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家工商,商為四民之末端,然而套用后世的一句話來,金錢是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準。讀書的士子、耕地的農夫、做工的勞伇,甚至眼前這些道貌岸然的官員,哪個不是為阿堵物而掙扎。雖表面上做出一副清高的模樣,背地里哪個又不是見財眼開,只不過吃相各有不同罷了。
很快樂大人明白過來,這幾個所謂的“錦衣百姓”是被當為迎接朱勔的民眾代表,皆是杭州府內有名的富商巨賈,這些人做為杭州市民代表出現在這里的。
那錦衣“百姓”向著樂大人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的道:“人是余杭的百姓,并不在樂大人的治下!”
話的有些打臉,樂大人冷笑了數聲,將袍袖一甩不再理會。
“胡兄……”一邊的王佐心的道,同時恨不得上去捂住那錦衣百姓的嘴,生怕其再多言觸怒了樂大人。
那胡姓商人又笑了兩聲,將目光投向王佐,道:“千金散盡還復來,以王兄之事不過是再打拼幾年便可將原氣恢復了,眼下錢塘地界政令苛刻,王兄何不移居然余杭,免得再受那苛刻!”
這邊的王佐頭上幾乎急出了冷汗,生怕這胡姓商人惹怒了樂天,卻又不敢些什么,臉上只好努力擠出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商賈雖為四民之末,論為國之賦稅的貢獻來,總比衙中吏要強的多罷!”那邊來還面色鐵青的王府尊卻是一笑。
隨即那邊有王府尊的隨從走過來,與這胡姓商人一眾商賈道:“諸位,府尊大人有請諸位那邊一敘!”
那胡姓商人幾人聞言,對著來人拱了拱手,隨即向著王府尊行了過去,從舉動上來看絲毫未將樂大人放在眼中,只有王佐向著樂大人施了一禮,才惶惶的離去。
不過也有識趣的,雖與樂大人只是打了招呼,但在臨離去前,還是做了個禮。
在杭州地界上做官久的官員都清楚,雖王佐被樂大人籍沒了家產,然而經常的門路、上下骨干俱在,眼下又有人與王佐注資,只要不被樂大人拿到了把柄,咸魚翻身不過遲早的事。
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府縣二位正堂初次見面便不和到這種程度,簡直到了悚人聽聞的程度。對樂大人底細有所了解的人都聽得出來,王府尊顯然是在揭樂大人的為吏時的老底,就差指著樂大人的臉,你的身份也是非常的不堪。而且更是將胡姓商人引了過去,那便是赤祼祼的在打樂大人的臉了。
樂大人與蔡相公倒沒有什么,只不過是與蔡相公家的衙內不和而己,只能算做輩之間的恩怨,如今蔡衙內早己西去,也算是恩怨兩清,你王府尊雖是與蔡相公同黨,再者蔡衙內又是那些的名聲,又何必對一官場后輩卻不要動那般大的氣罷。
再者樂大人的出身是有些卑微,進士也是官家賜與的特奏名,但卻是經過官家御前校考的,何況又有恁般大的才名,你王府尊這般作態,不僅顯得攻擊無力,實讓人覺得心胸狹隘,有股家子氣。
生平最為忌晦的便是別人提起自己為吏的經歷,樂大人如同被踏了尾巴的貓一般,對那王府尊怒目而視,而眼下的王府尊卻是一臉微笑的與那胡姓幾個正談笑風聲,臉上絲毫不見方才與樂大人斗氣的怒容,使人暗嘆這王府尊端的也是官場老狐貍。
話回來,王府尊與樂大人斗氣是先負后勝,此時心情也是好了些許。但明眼人都知道王府尊由始至終在與樂大人斗嘴上,都處在了下風,只是這幾個商人到來,才搶得半個言語上的先機。
府縣相爭,尋常人還是不要參與的好,免得被誤傷,一眾雜佐官員想道。然而那邊憲司的曹提刑官卻是一笑,打著圓場道:“樂大人為官己來斷下的幾樁刑名案件,官俱都一一看過,當是妙的緊,若閑暇時不妨去官那里坐坐,官想與樂大人討教一下刑名心得!”
“下官能得提刑大人指點,當是三生有幸!”這曹提刑官是正四品的大員,樂大人自是要恭敬的緊,特別昨日又將那卷宗遞與自己也算是示好之舉,樂大人又怎能不客氣對待。同時樂大人心中也明白,曹提刑此時話也是有意替自己解圍,又怕自己再與那王漢之鬧將起來,到時朱勔到來,場面為的太過難堪。
見自家提刑大人上來替樂大人解圍,一個憲司的佐官也是上來湊趣,聲道:“樂大人想來不知,今日宴請朱大人的花銷盡是這幾位富賈出資的,一則是獻好與這位新任王府尊,二來是借機親近下朱大人。”
想了想,樂大人也明白了一些,朱勔在東南幾乎是為一方之霸,這些杭州的商賈們借機巴結朱勔,也是怕朱勔借著花石綱的名目向自己勒索,索性不如直接送些好處,免得這朱勔難為自己。
曹提刑為何會與自己親近,樂大人心中還是有些不大明白,但官場上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樂大人也樂得虛以委蛇,一時間相談甚歡,將之前心中不愉壓了下去。
未過多時,有艘大船從北方緩緩駛來,等靠了岸,自艙中出現一個四十幾歲、一襲紫袍的大員,便是東南蘇杭應奉局差官朱勔了。
岸上一干人等恭候朱大人下后,團團見禮,待一眾三、四、五、六、七品官員見過禮后,才輪到樂大人這些縣官們上前見禮,待樂大人剛剛見過禮后,卻從朱大人身后站出一位七品綠袍官。
樂大人一見此人,卻是認得,原來是那曾在平輿搜刮過地皮的馮保,忙含笑拜了一拜。雖這馮保只是應奉司制下的雜流轉運使,而且這轉運使與漕司的主官傳運使也是兩個概念,卻也是官居七品,樂大人自然是要見禮的。
馮保只是回樂大人一笑,卻是出人意料的在朱勔跟前道:“大人,這人便是屬下曾與大人提起的妙人兒!”
一眾前來迎接的官員見狀,心中不免一驚,這樂知縣怎么搭上朱勔這條線。
朱勔打量了樂天兩眼,點了點頭:“果然是少年才俊,如此年紀便為一方父母,在我大父當是少見的緊!”
樂大人忙回道:“朱官人謬贊了!”
其余人見禮便不再提及,朱勔上了早己候在岸邊的官轎,向西湖行去。
路之上之事不再贅述,不過時到了西湖邊,只見一艘世大的畫舫停于岸邊,一眾官員論官職大先后上了船,似樂大人這般從八品只能算做最低級的官員,敬倍末席,至于其他雜佐官員便回衙門里,算是打了醬油便走。
船上一應俱,待一眾大官員坐得齊整,干果、鮮果、美酒冷熱肴饌一應上的齊,饒是吃過瓊林宴、被王佐吃請過的樂大人也是愣了神,除去干、鮮果品不算,席間足有百多味各式珍饈,便是后世所謂的滿漢席也比之不過。
有酒有菜,又怎少得了歌舞女伎助興,一應杭州城大名伎也俱是被請到席間,墨嫣姑娘、醉海棠還有那日在觀景樓上見過的幾位女伎俱在席間,特別是醉海棠與那幾個女伎不時的向著樂大人拋個媚眼兒,惹得在座不少官員齊齊向樂大人注目,只是那墨嫣姑娘倒是神態平常,在上得船來時向著樂大人微微一禮,便不再言語。
做為被請人,朱勔目光掃過湖光山色,笑著道:“這西湖官己來的數日,各次來時卻是景色各有不同,春有蘇堤春曉、柳浪聞鶯,夏有曲院荷風,花港觀魚,秋有平湖秋月,冬有斷橋殘雪,暮有雷峰落照、南屏晚鐘,再加上西湖三塔,可謂絕也,姑蘇雖好,卻恨不能此景也!”
聞言,樂大人心中暗道這朱勔雖為六賊之一,卻不是繡花帎頭,當是有幾分水平的。
席間有人忙諂媚道:“大人喜愛西湖,不妨在錢塘多留幾日!”
“我等為官家辦差,又哪里得閑!”朱勔做出一副勤勉公事的模樣,目光再向遠處望去,觀看湖間美景。
今日多云,將日后遮了下來,讓久熱的杭州涼爽了許多,巍巍天目山東走,其余脈的一支,遇西湖而分弛南山、北山,形成環抱狀的名勝景區,兩山之巔即南高峰和北高峰。今日恰在云霧之間,使得二峰與云霧相攔煞是壯觀美麗。
見此美景,朱勔點頭道:“這兩峰幾與天齊,當是壯觀!”
樂大人忽的開口道:“老大人意雅言駭,又慧目如炬,發現我一西湖美景,不如將這南高峰與北高峰之景,喚做雙
峰插云,也不妨是老大人游西湖攬勝,留與杭州之一樁雅談!”
“妙哉!”眾人聞言,皆是將目光投向樂天,原以為這位樂大人只是苛峻法令之人,沒想到拍馬逢迎也有些手段。
朱勔笑而不語,心中卻是美的很。
樂大人又:“既然老大人應允,下官便在錢塘發下告示,將此景以老大人之意喚做雙
峰插云,以告百姓!”
聞言,一眾杭州城里諸司衙門官佐,在點頭之余,用目光斜瞧那王府尊,不由的搖頭輕嘆,來府縣同城,大家一團和氣便是,如今鬧了這么一出,這樂大人顯然是不打算給王府尊什么顏面了。
杭州知府王漢之面色絲毫沒有異樣,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眾人知道這王府尊表面上形色平淡,心中怕己恨樂知縣入骨。又暗道這樂知縣倒不是饒人的茬兒,連蔡相公家的衙內都不給面子,也不需與這王府尊什么面子了。
畫舫繼續前行,到了斷橋附近,朱勔忽的想了起了什么,將目光投向一邊侍俸的馮保,道:“上次你押送花石綱入京,與官捎回幾詞話,似乎就有寫到這斷橋與雷鋒塔的,那詞話喚做什么名字了?”
“老爺,若是換做平日,您問的是問過了人,可今日您老人家卻是問的錯了!”那馮保諂媚的笑了起來,又道:“老爺,還忘了的與您的那個妙人兒了么,那詞話便是那妙人兒寫的!”
話間,馮保將目光投向了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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