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崔耕所邀請之人陸續來齊,醉仙樓中伙計廝亦將菜肴陸續傳上,眾人呼朋喚友相繼落座后,靜等著崔耕這個主事人宣布開席。
此次晚宴遍請了城中士紳、商賈和各鄉各村的大戶,加上崔耕、胡澤義等人,攏共約六十人上下,差不多宴開八席。
當然,此次慈善晚宴的所需開銷,以胡澤義摳不漏搜的尿性,縣衙絕對是不肯出錢的。此番晚宴的一應開銷都是由醉仙樓一力承辦贊助的。
起先唐福國是不同意的,這尼瑪宴開八席可不是三兩文錢就能解決的。不過后來聽到崔耕,今后縣衙所有的官方飯局,統統指定醉仙樓獨家承辦,這才一口應承了下來。
不為別的,就為“清源縣衙官方飯局的唯一指定酒樓”這張金字招牌。
唐福國是個商人,自然懂得這面招牌的含金量,有了這面招牌,以后整個清源縣的食肆行業,他就是真正的龍頭老大。而且往后隨著木蘭春酒的對外暢銷,南來北往到清源縣考察的商旅指定少不了,到時候外地貨商來清源的話,首選的食肆別無他家,肯定就是他家的醉仙樓。
這種金字招牌,平日里可是花錢都買不到啊,如今卻只是付出八張酒水席的微末代價就能獲得,何樂而不為?
就在剛剛店門口立起牌子,行人百姓圍觀醉仙樓之時,唐福國甚至想著,索性趁著醉仙樓這勢頭,將隔壁左右兩家店鋪盤下來,改成來往商旅和外地游人歇宿的客棧得了,飲食住宿一體,那以后掙得銀子可是不老少。
此時,唐福國見著外頭天色發昏暗,醉仙樓中人也來得差不離兒了,便讓伙計將大門關起,然后走到店堂中的首席邊兒上,俯身湊到崔耕身邊,耳語道:“崔縣尉,時辰差不多了,可以開席了吧?再過會兒,這菜都要涼了哩。”
堂中宴開八席,崔耕和胡澤義這些縣衙中人獨占了一席,離醉仙樓在大堂北頭臨時搭起來講話的臺子最近,不足三步。
崔耕嗯了聲,然后側過頭問身邊的姚度,道:“你看一下我們所列名單上的人,都悉數來了嗎?”
姚度想也不想,便道:“卑職一直都在暗里著,所請之人差不多都來了。唯獨差了天順錢莊的吳家,連個二掌柜都沒派過來赴宴。”
天順錢莊吳家?胡澤義的表親?
崔耕暗里冷笑一聲,估摸著是猜出了老子今日設宴的用意,又自恃胡澤義的關系,不想來吧?成,吳家先放一放,既然這么不給面子,早晚跟他掰個手腕。
“來不來無所謂,今晚也不差他一家!”
他低聲了一句后,緩緩抬頭將目光落在了桌對面的胡澤義,這廝也不理會場中的動靜,而是自顧口口地淺酌著木蘭春酒,旁邊坐著宋溫不迭陪笑地替他又是夾菜又是斟酒,活脫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模樣。
隨即他緩緩起身,對胡澤義道:“明府大人,時辰差不多該開席了!那下官這就上去?”
罷,指了指三步之外,堂北臨時搭起的主席臺。
“崔縣尉請自便!”胡澤義淡淡地一揮手,輕唔一聲。
崔耕了聲好,便端起杯盞離席,可就在他起身剎那,胡澤義突然又低聲提醒道:“崔縣尉,莫要忘了官前些日跟你的話。此次縣學籌辦晚宴,乃是官牽頭組織的,礙于公務繁忙,就權委托崔縣尉來操辦了。”
崔耕笑了笑,點頭道:“大人放心,下官記得真真兒。”
胡澤義輕輕頷首,又是一揮手,道:“去吧,今日你才是主事者,官過是只幫你站臺以壯聲威而已!”
旁邊宋溫聞言,諂笑奉承道:“東翁真是淡泊名利啊,學生佩服至極!”
罷不忘嘴角微揚地看了一眼崔耕,貌似得意,好像在譏諷崔二郎,你再能干又如何?你籌辦縣學成功又怎樣?嘿嘿,還不是讓縣令大人占了頭功拔了頭籌?
馬屁精!
崔耕鄙視地回了他一眼,暗罵,一會兒有你丫哭的時候!
很快,他便登上了主席臺,沖著臺下七席地眾人高聲喊道:“諸位,請靜一靜,靜一靜!”
霎時,嗡嗡交談之聲徐徐靜了下來,所有人將目光落在了主席臺上。
“諸位今天能應邀赴宴,官很是欣慰!”
崔耕這次用詞很有考究,用“官”而不是“在下”,用“很是欣慰”而不是“不勝感激”,短短一句話,將自己與赴宴諸人的身份明確下來——即我乃一縣縣尉,你們乃我縣下子民,官與民,上與下之分。你們能來,我很欣慰,若是你們不來的話,呵呵,自己尋思去。
簡單地來,崔縣尉調子起得很高。
果然,此話一出,稍微精明些的商賈就面色微起波瀾,心頭預感不妙。
緊接著,崔耕繼續道:“為何今晚之宴要取名為‘縣學籌辦慈善晚宴’呢?在座多數人可能不太了解慈善二字之意,官在此先解釋一下何謂慈善。所謂慈者,長輩對晚輩之愛,強者對弱者之愛,富有者對貧瘠者之愛;所謂善者,便是人與人之間的友愛、互助、相幫與相扶。這么,大家應是了解慈善二者的真意了吧?”
這一通解釋下來,那些個士紳倒是對崔耕這個商賈出身的清源縣尉有些刮目相看了,因為在他們眼里,崔二郎丫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文盲,只不過一時運氣被朝廷封了官,不過是沐猴而冠之輩罷了。
而那些商賈和各鄉各村的地主大戶呢,則是發感覺今晚真是宴無好宴了,這姓崔的肯定是在打他們錢袋子的主意,竟都有些后悔來參加這個勞什子慈善晚宴了。
這時,臺下角落的一張坐席上站起一個人,遙遙沖崔耕喊道:“縣尉大人,我等都是些買賣人,不知您發帖邀我等商賈參與縣學籌辦的慈善晚宴,意欲何為?也不用跟我們文縐縐,咱們這些人都是粗人,聽不懂官面話。不如開門見山地吧,縣尉大人召我等來此赴宴,所謂何事?”
站起來之人并非別人,正是崔氏酒坊最堅實的合作伙伴,南北貨棧東家田文昆。
田文昆此話一出,頓時贏來在場多數人的暗暗喝彩,紛紛暗里叫好,對啊,有事兒事兒,莫要兜圈子,這怪滲人的!
崔耕笑了笑,伸手沖田文昆比劃了一下,示意他坐下,然后道:“田東家莫急,且先坐下。縣縣尊胡大人主政清源數載,殫精竭慮,造福一方,才有了現如今縣的百姓安居,民生富足。但胡縣令曾跟崔某屢屢提及,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縣雖物阜民豐,但獨獨缺了教化啊!”
到這兒,崔耕將目光投向胡澤義,繼續道:“所以,縣尊大人決定,要重振被撤數十年的清源縣學,重建縣學館,為我清源學子供一處可專心讀書考科舉的棲身修學之所。胡縣令政事繁忙卻仍不忘清源殷殷學子的期盼,不忘朝廷教化地方的指責,真乃我輩官員的楷模啊。”
完,崔耕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暗啐,媽的,這話違心的假話,這尼瑪讓人受不了。
而這時胡澤義見崔耕真的將這重振縣學的偌大虛名讓給了自己,再感受著在場所有人的矚目投望,心里那叫一個酸爽啊!
當即,他便激動地站了起來,強忍著心中的竊喜,沖在場諸人拱了一下手,道:“崔縣尉謬贊了,主政一地造福一方,乃是官應當應分之事,更是朝廷對官的殷殷期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乃為官之道矣!”
胡澤義狠狠地裝了一逼之后,面不改色地又坐了下來!
隨后,崔耕繼續道:“不過這些年縣財政吃緊,所以胡縣令是空有誓要重振清源縣學的大宏愿,可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正因為此,縣令大人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人也日漸消瘦了。我清源有此父母官,實乃我清源百姓之福也!”
“崔縣尉,還是開門見山吧!”
又是田文昆站了起來,因為他也實在受不了崔耕這么違心地夸捧胡澤義了。
胡澤義什么尿性,這些年在清源又干了些利國利民的大事兒,在場這些人哪里會不清楚?
他是能吏?可拉倒吧!
他是清官?可別扯淡!
他是好官?可別吹牛了!
在清源百姓和士紳商賈們的眼中,胡澤義就算不是貪官,也是個開創不足守城也不行的昏官罷了!
不過在場這些人里,也只有田文昆敢仗著和崔耕的關系,站起來屢屢催促和打斷。
崔耕嗯了一聲,道:“好,既然諸位如此心急,那官開門見山吧!咱們胡縣令呢,想要重振縣學,可奈何縣衙財政壓根兒就無法支撐得起縣學館的籌辦,以及后續縣學開館后的一應開支。所以呢,今日他老人家讓崔某人來張羅此次慈善晚宴呢,就是想讓在場的士紳商賈還有各村各鄉的大戶人家們,能夠為縣衙,為清源縣學,為清源學子的將來,慷慨解囊,出錢出力!”
此話一出,嗡的一聲,現場頓時亂哄了起來。
胡澤義則是蹙眉變色,心中琢磨著崔耕剛才的這番話,暗道,事兒是這么個事兒,怎么這話從他嘴里出來,就變了些許味兒了呢?怎么感覺是官……
這時,又是田文昆站起來,高聲喊道:“縣尉大人,這重振縣縣學,自然是好事。若是縣以后能出一些科舉進士,能出一些詩文名士,那也是我們清源之光,不是?不過民還是想知道,籌辦縣學館及后續開館后的一應開支,所需多少銀錢啊?”
崔耕比劃了一下手勢,道:“前期大概需要六百八十貫錢,便能將學館籌辦起來。后續學館投入使用后,學正教諭的薪水月錢,還有每月一眾學子的廩膳補貼,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開銷用度,攏共加起來的話,每月需要往里補貼三十貫錢左右。”
話音落罷,整個宴席上再次陷入紛紛亂議中。
“什么?前期籌建學館就要六百八十貫錢之多?老子一輩子都掙不到這么些銀子!”
“我的天,以后每月還要往里補貼三十貫錢?俺這鋪子一年都賺不了三十貫錢啊!”
“對啊,關鍵是長此以往的補貼,任誰也撐不住吃得消啊!”
“沒錯,月復一月,年復一年,誰家也不是開善堂的,不是?”
“要出銀錢你們出,反正俺張某人是不攤這趟渾水!”
“呸,我就宴無好宴,你看吧,敢情是咱們胡縣令想打咱們這些人的主意啊!”
“……”
……
一時間,群情洶涌,場面委實有些控制不住了。
這時,胡澤義的臉色明顯難看了起來,有些忿忿地將目光投向崔耕,好像在,崔二郎,你不是這些人肯定會點頭同意,慷慨解囊的嗎?現在好了,這些人不但不愿意出錢出力,還將怨氣和意見統統撒到官頭上了!
崔耕自然是裝作沒看見,繼續任由場中群情激奮的氣氛擴散下去。
約莫過了一會兒,他才暗道一聲,火候差不多了!
隨即,他在臺下尋覓起便宜岳父的身影,這時曹天焦也在某個角落里抬頭看著崔耕,兩人目光這么輕輕一碰撞。
曹天焦眨巴了兩下眼睛,似有詢問之一。
崔耕沖他微微點了一下頭,張口做了一個嘴型——老曹,接下來該你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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