔣勝了,有人說因為打架,人都愛把別人往壞處想。倒是劉志廣把岳文叫到辦公室,說了一番好話,讓岳文對這個江湖氣頗重但人情味也頗濃的領(lǐng)導(dǎo)好感暴增。
“可惜什么?你站著說話不腰疼,窮到褲子都穿不上了,還有心情看風(fēng)景?讓你在住兩個月你就受不了了!”司機嘟囔道。
“村里什么時候開始開采金礦?”岳文問道。
“九十年代發(fā)現(xiàn)的礦苗吧,記不太清了,”祝明星看看他,見卜凡也在認真聽著,“現(xiàn)在在金礦上班的有村里的人,也有外地來的民工,偷的、盜的、搶的,這幾年都有,村里治安很不好,現(xiàn)在礦上都成立了護礦隊。施忠孝的工人都挖到交礦下面了,雙方在礦井里大打出手,最后驚動了公安局。”
他看看岳文,岳文突然明白,這是這個有些窩囊但心地不錯的主任在給自己介紹,提醒他小心,他不禁暗暗有些感激。
顛簸中,汽車終于在村中一處寬闊處停了下來,這就是金雞嶺村委了。岳文跳下車,望著自己的領(lǐng)地,發(fā)現(xiàn)這幾間殘存著暗紅色油漆的屋子是以前的代銷店改造的,上面還有1966的字樣,敢情這屋子快四十年了。
“小岳,下午村里開協(xié)調(diào)會,你也一塊參加,”卜凡看看岳文,“村里沒有書記,你這個副書記實際上就是村里的一把手。”
這個情況,岳文昨晚還打電話給鎮(zhèn)駐地村的媽媽炫耀呢,你三十歲才當(dāng)上書記,你兒子工作兩周就是書記了!但看到眼前這個破落的情景,聽到村里如此之亂,想想施忠孝在開發(fā)區(qū)的名聲,想想如狼似虎的護礦隊,想想那個莫名其妙的任務(wù),他眼前又涌出陳江平那高深莫測的表情,沒來由地一陣頭疼。
“你們村長呢?”卜凡對著一個迎上前來的五十多歲的瘦子說道。
“知道領(lǐng)導(dǎo)今天過來,高興得一大早就出去采榛蘑了。”瘦子道,臉上卻不帶絲毫高興的樣子。
“走,我們?nèi)タ纯矗凑衔玳e著沒事。”卜凡來了興趣。
眾人重又上車,經(jīng)卜凡介紹,岳文知道剛才的瘦子姓施,名忠玉,是村里的會計。
村外,山上,風(fēng)吹,林動,犬吠。
“在前面了。”施忠玉踽踽而行。
前面的地勢卻越來越高,山勢很是陡峭,眾人往上越爬越費力,只好在半山腰停了下來。
透過茂盛的青草,岳文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陡峭的山上忽隱忽現(xiàn),眨眼間不見身影,只有“汪汪”的狗叫聲從前方傳來。
眾人正在說話,一個爽朗的聲音卻從旁邊傳了過來,“卜委員,你們怎么找到這里了?”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車軸漢子,身材很是魁梧,身穿有些發(fā)白的綠色軍裝,一張國字臉上,濃眉大眼,寬鼻闊口,滿臉盡是風(fēng)霜之色,說話間,英氣勃發(fā),豪氣盡現(xiàn)。
“聽說你在這里采榛蘑,我們來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卜凡努力想說得平易一些,但一開口還是帶著官腔。
車軸漢子把腰中的筐往地上一丟,豪氣地說,“走!”
他大步如流星趕月,前頭帶路,見他不茍言笑,卜凡也不再言語,眾人都是屏住呼吸,只顧埋頭往前走。
“停,”車軸漢子一揮手,他長身聳立,掄起手里的飛虎爪,粗大的鐵爪“啪”地一聲,抓在了巖石上,“卜委員,你來。”胡開嶺謙讓道。
“這么金貴?”眾人都是有些吃驚,卜凡也不眨眼地盯著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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