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森在眾多攻擊的圍毆集火之下，身子搖搖欲墜。

    “千幻書生”確實厲害，接納、承載對手的攻擊，然后再進行消化、解析、復制，最后或原封不動地反擊回去，或把眾多對手的攻擊，牽引拉扯，讓他們彼此抵消。

    毫不夸張地說，“千幻書生”是以弱打強、以寡敵眾的神技！

    但此時李小森的對手，實在是太多了啊。

    即便是真正的圣境，也未必能以一己之力面對整個世界啊，李小森即便有暗裔戰法的天然優勢，又剛剛擊殺瑞拉突破到了四級，終究還是不可能一直在這樣的圍攻下堅持下去。

    “小鬼，別再一意孤行了，趕緊給我閃開！”鬼劍的劍氣縱橫睥睨，呼嘯著不斷朝李小森斬殺而來。

    鬼劍作為曾經的山門派里的頑固分子，雖然和華夏書院算是和解了，但絕對算不上親近。

    他對李小森下手，實際上是毫不留情的。

    而天榜的戰斗，夜行者一方畢竟只有兩人，這時候已經有日行者一方的天榜強者，騰出手來，開始對李小森出手了——

    道門羽化云的劍不再一味凌厲，反而多了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神威，三清劍氣化為雷霆，不斷朝李小森砸落下來。

    北歐的那位狂戰士一脈的天榜，手持戰斧，全身纏繞著黑色的氣流，煞氣沉重得絲毫不亞于武道精神全開的華夏古武者，戰斧的每次揮舞，都會帶動一道粗巨的血色閃電，力道沉重的同時，還帶有一股野蠻的穿透力，仿佛可以直接打入人的心里、乃至靈魂最深處。

    “感覺最多不會超過八秒。”李小森心想。

    八秒，是經過計算后的結論，八秒之內，李小森知道自己一定會被放倒，進而身后的妹妹也會被群起而攻，這還是最好的情況，實際上來說，可能不到八秒李小森就要崩潰了。

    “不過反正我本來就不是要硬抗住所有人的圍攻啊。”李小森喃喃，“八秒的時間，應該足夠用了。”

    “小小茜”仍穩穩套在妹妹的身上，李小森完全沒有把它召喚回自己身邊幫助自己御敵的意思，反正即便有“小小茜”，也就是多支撐幾秒鐘罷了，在面對群戰圍攻的時候，“小小茜”并不如“千幻書生”。

    李小森現在只全身心，專注于“千幻書生”的運轉。

    這一能力，一部分源自戰斗法師的“復制眼”，另一部分源自書院的傳承，也就是“近似模擬”。

    對于“近似模擬”，李小森其實一直不太理解，李幸倪得到的古代書院傳承，也是不完整的。

    但現在，隨著一次次戰斗中的實踐，尤其是此刻面對如此巨大的壓力，如此紛繁的攻擊，李小森忽然生出一絲明悟：這個世界太紛繁、太復雜了，想要摳清楚每個細節的“絕對復制”有些時候并不現實，所謂的“近似模擬”，或許就是不理會細枝末節，直指本質和真意。

    因為抓住了本質，所以是模擬。

    因為忽略細節，所以這模擬只是近似。

    ——這或許就是古代書院的近似模擬。

    據說真正古代書院的那些書生們，能力上可以通過近似模擬，學習萬般能力，本力上，則又能以模糊職業壁壘的方式，憑空獲得一種巨大的本力加持，這是真正的古代書院書生的兩大手段。

    李小森現在還是對“模糊職業壁壘”一頭霧水，但對于“近似模擬”，他有了全新的一層領悟。

    于是，千幻書生，也隨之發生了一些變化。

    千幻書生的面貌，變得沒有那么清晰了，反而有些模糊。

    但恰恰是這樣看似退步的轉變，讓千幻書生的強度，反而提升了一大截。

    俗話說，水至清則無魚，大地由常人看起來臟兮兮的泥土構成，反而能夠承載萬物。戰斗法師的完美復制，精密則精密，但注定無法像近似模擬這般，承載萬物。

    這一刻，李小森通過千幻書生，把自己遭受到的眾多圍攻中的相當一部分力量，抽離出來。

    這部分力量，李小森并沒有反擊回去，也沒有牽扯拉動讓它們彼此抵消，而是在主動的操縱下，把這股力量，全部注入到了自己的雙眼之中。

    洞徹眼，開！

    而且是李小森借用了眾多圍攻者的力量，超越自身極限的洞徹眼！

    這股力量太龐大了，即便經過了“近似模擬”的“消化”，依然讓李小森有些吃不消。

    他的眼角當場就崩裂開來，血流如注。

    眼球里也嚴重充血，黑色的眸子散發出森德洛特有的七彩色，瞳孔一點則是妖異的血紅。

    超負荷地發動了洞徹眼，李小森不再理會周圍鋪天蓋地而來的攻擊，他的世界安靜下來，屏蔽掉了外界的所有干擾，然后回頭盯住了妹妹。

    瞳力不斷地凝聚、再凝聚，直到某一刻，李小森猛地一震，他看到了：一個黑衣服的、和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看到你了！”李小森攥緊了拳頭，雙眼圓睜，一下都不肯眨，死死鎖定了對方的身影。

    這是李小森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看到黑衣李小茜——也就是夜行始祖意志的存在！

    這是必要的一步。

    森德洛有一句話：能看見，就能處理。

    戰斗法師一族擁有絕對的自信，能處理任何人或事，前提是要能以瞳力捕捉到對方！

    李小森從一開始就沒想著要擋下眾人的圍攻，他又不是傻瓜，有那力氣，還不如帶著妹妹直接逃跑，強攻式的速度和沖擊力，未必不能幫助李小森帶著妹妹，強行突圍。

    之所以選擇留下來，正面面對，不是為了和整個世界對抗，而是要通過千幻書生，借助這個世界的力量，讓自己的眼睛，能看到妹妹體內的夜行始祖啊。

    “哦？居然看到了我了？”夜行始祖明顯流露出驚訝和意外，隨后又露出笑容，“不愧是戰斗法師一族呢。只是我從沒想過，戰斗法師會融合我的力量屬性，誕生出你這樣的存在。本來還挺期待的，對于你的成長……只是哥哥，你看到我了，然后呢？現在的你，能對我做什么呢？”

    “我不是你哥哥。”李小森冷冷道，“你只是我妹妹體內的一個鬼魂，一個寄生蟲般的骯臟存在罷了。”

    夜行始祖也不生氣，反而流露出李小茜式的純美笑容，又重復問了一遍：“所以哥哥要對我做什么呢？”

    她一點都不著急。

    從遠古到現在，可以說是滄海桑田了，沒人能真正殺死她。即便是那些真正圣境的偉大存在，也只能殺死她一時，不能殺死她一世。每一次的死亡、復蘇、歸來，都是一次新生，一次修行，一次進化！

    所以夜行始祖只是笑吟吟地看著李小森，臉上掛著李小茜式的甜笑，眼神最深處，卻始終是夜行始祖才有的漠然、從容、滿不在乎。

    李小森深深吸了口氣，說：“小茜小時候，有段時間天天做噩夢，那時候我大意了，沒多想，但那時候其實就是你在她心里，覺醒、扎根的時候吧？她做的那些噩夢，夢境中看到的那些殘酷、血腥、可怕的場景，實際上不是虛妄的，而是古老的記憶，是真實發生過、被你見證過、經歷過的事情吧？”

    夜行始祖，不只是這個世界的災難，更是妹妹的夢魘，扎根于心。

    李小森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這個夢魘，連根拔起，徹底讓妹妹擺脫這個可怕的噩夢。

    “你做不到的。”夜行始祖收斂了笑容，淡淡道，“你做不到的，哥哥。我和李小茜，本質上是同一個人，她不過是這一世的我，最終還是會融入我，和我化為一體。我復蘇過很多次了，每次都是這樣的，所以我很清楚會經歷怎么樣的過程，哥哥你不要白費力氣了。”

    李小茜之所以那么難過、那么絕望，是因為她意識到了自己就是夜行始祖。

    所以還是那個問題，如果有一天，你最親愛的人，變成了大反派，你怎么辦？

    李小森看著眼前和妹妹一模一樣的夜行始祖，說：“你，不是我妹妹，你和我妹妹是既然不同的兩類人，她是天使，而你，你是一個骯臟下作的惡魔。”

    妹妹不是夜行始祖，這就是李小森所堅持的。

    就算是一個靈魂本質，既然是意志不同，那就是不同的。

    李小森深吸一口氣，盯著夜行始祖，吐出兩個字來：“挑、戰！”

    夜行始祖怔了一下，然后……她忍不住笑了。

    像是看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很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挑戰？哈哈，哈哈哈，天吶，原來如此，原來被人說出這兩個字，是這樣的感覺啊！我終于理解了，那些被我挑戰過的山門圣人當初的感受……”

    “問題是，你憑什么挑戰？”夜行始祖一臉嘲弄，“華夏血戰，你挑戰過‘鎖骨’了——那個抓著一點我留下的隨筆就當作寶典、自稱學者型強者的蠢蛋！我太了解‘挑戰’了，你沒辦法兩次挑戰同一類職業的，你的挑戰，對我沒用！哈哈，我接受你的挑戰，但，你還是無法挑戰我啊，哈哈哈！”

    面對滿臉揶揄的夜行始祖，李小森一臉認真，完全不為所動。

    然后，下一刻，夜行始祖的臉色突然變了。

    因為一尊并不特別華麗的猩紅擂臺，浮現而出，把她和李小森，都套在了其中！

    “這……這是怎么回事？”夜行始祖沉默片刻，臉色沉下來，冷冷問道。

    “沒什么，只是挑戰不止一種，我用的不是‘跨職業挑戰’，而是‘族內挑戰’。”李小森說。

    夜行血族作為擁有超級生命特征的種族，進化方式有三種，第一種是度過血劫，第二種是直接以下位血族的身份挑戰上位血族，第三種則是曾經夜行始祖專屬的“跨職業挑戰”，或者也可以稱為“職業收集”，后來在李小森吃下那枚古代通道里的能力果實之后，配合融入手腕的神秘黑刺，李小森也擁有了職業收集的能力。

    到底是什么人開發出了近似夜行始祖的進化手法，以及這樣的能力，到底是湊巧落到李小森頭上，還是有什么人在幕后安排——李小森目前不關心這些。

    現在的重點是，李小森對夜行始祖，用的不是“職業收集挑戰”，而是以一個下位血族對上位血族的族內挑戰！

    “其實本來我也不確定的……但既然我成功對你發起了族內挑戰，就證明，我真的算得上是一名血族了吧。我是戰斗法師，也是血族，這就是暗裔戰法。”

    李小森臉色有些復雜地看著周圍的擂臺，這擂臺比不上曾經召喚出來的擂臺，并沒有賦予自己主場優勢，因為這并不是最頂級的挑戰。

    夜行始祖哼了一聲，雖然還是很冷靜，但已經不像最初那般好整以暇了。

    她冷冷地問：“然后呢？就憑你這一手，你能殺死我？別忘了你現在自身難保！”

    李小森和夜行始祖，發生在內心世界的維度上，和外界真實世界的時間概念是不同的。

    即便如此，外界還是已經過去五秒左右了，李小森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住了。

    “我沒想過要戰勝你，就像柳長生，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我還是要說，現在的我，拼盡全力，也打不過柳長生，打不過你。”

    李小森說，“或許會有那么一天的吧，我成長到足以正面擊敗柳長生、擊敗你、甚至擊敗真正完整狀態的你，但就今天而言，我沒想求勝，只是麻煩你，從今往后，跟我呆在一起，別像個鬼魂一樣纏著我妹妹了。”

    夜行始祖忽然涌起一種不妙的感覺。

    然后她就看到，李小森的身子，開始燃燒，嗤嗤地發出灼燒的響聲。

    從李小森的體內，涌出了無盡的明光、火焰、還有一種灰色的氣息——正是那瑞拉用來針對刺殺李小森時，打入李小森體內的枯萎之刃的詛咒力量！

    “拉爾斯那混蛋制作的詛咒之刃？！”夜行始祖尖叫，罕見地憤怒起來，似乎拉爾斯這個存在對她而言，都是個令她深惡痛絕的麻煩家伙。

    “是么，果然是拉爾斯的手筆么，這邪門的枯萎之刃……說實話我真有點好奇了呢，那位古代大學者，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李小森微笑，“但你錯了哦，不是拉爾斯的枯萎之刃，而是我的強攻之矛。”

    明光、火焰、以及枯萎詛咒之力，最終凝成了一桿長矛，強攻之矛。

    李小森的身體已經不見了，他整個人都化為了一桿強攻之矛！

    這絕對是李小森至今為止，施展過的最強之矛，甚至隱約之間，那矛頭上，蕩漾開來一股異樣的氣息，正是規則的氣息。

    強攻之矛，似乎有種向著“橘焰鬼斬”那樣的“真形”進化的趨勢！

    本來，強攻式雖然兼顧攻擊、防御、速度，但動用的時候，會產生破綻，這是李小森一直無法解決的問題。

    現在解決了。

    原來彌補破綻的方式，是放棄人的型態，化身為矛。

    這一刻的強攻之矛，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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