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拿出來的這個瓷像可不一般,美輪美奐,獨一無二,武良駒有多少錢都沒地方買去。
按照歷史的正常發展,只有三百多年后,這種類型的瓷器才會現于世間,被稱為德化瓷。
德化瓷,產于福建德化縣。
此地的陶土與別處不同,燒出來的瓷器不僅僅呈現一種令人癡迷的白色,還帶有顆粒珍珠般的閃光,素凈淡雅,如脂似玉,給人以至美的享受。
美到什么程度?
八百年后,德化瓷遠銷歐洲,得到了歐洲貴族的熱捧,被稱為“中國白”,價比黃金。
注意,八百年后已然是到了明朝,雖然朝廷有禁海之令,但江南豪門大戶的走私之風不絕,外銷的德化瓷非常多,每只船上都能裝上成千上萬件。
盡管如此,好東西就是好東西,雖然需求量來大,但就是供不應求,價格就是居高不下,一直降不下來。
以至于歐洲貴族請客的時候,每個客人的后面都要安排一個仆人伺候,名義上是為客人斟酒布菜,實際上卻是防止客人把珍貴的“中國白”順走了。
德化陶土除了“白而美”這一個特點之外,另一個特點就是“硬”。
其他的地方的陶土較軟,燒制出來的瓷器容易變形,只適于用來燒制器皿,而不適合燒制雕像。而德化陶土可塑性極強,不僅適合燒制雕像,而且因為其特殊的色澤,特別適合燒制佛像!
兩相結合,德化陶土燒制的觀音像,遠超同儕,在大唐年間出現,就是一件毫無疑問的稀世之寶。
崔耕想盡辦法,讓曹月嬋拖延了武良駒等人足足一個月的時間,就是前往德化縣,把一部分當地的陶土帶回泉州,進行燒制。
瓷器乃是泉州外貿的大宗商品,林家現成的瓷窯就有十數個,經過一段時間摸索,終于讓德化瓷提現三百年現于世間!
武良駒家資豪富,經的多見的廣,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瓷器的價值。
當然了,他之所以跪求崔耕,主要還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崔耕講的那個故事,以及那八個朱紅篆字——白馬送佛,女主天下。
這八個字實在是太應景兒了,簡直就是祥瑞啊!
這時,崔耕的聲音悠悠響起,道:“不忙,不忙,武公子你先站起來,咱們慢慢。這個雕像的價值你明白吧?”
“嗯!嗯!嗯!”武良駒此時早無囂張跋扈之色,如同乖孫子似的,把頭點得如同雞喯碎米。
“好,武公子果然識貨!”崔耕豎了豎大拇指,道:“坐吧。”
“好。”剛一坐好,武良駒又迫不及待地問道:“崔長史啊,這瓷像的事兒……”
崔耕慢條斯理兒地呷了一口茶湯,才清了清嗓子,道:“這個瓷像,它是個祥瑞啊。官若將它送往長安獻呈朝廷,這加官進爵指日可待啊。武公子,嘿嘿……你覺得這是區區銀子所能換來的嗎?”
其實,如今武后新登皇位,這瓷像背后的意義,無論是對崔耕還是武良駒,都顯得極為重要。故此,武良駒才能前倨后恭,面對崔耕仍能做到忍氣吞聲。
要知道武則天牝雞司晨,占了老公和兒子的江山為帝,無論讓誰評價,都得她名不正言不順。
要如何將沒理的事情講成有理呢?就只能從上天的意志上想辦法了——這皇帝不是老娘非要當的,是上天讓我當的。你們不服的話,去和老天爺講道理吧!
所以,武則天最樂于見到的事情,就是人們獻上各種祥瑞,以證明自己統治是順天應人的,是合理合法的。
比如一個叫唐同泰的不入流官,找了一塊白色長石,在上面用紫石的粉末和藥涂上字:圣母臨水,永昌帝業。然后,宣稱這塊石頭是從洛水里面挖出來的,獻給武則天。
結果呢?武則天馬上就下旨,唐同泰獻石有功,封為永昌縣果毅都尉。
郭恪那么大的背景,費了那么的大的勁,才當上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人家唐同泰就是獻上塊石頭,就是五品官了,這上哪理去?
于是乎,大唐上下掀起了一股獻祥瑞之風。
最夸張的是一個叫朱前疑的官,沒能力沒背景沒技術,連假都造不了,**絲官員中的戰斗機,他想走捷徑咋辦呢?他靈機一動,直接上表,自己昨晚做一個夢,夢到武則天白發變黑,長出了新牙齒。
做夢這種事無憑無據的,還不是隨便他怎么。
然而,就是這么不靠譜的“祥瑞”,武則天聽了仍然很高興,圣旨下達,朱前疑升為六品都官郎中。
從此以后,朝廷的獻祥瑞的風氣達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造假成風。
但誰讓武則天就是好這一口呢,假的也沒關系,大不了不封賞,絕不會降罪。
還有一個叫胡延慶的人,獻上一只烏龜,在烏龜肚子上用紅漆寫了五個大字“天子萬萬年”。結果,被人用刀一刮,直接把紅漆刮下來了。
于是乎,當場就被打假了!
要換做其他事情造假,這逼一個欺君之罪,絕對沒得跑。
連造假都這么漫不經心,但到了武則天這兒,也不過是評了一句:“此非惡心,舍而勿問。”
證據確鑿的欺君大罪,竟然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成了就高~官得坐,不成也能在皇帝面前留個好印象,這種便宜事,誰肯不干,誰舍得不干?
當然了,這獻祥瑞也得講究創意,不能別人獻什么你也獻什么,那也太不拿天下人的智商當回事了。
一薅一大把,還都長得差不多,那不是祥瑞,而是地里的大蘿卜。
比如有人抄襲唐同泰的創意,也找了塊石頭,寫上“武興”兩個字,要獻給武則天,就被拒絕了,什么好處都沒撈著。
泉州天高皇帝遠,武良駒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能想得出來的創意都人們被用過了,也只能徒呼奈何。
沒想到,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今天崔耕竟然把一個天大的祥瑞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如此美輪美奐的瓷器,你不是祥瑞,你給我燒一個出來啊?你燒得出來嗎?
再者,你特么的敢燒嗎?
非想證明祥瑞是假的,你安的是什么心?是想證明當今皇帝沒有得到上天的寵愛?
你不承認?好,去跟周興來俊臣索元禮他們解釋解釋吧。
最讓武良馬滿意的還是那八個字:白馬送佛,女主天下。
好!
簡直得太好了!
佛,當然是指的是武則天,有和尚獻上《大云經》,武則天乃是佛祖駕前的凈光天女轉世,因為前世的福報,今生應該為中土天子。
這件事是得到武則天承認的,為此還專門建造了一個寺廟,叫大云寺。
至于白馬,那還用問嗎?當然是他武良駒啊。
武良駒心中暗念道,有了這個祥瑞,姑奶奶肯定會讓我這一枝認祖歸宗。到時候,我就是正兒八經的皇帝侄孫了。
憑我的事,得到姑奶奶的寵愛,當上皇太孫也不是沒有可能。等姑奶奶百年之后,興許我武良駒還能當上大唐的天子哩!
美,美滴很!
這么大的利益在眼前,別與崔耕摒棄前嫌了,就是讓他叫一聲崔大爺,武良駒都捏著鼻子都認了!
好,就這么辦了,成不成就在這一遭!
武良駒打定了主意,就是受再大的委屈,就是傾家蕩產,也得把這雕像要下來!
至于崔耕?且讓他得意一時,只要我瓷像到手,順利地認祖歸宗,還不是想讓他圓就讓他圓,想讓他扁就讓他扁?至于曹月嬋,更是逃不出公子的手心!
想到這里,武良駒恭恭敬敬地道:“崔長史啊,您就別吊我的胃口了。到底要多少銀子,您開個價,我要是還半文錢的價,就是烏龜王八蛋!”
崔耕微微搖頭,胸有成竹道:“官不要錢,只要你答應我兩個條件,這白瓷雕像我就送給武公子了。”
“什么條件?”武良駒眼珠一轉,落到了在旁邊躬身侍立的賀旭身上,道:“我明白了,您是跟賀旭有仇!我這就替您宰了他,為崔長史出氣!”
完了,武良駒拔劍在手,沖著賀旭狠狠刺來。
賀旭一邊手忙腳亂的左躲右閃,一邊心中暗罵道,武良駒,你狗日的翻臉不認人啊!
這特么的算什么事啊?我賀某人真是瞎了眼,怎會投在這種薄情寡義的畜牲門下?
不過心里罵歸罵,賀旭可真不敢罵出口來。不僅如此,連句硬話都不敢,只能不斷求饒。
“公子饒命啊!”
賀旭繞著聚豐隆的大廳滿屋子亂轉,哪怕是武良駒的寶劍已經在他身上劃了幾個大口子了,都不敢跑出聚豐隆。
他明白,崔二郎現在有刺史馮樸和**兩家大海商的支持,風頭正盛。自己再失了武良駒的庇護,簡直是生不如死。
所以,今天只能硬挺,看看有沒有轉機。
崔耕雖然很希望武良駒宰了賀旭,但并不希望這件事發生在聚豐隆。要不然,朝廷追究起來,他崔二郎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見賀旭真的有性命之憂了,他趕緊開口道:“武公子住手,官的要求和賀縣尉無關。”
武良駒這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揮劍一指慘兮兮躲在角落舔傷口的賀旭,喝道:“瞧瞧,崔長史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見識。傻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多謝崔長史的不殺之恩!”
“我…我向他道歉?”賀旭瞪大了眼睛,滿臉盡是不可思議。
武良駒,你瘋了吧?
好,我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賀旭一邊努力給自己做心里建設,一邊委委屈屈地跪了下去,道:“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崔長史,萬望恕罪!”
聚豐隆的伙計們看著眼前一幕,當真是面面相覷,眼前這位委屈的像媳婦似的賀大人,還是在武榮縣地界兒呼風喚雨的賀縣尉嗎?
倒是崔耕坦然受之,翹著二郎腿,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道:“好,好,起來吧!”
“謝崔長史!”
賀旭臉上紅的好似滴血,恨不得有條地縫鉆進去。然而,形勢比人強,到了現在,還得忍氣吞聲地站在一旁,繼續聽崔二郎繼續裝逼。
最后崔耕提的兩個條件,大大出乎了武良駒和賀旭的預料之外。
不是太難了,而是太簡單了!
其一,武良駒必須對天發誓,今生今世永遠不再找崔耕及其家人的麻煩,否則必死于萬箭穿心之下。
武良駒要是相信有神靈的存在,也就不會壞事做絕了,當即毫不猶豫地發誓。
其二,雖然崔耕不要武良駒的錢,但那十萬貫假錢票必須馬上銷毀。另外,武良駒所有的錢財,也必須存在聚豐隆錢莊。要是有人再拿假錢票來兌,就拿這些武良駒的家產抵了。
有**這兩家地頭蛇在,武良駒家里有多少家資可瞞不了人。不過,此時在武良駒的心目中,哪怕是把這些錢送給崔耕都成啊,哪里比得上將這瓷像誆到手?更何況家資只是暫時存在聚豐隆?還是忙不迭地答應。
于是,雙方約定,十天內,武良駒把所有錢財存在聚豐隆,然后,崔耕會主動把那尊瓷像送到武良駒的府上。
離開了聚豐隆,武良駒心潮澎湃,幻想著瓷像入長安后的幸福生活,隨后頗有幾分揶揄的口吻朝身邊的賀旭樂道:“賀大人,你這崔二郎是不是目光短淺如蛙蟲啊?他知不知道,這瓷像可是萬金不換的寶貝啊!嘖嘖,居然不要公子一文錢。哈哈,十天后,這瓷像就是公子的了,到時候……哈哈哈……”
武良駒儼然興奮的不出囫圇話來了。
賀旭盡管受了天大的委屈,這時候還得心伺候著,賠笑道:“恐怕崔二郎也是畏懼武公子您的家世吧?這叫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嘿嘿,日后好相見?我見他姥姥!他想得倒是美哉!”武良駒狠狠啐了口唾沫在地,陰惻惻道:“只要白瓷雕像到手,公子就讓他崔二郎家破人亡!”
然后,武良駒哪里想得到,此時聚豐隆中,崔耕仍舊輕松地翹著二郎腿,風淡云清地捧起茶碗,呷了口咸澀的茶湯入喉,悠哉游哉地喃喃著:“姓武的,這次你家崔爺爺雖然不要你的錢,但是…哼…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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