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森的拳頭在琉璃的面前停下來，拳面已經(jīng)觸碰到了鼻尖，看起來就像前不久李小森對羽化云時的最后關頭的留手。

    但李小森敢對天發(fā)誓，這見鬼的真不是自己想要停下來的！

    他停下拳頭，沒有真的打上去，不是因為周圍一道道凌厲的氣息鎖定了他，更不是因為什么顧全大局，李小森原本的打算就是把琉璃這個不問青紅皂白就發(fā)了狂的笨蛋傻和尚揍趴下，然后在做分說的啊！

    他怎么可能臨時收手？

    但沒辦法，俑陣之力再次被切斷了。

    和之前李爾動用“斷陣眼球”的手法不同，這次發(fā)動眼球效力的人，遠比李爾更懂得如何運用。

    俑陣之力在短短幾秒之內(nèi)，從李小森的體內(nèi)抽空、抽盡，像是徹底斷了線的風箏，越飛越高，最終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我真是個傻瓜……”李小森心想。

    其實在對李爾施展“催眠眼”未果的時候，就該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了，就應該知道李爾只是個被利用的攻擊，他背后真正的幕后黑手，絕對是個可怕的角色。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冒冒失失地跑去偷武宗的戰(zhàn)神兵器？

    俑陣之力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力量，這段時間里，基于俑陣力而展現(xiàn)出來的種種了不起的能力和手段，足以和羽化云、和琉璃佛寺對抗甚至占據(jù)上風的強悍實力，以此收獲的種種羨慕、嫉妒、吃驚的目光和關注，全部在這一瞬間，泡沫般地破碎了，被打回了李小森真正的原型——

    不錯，李小森是暗裔士兵，擁有士兵的巨量本力，和戰(zhàn)斗法師的全部特性和能力，跨越了職業(yè)者的極限，步入了超級生命的范疇。

    但這無法改變他現(xiàn)在只有二級的事實。

    李小森還是個只有二級的沒成長起來的暗裔士兵，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老虎厲害是厲害，但長大之前遇到狗，還不是得老老實實趴著？

    琉璃退了半步，臉色有些意外，有些不解，顯然他無法理解為什么對方會在關鍵的時刻收手。

    李小森也退了半步，卻不是因為琉璃，而是左右兩側(cè)，生殺佛子和小柳長生分別攻到！

    他們其實到了有一會兒了，這時候看到李小森露出明顯的空隙，立刻發(fā)動了突襲。

    李小森運轉(zhuǎn)二級的真正屬于自己的本力，以“強攻式”砸開生殺佛子的戒刀，自身卻也是忍不住身子晃了晃。

    反手一探，徑直抓住了小柳長生因為發(fā)動“欺詐武術(shù)”而露出的眾多破綻中的一個。

    小柳長生面露驚駭，叫道：“你……你果然——”

    后半句話還未來得及出口，就看到李小森被虛空中無聲游出的一條黑魚和一條白魚纏住，白龍和白羽到了，兩人各持一劍，劃劍成弧，成陰陽魚。

    白龍和白羽修的是道門“兩儀劍”，陰陽兩儀合一的極致，便是太極。

    此時陰陽黑白雙魚首尾相接，環(huán)繞成球的形態(tài)，雖然還不是真正的道門“太極劍”，卻也差不了太多了！

    太極劍和三清劍一樣，是道門最強的兩大劍術(shù)傳承，雖然不擅進攻而擅防御，但此時以守為攻，兩條陰陽魚越纏越緊，就像兩條越絞越緊的巨蟒！

    而即便如此，李小森依然沒有束手就擒，而是運轉(zhuǎn)“謙之盾”，九面盾牌在周身形成盾陣，有種要把兩儀陰陽魚吸收進盾面里消化掉的趨勢！

    直到羽化云的嘆息聲幽幽響起：“好了，別掙扎了，何必呢？”

    倒轉(zhuǎn)古劍以劍柄下砸，敲在李小森的背心上，三清劍的威力發(fā)動。

    李小森悶哼一聲，卻不立刻倒下，而是慢慢地坐倒。

    羽化云、琉璃、生殺佛子、小柳長生、白龍、白羽等人彼此對視，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駭然，他們這些職業(yè)圈年輕一輩中的最優(yōu)秀者聯(lián)手，都如此艱難才將之放倒，這李小森到底有多強悍？

    “好吧，總之終于把這跳成了的小子搞定了！”小柳長生有些心有余悸，又給了李小森一腳，終于把他踹倒了。

    之前被李小森一把抓住破綻的恐怖感覺，仍在小柳長生體內(nèi)流淌，揮之不去。

    “話說到底出了什么事？”白龍轉(zhuǎn)頭看向琉璃，忽然閉上了嘴，不再多問。

    因為他從未見過琉璃現(xiàn)在的表情，其實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但有一瞬間白龍以為自己面對的是個沒有靈魂的人，柳小惠的死，就像是把琉璃的靈魂抽走了。

    “小惠……”很快羽化云看到了下方的情況，終于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也明白了向來溫和的琉璃為什么會像是變了一個人。

    白羽本來只是出于山門的角度，出手參與圍攻李小森，此刻卻忍不住咬牙，拔出古劍，朝李小森走了過去。

    “是這小子嗎？是他殺了小惠？”白羽和柳小惠的私交很不錯的。

    琉璃慘淡地笑了笑，沒有吭聲，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了。

    這時候，山門和書院的眾人都已經(jīng)到了，之前李小森和羽化云對戰(zhàn)的時候，為了避嫌刻意沒露面的聯(lián)合家族的謙謙、藍、卡茨等人，也在現(xiàn)場。

    “把哥哥還給我。”李小茜沉著嗓子，有些嘶啞地說道。

    她自己大概都認不出自己此刻的聲音了，看到李小森被圍攻放倒的時候，尤其是看到小柳長生補了兩腳，以及白羽手持長劍殺氣騰騰的時候，李小茜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野獸要跳出來！

    “把哥哥還給我！！”李小茜又重復了一遍。

    很奇怪，她現(xiàn)在還沒有和李幸倪聯(lián)手施展“雙子式”，但隨著她憤怒小獸般的低吼，空氣受到震動，發(fā)出一種令人有些心悸的頻率很奇異的嗡鳴，聽在耳朵里，說不出的難過別扭。

    “小茜你先冷靜點！”徐凱麗有些擔憂地看著李小茜，低聲說。

    李小茜現(xiàn)在的樣子，讓她想到了自己，徐凱麗作為李小森兄妹倆出現(xiàn)之前，書院除了李幸倪之外的唯一一名暗裔士兵，卻一直沒機會和李幸倪一起修行“雙子式”，因為她的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有暴走的趨勢。

    徐凱麗看著現(xiàn)在的小茜，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是當初自己第一次暴走前的樣子。

    對面的華夏山門的高層中，佛寺代理主持正在聽琉璃匯報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時間并未回復。

    然后所有人聽到了一聲讓人聽著有些毛骨悚然的笑。

    這笑聲是從下方的世外山發(fā)出來的，世外山的事發(fā)地點，也就是柳小惠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那個小院里，柳長生在笑，看著自己妹妹的冰涼的身體，笑得像是瘋了一樣。

    “把哥哥還給你？”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天空中書院眾人中的李小茜，“你要你哥哥回去，那我妹妹呢？誰能把我妹妹還給我？誰能讓她重新活過來？”

    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從柳長生的眼睛里滴落下來。

    他全身顫抖，雙拳緊握，忽然臉色一白，緊接著又猛地漲紅，哇的一大口泛著黑色的逆血，狂噴出來！

    “長生師兄你……你冷靜一點，別太激動。”羽化云看得心驚，輕聲勸道。

    誰都知道，柳長生平日里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他很溫和，但待人始終有一種若即若離的疏離感，不會給人壓力，但也不會讓人覺得特別親近。當然這沒什么不好，華夏山門的人一直認為柳長生是個低調(diào)、內(nèi)斂、含蓄的人。

    這樣的人，卻此刻如此失態(tài)地狂噴鮮血，代表他內(nèi)心震動、傷痛到了什么樣的程度？

    要知道柳長生可是古武者一脈的啊，對于古武者而言，氣血和精神彼此相合，難分彼此，吐一口血，對其他職業(yè)者而言都算是大事，對古武者而言，等若吐了一部分的靈魂、精神、意志上的修為出來，是真正傷及根本的大事！

    “長生師兄！”

    “長生師兄你別太傷心了！”

    不少華夏山門的年輕人，看著柳長生口吐鮮血、失魂落魄、腳步踉蹌的樣子，都感到不忍，開口勸道。

    可換了平時，應該已經(jīng)第一時間沖上去擁抱柳長生給他安慰的蕭情，此時就站在小院里，就站在柳長生不遠處，卻是臉色慘白，嘴唇隱隱發(fā)抖。

    柳長生來到現(xiàn)場之后，沒有碰柳小惠。

    是的，他作為哥哥，看到自己妹妹死去，只是以職業(yè)者的眼力確認了死亡，卻沒有去碰柳小惠的身子，沒有去抱，沒有去抓妹妹的手，什么都沒做。

    “這是什么感覺？這是什么感覺？”蕭情心中有種極大的恐懼感。

    隨著李小森被徹底切斷了俑陣力，并被華夏山門最優(yōu)秀的年輕一代的眾人圍攻擊倒，蕭情其實已經(jīng)恢復自由了，這是她夢寐以求了三個多月的事情，可她現(xiàn)在完全沒有開心的感覺。

    就在剛才，整個山門都被李小森和琉璃之間短暫卻劇烈的大戰(zhàn)，所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小院里，蕭情仔細看了柳小惠的身體。

    至少要弄明白致命傷在哪里吧？她心里想著。

    但看過之后，致命傷沒找到，甚至沒找到任何一點明顯的傷勢，卻讓蕭情發(fā)現(xiàn)了某些別的東西——

    那是一張人皮面具，很輕很薄，揉成一團不過花生大小，被柳小惠死死攥握在手里。

    張開來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面具是一張李小森的臉。

    “這……什么情況？”蕭情當時整個人都呆住了，腦海中閃過一道閃電，她想起了在來山門的路上，曾出現(xiàn)過一個假冒成李小森的冒牌貨，那家伙還襲擊了山門的隊伍，結(jié)果被當時還是阿木副社長的李小森給趕走了。

    柳小惠是那個假扮李小森的冒牌貨？

    不不，不會的，她當時也在場的，不可能是那個假冒者。

    這么說來，柳小惠臨死前發(fā)現(xiàn)了什么，看到了這張人皮面具？這該不會是她被殺的理由吧？假冒者雖然不是柳小惠，但應該是華夏山門里的某人？

    蕭情又望向柳小惠的蒼白的小臉，兩道淚痕從柳小惠的眼角流出來，依稀可見，似乎在她臨死前的一刻，絕望到了極點，也傷心到了極點。

    其實如果只有這些，蕭情只會覺得奇怪，但不會多想。

    直到柳長生出現(xiàn)，臉上分明已經(jīng)痛苦哀傷到了極點，卻連小惠的一根指頭都沒碰——直到這一刻，某個閃念，不知為何在蕭情的腦海中劃過，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巨大的迷茫、錯亂、還有恐懼。

    “先把李小森交還給我們，然后我們再來談其他。”李幸倪這時候開口了，口吻很強硬，“山門沒道理扣留我們書院的人，除非你們想要真的和我們書院開戰(zhàn)！”

    一旁的魯明臉色一變，印象中李幸倪從未在對華夏山門的問題上，主動說出過“開戰(zhàn)”這樣的話來。

    “幸倪，你真的……對那個李小森這么看重嗎？”魯明心想。

    對面的騎驢鬼劍厲聲道：“殺了我們山門的人，我們沒有當場格殺他，已經(jīng)算是很好了，你居然還敢大言不慚地來要人？”

    “有證據(jù)嗎？”李幸倪沉聲問，“有證據(jù)顯示李小森是殺人兇手嗎？”

    “是琉璃親眼看到的。”白羽說。

    李幸倪看向琉璃，眼神肅然，一字一頓問道：“請問琉璃佛子，你是親眼看到李小森殺死柳小惠的那一瞬間嗎？你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琉璃眼中一片晦暗，淡淡道：“我沒看到李小森動手的瞬間，但當時周圍沒有任何其他人，如果不是李小森還會是誰？他沒道理在那個時間點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的。”

    這是整件事的關鍵點，也是李小森難以辯白的最難的一點：他沒辦法解釋為什么會在那時候出現(xiàn)在世外山的小院里。

    柳長生這時候忽然一言不發(fā)，翻手取出一柄黝黑無光的、接近兩米長的巨大鐵劍，一步就來到了李小森的身旁。

    他死死盯著李小森的臉，高舉起手里的鐵劍，然后手起，劍落！

    沒人認為他這一舉動有任何不妥，畢竟他妹妹被殺了，任誰都會恨不得將殺人兇手生撕而后快吧？

    “住手！”

    “你敢？！”

    尖叫聲中，李幸倪和李小茜幾乎同時出手了，卻被佛寺代理主持一揮手，連通道門的騎驢鬼劍，將兩人和書院的所有人，都攔截下來。

    然后就聽到砰的一聲，柳長生含怒的一劍，猛地遭受到了一道橫向而來的大力，居然被擊打的一歪，向旁邊蕩了開去。

    “是你？”柳長生微微一怔，看清楚出手干擾自己的人是誰后，他的眉毛隱隱豎立起來，眼中射出隱晦但濃郁的煞氣來，似乎是真的動怒了。

    出手的，是謙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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