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職倉曹何敬奎,重用士曹姚度。
這兩人都是此次“新官上任下馬威”門事件的參與者,一個下了地,一個升了天,最終結果卻是截然相反。
這不是分而治之,各個擊破,又是什么?
宋溫頓時心生寒意,這姓崔的一介酒販出身,怎么會有這么深的城府?
他看見姚度的臉上掛著一抹抑不住的興奮之色,正輕輕地挪著身子,向崔耕這邊靠攏,很快便站到了崔耕身邊。
很明顯,自己苦心經營了許久的六曹房鐵三角,瞬間就被姓崔的給瓦解了。
他恨恨地瞪了一眼姚度,不過這個時候他沒時間和姚度算賬,眼下必須先保了他自己再。
旋即,他冷哼一聲,道:“崔縣尉好事啊,莫不是也想依樣畫瓢炮制宋某?”
崔耕聳聳肩,笑道:“宋戶曹多慮了,官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嗎?你與我之前雖有仇隙,但官絕對不會公報私仇的。今日之事,只對事不對人!這里沒你什么事兒了,你走吧!”
“唔?”
“嗯?”
“啊?”
宋溫、宋根海、姚度三人紛紛驚詫,相繼發出錯愕之聲。
以為崔耕會借著何敬奎的由頭,趁機也將宋溫拿下,一掃今日早上之恥?烧l知崔耕居然一反常態,主動讓宋溫離去。
這是在場所有人沒有預料到的,就連宋溫人也被崔耕這一手弄懵圈了。
“你竟放我走?”宋溫面有錯愕之色,甚感意外。
崔耕點點頭,很認真地道:“嗯啊!”
“什么意思?”宋溫不解。
崔耕眨巴著大眼睛,很認真地問道:“什么什么意思?”
“那你憑什么革職扣押何倉曹?”宋溫問道。
崔耕回道:“因為他在當值期間擅離職守,聚眾飲酒啊,而且有人跟官反應,他主管糧倉和庫房期間,賬目有不清不楚的嫌疑。不過一曹吏耳,難道官身為統判六曹的縣尉,還不能抓他扣他革職他?”
曹吏耳?
宋溫怎么聽著怎么刺耳,媽的,在指桑罵槐是吧?
不過他還是不明白,道:“可是為何抓他卻平白放我?我也……”
話還未完,宋溫猛緘其口,暗呼危險,差點上了這狗日的當!
果然,崔耕順勢問道:“你也怎么了?莫非宋戶曹也跟何敬奎……”
“沒沒沒!”
宋溫趕緊搖頭打斷了崔耕的揣測,飛也似地回了句:“那卑職告退!”
身子一晃,宋溫已經奪門而出,逃出了酒肆。
看著這廝倉促離去的身影,崔耕不由嘴角微揚,耐人尋味。
這時,剛剛站隊過來的姚度低聲了句:“縣尉大人,為何要放他走?此番大人履任的大日子,就是這廝暗中鼓動使壞的。何不趁著何倉曹的由頭,也將他拿下?”
姚度這廝站隊還沒站穩,便第一時間過來效忠表態了。
怪不得他這般猴急,奈何他剛剛站隊已經得罪了宋溫,如果這個時候再不向崔耕表面自己的態度,回頭宋溫報復打擊他的話,他真的連個靠山都木有了。
趁此機會,如果崔縣尉能將宋溫一舉拿下的話,那就一勞永逸了,他以后也不怕別人打擊報復他了。
而且,姚度自己也有自己的縣衙生存敲門。他權衡了一下,宋溫和崔縣尉,一個是戶曹吏,一個是堂堂清源縣尉,哪頭輕重他拎得清。至于宋溫身后的大靠山胡縣令,可拉倒吧,胡縣令哪里會認識他是哪顆蔥,哪里會管他死活。與其抱著宋溫這種不靠譜的瘦腿骨,還不如抱好眼下崔縣尉這根粗大腿來得實際。畢竟崔縣尉人家雖出身不好,但到底還是統判六曹,有品有秩的縣尉大人!
所以,眼巴巴地看著崔縣尉放走宋溫,他心里那叫一個急啊,提醒的目的不僅是想表態效忠抱大腿,還想著絕了宋溫這廝以后對他的打擊報復。宋溫睚眥必報,在整個清源縣城那是出了名的。
崔耕聞言,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姚度,道:“姚士曹,你無需彷徨。官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盡心盡力地為官辦好差事,官自然為你撐腰。宋溫不足為懼,便是明府大人那兒,自有官為你擔著!
顯然,崔耕已經看穿了姚度的那點心思。
姚度看著縣尉大人的炯炯眼神,面色略有尷尬,吱唔了一番,拱手連卑職慚愧。
緊接著,崔耕又道:“至于放走宋溫,也是官有意為之,你不必多想。老話的好,打狗還需看主人嘛!”
姚度并非蠢人,自然聽得出來崔縣尉口中的狗主人指的便是胡縣令。
正要開口,卻又聽見崔耕道:“今天拿著何敬奎敲打了一番宋溫這老匹夫,也算是找回了今早的場子。有些事情啊,過猶而不及,可一不可二。一個何敬奎,夠官立威了!宋溫與何敬奎不一樣,這種擅離職守的由頭,有胡縣令替他在后面擔著,呵呵,官也是白折騰。與其這樣,不如不動。來日方長,只要他還敢在后面跳腳使壞,總有官收拾他的一天!”
過猶而不及,可一不可二?
姚度細細琢磨了一番崔耕的這通話,漸漸捋清了眉目,猛然間覺得,眼前這個出身商販年紀輕輕的縣尉大人,辦起事來居然火候十足,分毫不差,真是輕重長短,游刃有余啊!
不經意間,姚度再看崔耕的眼神,多了幾分自愧不如。
“喂,宋捕頭,你這是要去哪兒。俊
倏地,崔耕一聲戲謔,將姚度從恍惚間驚醒。
只見酒肆門口處,宋根海一只腳已經踩到了門外。
被崔耕這么一喚,宋根海只得悻悻然地又將跨到門外的那只腳收了回來,轉過身來撓頭嘿嘿咧嘴笑了兩聲,訕訕道:“那啥,回縣尉大人,卑職準…準備回縣衙安排人手巡街來著,最近這些天城中總有慣賊出沒,不*生!
現如今,倉曹吏何敬奎被革職扣押,自己的叔父,一向強勢的戶曹吏宋溫也被崔耕嚇得奔逃而走,宋根海哪里還會傻愣愣地留在這里,自找不痛快?
崔耕對著酒攤中的這些捕快努了努嘴,臉升嘲意地笑道:“你捕班的人不都在這兒嘛?你回縣衙安排誰?”
宋根海被崔耕這么一擠兌,杵在門口處發地尷尬了,來回搓著手掌,道:“是是是,卑職這就親自帶隊去巡街!
崔耕看著這廝就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不由好笑道:“宋捕頭,你這沒皮沒臉的勁兒,還真挺招人稀罕!”
誰知傻大粗的宋根海居然打蛇隨棍上,屁顛屁顛走上前,哈腰陪笑道:“嘿嘿,縣尉大人教訓的是,既然您這般稀罕我,就當我是個屁,將我也放了吧!”
“好!”
崔耕面色一正,道:“過往之事,官可以既往不咎!不過再有暗里鼓噪,背后搞那些腌臢破事,你這捕頭也算是當到頭了!繼續留任捕班捕頭吧!”
啥?
此話一出,不止是宋根海,就連姚度和在場其他捕快都紛紛變色。連倉曹吏何敬奎都擼了,比曹吏地位還不如的捕頭宋根海居然還能留任?而且這廝可是宋溫的親親侄子啊!
這番,宋根海已經激動地語無倫次了,面色漲的通紅,吱吱唔唔問道:“俺還能當咱清源的捕頭?”
崔耕沒有二次回復他,而是徑直下令道:“接下來,你要做兩件事。第一件事情,親自到縣牢里向沈參軍的妻弟賠禮道歉,然后雇上一輛馬車,派兩名得力捕快,將這位林三公子送回泉州城!
宋根海趕緊點頭,道:“卑職曉得,一定照辦。保準將林三公子安安地送回泉州城。那第二件事是……”
“第二件事兒嘛,我記得你當日在仙潭村,是收到匿名信,才率人馬來仙潭村緝賊搗假的,對吧?”崔耕問道。
“呃……是的!”
宋根海一聽匿名信三個字,又是一陣臉紅耳臊,媽的,要不是這破匿名信謊報實情,哪里會有今天這番因果啊。
崔耕點了點頭,道:“那封匿名信還在吧?”
宋根海點頭稱在。
崔耕道:“你現在就拿著幾名捕快方氏酒坊,將方銘和他平日的賬書信都統統帶回來,讓姚士曹仔細辨別一下匿名信與方銘平日書信賬簿的筆跡,看看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方銘?
匿名信?
宋根海有些錯愕地問道:“難道這匿名信是出自方銘之手?縣尉大人,俺不明白唉,那梅姬也參與了制假案,方銘怎可能寫匿名信向俺舉報哩?”
崔耕冷笑道:“是真是假,比對完兩者筆跡不就知道了嗎?至于方銘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呵呵,到時便會一清二楚!”
“哦,這狗日的,可坑慘俺了!”
宋根海唾罵一聲,又癟了癟嘴不再下去。畢竟崔耕能當上這清源縣尉,還是托了匿名信的福,自己陰差陽錯得罪了沈參軍,連帶著叔父丟了當上縣尉的機會,最后才便宜了崔耕。
他人雖傻大三粗的,但還是沒蠢到一塌糊涂。
“大人放心,俺在天黑之前,保準將這兩件事兒給您辦妥!”
隨后,他從酒肆中的捕快里挑了三五人,直接出了攤子。
最后崔耕打發走了剩下的幾名捕快,招呼了姚度一聲,準備動身回了縣衙。
正要走出酒攤之際,見著姚度欲言又止,他笑了笑,問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何要繼續留任宋根海?”
姚度稱了一聲是。
崔耕看著他,意味深長地道:“難道你不覺得留任他要遠比將他革職來得更實惠些嗎?試問,官這個新任的清源縣尉連宋溫的親侄子都能既往不咎,繼續留任,那還有什么人不能……”
“容人之量!”
姚度驚呼一聲:“大人這是要效仿古人,千金買馬骨?”
崔耕搖了搖頭,聳聳肩,道:“切,哪里有這么多頭?我就一粗鄙的商販出身,你覺得我能有這么高深的學問嗎?”
姚度嘴上沒,心中卻是暗暗補了句——你有!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